云笙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算时辰,即便求救信送出去了,宋辰安的人也不可能来得这么快。
她拔下发簪,握在手中,压着嗓音问:“谁?”
“还是同幼时一样,遇到危险只想着这一招。”
熟悉的声音落入耳中,云笙先是怔了一下,继而瞳孔一张。
“二哥!”她猛地向前迈了几步,焦急寻向雾障后。
这雾气太大了,让人看不清方向。
重重锁雾,割裂而开。
陆翊枫终于看清了女孩面容,一双姣好如水墨洗过的眸子透出光来。
“嘘!”他解下面巾,朝面前姑娘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是二哥,二哥来救你了,别怕!”
“你怎在此处?”云笙抓到他的手,绷紧的后脊一松,迫不及待道,“他们说你去了北地,说是有要事要处理,现下可是都解决了?”
陆翊枫一笑,“出去再同你说。”说着,弯下腰从地上拾起一根绳索。
云笙一怔,顺着方向向下看,见房间底部不知何时竟破开一个洞。
细微的光自下面照进来,她忍不住眨了眨眼。
“二哥手下何时有这样厉害的人物了?”她方才可是一点动静没听到,望着地板上被凿开的洞,眼眸里俱是疑问,“下面没有看守吗?”
“自然有,但比这里要少很多,已经解决掉了,但他们三个时辰轮替,所以咱们还须快些。”
解开腰间绳索,他慢慢走近女孩,“展臂。”
云笙依言照做,也在同时看清了他的样子,他瘦了,又黑了不少,想来在北渊应是耽搁了不少日子。
什么事能叫他不顾自己这个唯一的妹妹,毅然决然跑到敌国去呢?
长绳捆好在女孩腰际,陆翊枫伸出手,轻拍了女孩鬓边两下,宠溺道:“我已派人盯了你两日了,本想着不惊动宋辰安的人,可以悄无声息带你走,不曾想竟让你遇到了这群水匪。好在这间房下面是库舱,杂物遍地,倒是没多少人去,也方便我的人施展。此刻那烛天雄正在会客,咱们只要顺着这绳索攀下去,大船外自有我的人接应。”
云笙刚想说好,忽然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一下子抓住了陆翊枫的手,“二哥,我还有个护卫,就关在隔壁。”
被握紧的手臂如被电流击穿,陆翊枫只觉心旌都跟着摇曳了两下。
“我知道,”他稳了稳心神,弯腰将绳索的一头缠在桌腿上,“我已派人过去了,她不是烛天雄的目标,门外看守不多,估摸着,这会儿已经坐上了小船,咱们还须尽快。”
听到映月被救,云笙一颗心才沉下来,朝他点点头,“有劳二哥。”
她不知道陆翊枫此次带来了多少人,但总归没天真到以为凭借这么点人便能解救所有人。
还是要等援友。
云笙拽了拽身上的绳索,垂首看向洞外,不料就在这时,身子被一股巨大的力气撅住,随后猛地向后飞去。
遽然跌入一个人的怀中,她几乎因震惊就要叫出声。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过来扼住了她的唇,在她耳边道:“别出声。”
来人似乎压着声线,音色凉如冰刃,指腹处亦有粗糙摩擦之感。
云笙挣脱不开,又唯恐太大动作再引来看守。
隔着重重雾气,陆翊枫也察觉到了不对,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一枚骨钉便丢了出去。
小指粗细的钉子破开迷障,如离弦之箭飞向对面。
同时,又一枚新的骨钉被陆翊枫捏在了指尖。预备着随时折断上一根有可能给云笙带来的伤害。
这暗器自己自然再清楚不过,掌握着分寸以震慑为主,并不欲伤对方性命,况且六娘还在那人手上,他自然不敢太使力。
只听见叮的一声响!
长钉擦过刀背,无数星火冒出,之后被狠狠楔入船板之内。
雾障散开,陆翊枫也终于看清了来人,是个青年,着黑衣,束发,蒙面。
“什么人?”他问道。
来人道:“可以救你们性命的人。”
陆翊枫笑道:“凭你?”
脸上戾色毕现,回身便是一掌,凌厉的掌风裹着寸断之力呼啸而至。
也就是片刻之间,两人便缠斗了数招。
陆翊枫自诩自幼便投身武道,在江湖朝堂上也算叫的上名号,可在此人手下过招,却丝毫没有占得上风。
都是暗中行事,两人动作本就收敛,饶是此,一掌仍是劈空,正落在一只白瓷茶盏上。
眼看那盏子就要跌落在地,危急关头,青年伸手一接。
陆翊枫瞧见他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既然无意叫破我们,那就是同道中人,不如先将人放开,大家坐下来好好相商,一起离开此地不是更好?”
青年笑了笑,“你当真以为凭借你们这区区几人,就能在这群水匪眼皮子底下逃之夭夭了?”
云笙试图挣开身后之人的钳制,可惜失败了。
“你是谁?抓我做什么?”
来人贪婪而深沉的眼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片刻,突然用手指了指窗外。
女孩顺着他指的方向转过头,见窗外人影浮动,火把也比方才增了不少。
“水月湾单凭一群草莽之辈可没可能存活到今天,他们背后自有靠山,你们今夜就算能逃出这艘船,之后呢?他们就不会追击了?被追击后会怎么样,可曾想过?”
