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笙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表情逐渐从一开始的惊诧转为疑惑。
同样神情僵硬的还有蒋桓。
宣纸上静静躺着一个图腾徽记,这样式还是在云笙第二次过蒋府时,为了讨好他简单勾勒出来的。只不过当时因为记忆偏差,只画了个大概的轮廓,如今这禁卫营却是将里面的细节填好了。
外围是藏蓝色的彼岸花,内里是矫……健的雄鹰展翅,傲然挺立。
“王大人可曾派人调查过这些人在上京的住所?”蒋桓很快镇定下来,掀眼看着王锵说,“这图腾一看便不是大邺任何一族惯用的东西,想来是有外邦人混进来了,大人竟之前丝毫没有察觉吗?此事非同小可,本官建议还是尽早上报的好。”
云笙回京时日不长,出门的次数亦是屈指可数,这么多人竟这般准确出现在她回府的必经之路上,又摸透了她出行的时间和路线,绝对不是仓促行事,应当是在上京盘桓了些时日,所以如果能清查到之前落脚的地方,应当会有大收获。
王锵对蒋桓的插话很不悦,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新帝荣极,锦衣卫现在是出头的椽子,就算不先烂掉也必然要受些磋磨和冷待,论圣宠他们现在只怕还不及东厂那些个阉货。
这人倒是心大,满上京乱跑不算,还不将尾巴藏好,咋呼什么。
“这个,这个嘛.....”他挑眉敷衍道。
“大人。”廊子那头响起明亮的唤声,是有人回来报讯。
王锵正好借坡下驴,“下官派去搜查的人回来了,两位请一同见见吧!”
蒋桓这人昔日名声在外,现在跋扈些,王锵也不敢真的对他做些什么,可受了气自然有找补,清了清嗓,边往外面走边趾高气扬道:“此乃刑侦首要,本宫自然知道要先查哪后查哪,至于要不要上报,本官也自有安排。倒是蒋大人,今日既不当值,出现在事发之地可疑的很呐。”
“无需王大人操心。”蒋桓看都不看他,“做好自己事便好。”
得,都这份上了,这小子还是这么硬气。王锵哼了一声,挑了挑眉。
招手唤那个胥吏过来,“你来说说你们查到的东西。”
胥吏看了蒋桓一眼便飞快低下头去,道:“这些人被抓后,下官便带人清查了事发地附近的几个市坊,果然在清溪坊内一处损毁的宅院中发现了些蛛丝马迹。通过搜查,发现这些人都是被这种东西所驱使的。”
手心自袖口内上翻,将一小截竹笛交到王锵手中,郑重道:“大人请看,便是此物。这些人应该是长久被药物豢养,用笛声操控他们攻击目标。”
“还有这个,”他伸手从后面桌案上一堆兵器中拿过来其中一把,微微露出疑惑的表情,“下官就觉得奇怪,这些人既接了杀人的任务,怎的派出来的这些个竟也没多少高手,后来下官观察他们所用的刀,似乎行动间都有些滞涩,这才明白,原来不是他们身手不好,而是这兵器不对。下官在这些兵器上留了些心思,这才发现这些兵器当是在上京时被融掉重铸过。”
云笙不懂兵器,霍一舟又早被接走去疗伤了,便将目光移到蒋桓脸上。
蒋桓唇角勾了勾,这才接过来观察片刻,道:“这小吏说得不错,这里所有的兵器的确是刚刚开刃,这些兵器系初次使用,不大趁手。”
“大人来看这一块,”胥吏指了其中一处,“明显是旧刀新改,这个地方打磨得也很粗糙,顺着这些印记和刀柄上这些痕迹,倒是像原本这里是弯的,后来硬给化掉凿直溜了。”
王锵不大能思考事,当着下属便道:“好端端的为什么临杀人了要融掉兵器再锻造成新的呢!用自己原来的多趁手。”
云笙偷偷瞪了他一眼,在心里默默鄙视,突然又想起什么来,飞快跑回牢房,隔着牢栏猛地掀开其中一人的袖口,果见胳膊上刻着那枚扎眼的图腾,顺着再往下,腕口处血管鼓起,凝成了青紫色。
她心里有了个猜想,只是这猜想需要她亲自去证实。
又重新回到厅上,“还有其他发现吗?”她问王锵。
王锵有点尴尬,转过头去看那名胥吏。
胥吏想了想摇头,“暂时没有其他的了。”
云笙嗯了一声,起身迈出一步朝王锵深躬下去,“今日多谢王大人了。”这人虽本事不怎么样,但胜在愿意配合。
“哈哈,不谢不谢。”王锵摆摆手,又拉云笙到一旁,“听说陆大人有圣上特权,可随时出入宫禁,若有机会请一定代王某美言几句,届时必有重谢。”
云笙不耐攀缠这些,敷衍说一定一定。
出来上马见蒋桓就跟在身后,修长的手指握着马缰,一副护卫她的模样。
云笙脸色有些不耐,“蒋大人还有事?”