陆翊枫:“想说什么就说清楚,磨磨唧唧听着让人厌烦。”
来人也不恼,笑了一声,道:“这里近港,离月州亦不远,他们就算想杀人越货也不敢在这个地方明目张胆地。可你们若就这样逃了,他们很快便会发现,届时追上来,他们人多势众,你们区区几人划着小船能逃多远?退一步说,就算有人突围成功,已去求救,可远水难救近火。你们的人路程远,一时鞭长莫及。报到了距此最近的月州官府,凭他们当地的能力,衙役也管不了这群匪类。”
陆翊枫和云笙思索着青年的话,不得不说,这些正是眼下他们此刻面临的困境。
“你有什么办法?”
“广捷军。”
青年看了他一眼,“广捷军离此最近。咱们接下来想在摆脱他们之后的追击过程中占据主动,就必须有人接应,而这接应的人还不能太过畏首畏尾,须能大张旗鼓、明火执仗地与这群水匪作战。官府的人请不动,那便只能是军中之人插手。”
“军队未得召令而擅动,死!”陆翊枫不信他有能力调动军队。
青年目如山石,坚韧道:“那便是我自己的事了,你们只需想清楚是配合我还是不配合。”
云笙突然想起罗成贵的话,侧了侧头,她试图看清身后人的长相,可却被人掰正了身子,只能背对着那人问,“你是朝廷的人?”
身后顿了一下,轻点下头,“算是。”
这么说朝廷确实有意剿匪了。
云笙沉默片刻,突然抬起头,“二哥,听他的。”
陆翊枫还想说什么,被云笙打断道:“先离开再说。”
陆翊枫只好点点头,重新看回青年道:“好。广捷军何时可至?”
青年声淡道,“我的人已经往军营去了,咱们可以先一步离开,待明日晨起,广捷军必到。”
陆翊枫见他没有多余动作,方才又接住了瓷盏,这才没有惊动船上其他人,想来并非为了伤人而来,垂眸思索片刻,便道:“既如此,那便先协力出去再说。不过话说在前头,若阁下出手伤我的人分毫,上天入地,定叫你有来无回。”
青年不过一笑,之后抓起地上散开的草绳,系在自己腰间。
朝陆翊枫甩了甩绳子另一头。
两人交过了手,陆翊枫知道短时间内不能将人成功救出,若一味打斗再引来巡视的人,便朝云笙做了个安抚的动作。
又看向青年,瞪了他一眼,让开位置,道:“阁下请,但别忘记我刚才说的话,若敢玩花样,别怪我出手不留情面。”
三人顺着绳子下来,早有人等在库舱里,将洞重新封好。
是陆翊枫身边的曾懋。
“少主。”他抱拳道。
陆翊枫点点头,“依计行事吧!”
曾懋吩咐人在船头闹出动静,他们四人则慢慢顺着大船下来。
小船停在福船外稍远一段距离,为防止烛天雄的人发现,船上也没掌灯。
几人先后跳下水,朝着同一个方位游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云笙筋疲力尽之时,突然眼前一亮。
“六娘。”前方有人惊喜唤她,同时朝她伸出了手。
云笙被拉上船,只觉平生的力气都在这一刻用尽了,抱着膝盖坐在船尾,冷得直打颤。
一条小船容纳三人合适,四人勉强,陆翊枫朝着青年人睬了一眼道:“今夜未曾想会多带一人,这小船重量有限,只怕容不得四人,还是烦请阁下下船,到旁边与兄弟们挤挤吧!”
青年睇了旁边一眼,又看向云笙。此处未掌灯,隔着昏黄天光,女孩姣好的面容隐隐绰绰。
掌心温热递出,他用内力催干了身上的帕子,递过去道:“擦擦吧!”
不料被人一掌拍开,陆翊枫双目紧紧盯着他,似防备着一头饿兽,“阁下再敢如此,莫怪我不客气!”
青年收回帕子,挑了挑眉道:“不想美人湿襟罢了!说到下船,依在下看,似乎应该下船的是你才对。”
陆翊枫:“哈!我的船,我的人,阁下搭这程顺风,竟还想鸠占鹊巢不成?”
青年摆手,“阁下不若再仔细看看,我瞧着咱们四人中似乎只有我一人会摇桨吧?”
陆翊枫一愣,下意识看向船尾。
他自然不会摇桨,而面前两个姑娘浑身湿透,抱团挤在一处,也正望过来。
云笙不会,那小护卫瞧着瘦削单薄,亦是不像会干这等力气活的主儿。
另一艘船上,曾懋在队尾,焦急道:“少主,再晚唯恐被人发现。”
今夜有雾,正是占了这天时之光,他们才能顺利逃脱。
陆翊枫自不想功亏一篑,只好咬牙下船,临去,朝那青年恶狠狠瞪了一眼,道:“最好广捷军当真能前来接应,否则....”
青年一笑,转头拾桨,刚行了两步,突然头顶一凉。
就见面前的小护卫眉清目秀,此刻正怔怔望着他,张了张口。
青年抢先开口,“两位姑娘坐稳了,在下力气重,若不小心被掉到水里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