蒋桓原本深藏着的微笑逐渐凝固,但很快调整好温柔道:“你刚受了惊,身上也有伤,不若不骑马,坐车吧!我跟在外面,送你回去。”
云笙胯*下的马动了动,打了个响鼻,她坐的四平八稳,眉宇间却带着几分烦躁,“刚闹了这么一场,眼下是最安全的时候,我无需你送,你我如今身份有别,不宜沾染太多。”
蒋桓却坚持不肯走,“我知你仍在怨我,只求今日能看着你平安进府便可。”
云笙抬起头来“怨恨?蒋大人哪来的大脸?我早便没了当时在上京与你讨公道的心境,此一时彼一时,眼下我前途正好,圣宠正浓,万千大事拢在案头,那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早不记得了,蒋大人亦无需介怀。”
她若和上次一样哭闹,他反而觉得有信心,可这般岿然不动,让他心上一阵慌乱。
翻涌着失落求她道:“就让我送你回去吧!”
至少还能看她一路。
云笙默默看着他定了片刻,呵斥骏马飞奔向远处去了。
蒋桓脸上终于笑了,急忙拍马跟上,却见女孩并未回府,而是转了几条街到了虞府外。
“来虞家做什么?”蒋桓先一步下马,下意识去牵她,却被云笙躲了过去,自己一跃,干脆利落地便从马背上下来了。
“我有些事要问那虞小公子,你是走是留都随你,反正到了。”说完便上前扣了门。
虞家是最早一批受新帝册封的,现在有了昌平伯的头衔,只是因虞楦尚未成亲,没用多少人侍奉,是以这院子便显得有些空落落的。
门开了,一位头发花白的管家露出脸来,刚开始有些恍惚,待看清了蒋桓的脸后,忙吓得将门缝彻底开开。
“大公子。”是在叫蒋桓。
蒋桓点点头,“思言在吗?”
老管家道:“在,在呢!”
忙将他二人迎了上去,奉茶,请主家。
“师兄,陆姑娘。”半大孩子想长大,看来最好的方式便是历练,经了那几场刺杀,虞楦当真是脱胎见骨,稳重许多。
“你二人一起过来,可是妹妹有消息了?”
提及这个蒋桓目光暗淡下来,“并没有,我已命人全力寻找了,一旦有任何消息,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虞楦心上涌过一阵失望,“师兄你同我说实话,是不是阿妍已经....”
“没有的事,别胡说。”
云笙抓住重点,“怎么,虞姑娘走失了吗?”
虞楦蒋事情说了一遍,“本来妹妹长街相拦是不妥,可那陈棕清也委实小人行径,不但当场与妹妹退了亲事,还对妹妹不管不问,任由她一个人回府,这才在途中招了恶人的道。”
狠狠捶了一下桌案,又觉得自己有点失态,很快镇定下来,“看我,真是半点城府也没有,怨天尤人有什么用,白白让你们跟着我着急。”
云笙思索着:“这么说,那日上京许多人瞧见是虞小姐自己往回府的路上走的?可曾回过头再去寻那陈棕清?”
虞楦说应当不曾,“当是被那陈棕清退亲伤了心,这才中途走错了路,待家中管事寻过去时只留下了妹妹的几件首饰,人却是不见了。”
“陈家可去看了?”
虞楦默然道:“自是去过了,我甚至还带着人去闹过两次,可陈棕清伙同梁王谋逆,已被定了大罪,眼下他人虽然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但这后果却是实打实由陈氏宗族人全担了,男,流放,女,没入教坊,只留下些孤老。连被陈世子圈禁过的大长公主都被贬为了庶人,逐出上京了。而且我听闻上京之人都在议论,说是这陈世子压根不是大长公主的血脉,真正的陈世子早在出生不久便夭折了,而这位却是陈侯爷与外面女人暗结的庶孽,瞒着大长公主抱回来养的。”
云笙露出吃惊的表情,她远离上京日久,不知这贵人圈子里竟有了这样的流言,可听着却又有几分道理,不像无风起浪,“可曾试着查过陈棕清行踪?”
虞楦点点头,“该查的都查过了,不过不知这人是不是在两方交战中过身了,好多人都查不到他的踪迹。”这也正是他害怕的地方,他害怕阿妹当时真的又折了回去,被陈棕清藏匿了,如果当时真和这废世子一道,那只怕现在也凶多吉少了。
“这些稍后再谈,我们今日来是有其他的事。”蒋桓道。
虞楦:“师兄请说。”
蒋桓转过头看云笙,虞楦觉得奇怪,怎么现在像是二人关系中,这陆姑娘为主导了,莫不是二人在闹别扭。
蒋桓没接收到虞楦的眼色,只朝云笙道:“陆大人想问什么,请吧!”
这下轮到虞楦吃惊了,他之前将调兵的诏书和虎符交给明熙帝后便自己躲在幽州,后来回了上京又都是在为父母治丧和服丧,几乎没出过门,不知这陆姨娘何时竟有了官秩。
“陆姑娘,你这是.....”他张大了嘴。
云笙摆摆手,“先别吃惊,我且问你,当日咱们在青州染坊内被人蛊攻击的事,你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