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暮色昏暗,光云同行之时,玄枢才终于窥见了杨华盖口中的小山村。
"来来来"走在前方的杨华盖冲他挥挥手。见玄枢投来视线,随即又一伸手指向更远处被山林包裹的破旧小屋,虽然破旧的好像只剩下一层薄薄的木皮。看起来却难得有丝活人气息。他冲玄枢大喊:″在这儿!"
玄枢大步走近,又一头扎进山林。历经万难,终于寻到了住处。心中感叹这一路可丝毫不压于81难,度时如年,当真是白白增人沧桑。
"嘘"一只脚正要踏进门,杨华盖却冲他比了手式,动作间散发暗香,冷不丁被玄枢闻去,微微皱眉。对方示意他不要出声,接着便以极细微地声音开口:"我这时常住些好汉,今日屋里就有一位,这位…现在大抵已经睡了,咱们轻声些?"他犹豫一阵,再次开口:"兄台晚上还是莫要出门,这位好汉听觉敏锐,容易打扰,明日再向他介绍兄台,引他与兄台会面。"
玄枢有些诧异,有些好笑地想这宅子竟如此热闹,颇有种好汉云集之感。正想着,杨华盖却以睡觉为由转头离开。玄枢则转身倒在床上,本想这么一段路累他够呛,却不料如何也睡不着。
再等等吧。他叹气转身。
是夜,星夜斑斓。
"……"玄枢的睡意四散奔逃。他烦躁地用被褥盖住了耳。却不想悠悠乐声空灵还是钻入耳中。如缕缕清风拂过,涓涓流水蜿蜒在旁。初听便十足地惊艳。左右无法入眠,玄枢默默直起身,伸手拉开木门。他早就把杨华盖的话扔到了九霄云外,再者,若好汉听觉灵敏,他离得这般远都听到了,好汉怎么不打死那人。
"…"他甩开袖子,大步随着声源走近,真是糟心哟,大半夜不睡觉,出来听曲子,他摇摇头,选择忽略令他头疼不己的时间。
走了一阵,悠扬婉转的乐曲渐渐逼近,揭开了它神秘的面纱。玄枢暗叹这曲子果然不凡,声音竟真像是从天上下来的。一抬头,便看见一个黑影在屋顶闪闪烁烁,如一盏快要熄灭的微弱灯火,时不时在黑暗中闪着光,时不时又被黑暗压住光亮。
玄枢扒住一处凸处,脚角轻点便越了上去,随后心满意足地躺于房梁之上。
曲子依稀低了声调。
一股暗香直逼面门,带着笑的声音在耳也响起:"这位兄台觉得如何"不知为何,此人说话间左手便搭上玄枢的肩,右手则不老实地在他身上摸来摸去。
玄枢站起身往后退几步,抬手送出了一个大拇指。来人见状疑惑道:"敢问这手式是何意?"
"这…"玄枢停顿一阵:“不知道。"
"那这…"
″无需放在心上,想做便做了。″
"嗯…"犹豫过后,那人迟疑开口:″真性情矣。"
"多谢"玄枢活动几下筋骨,脚步却有些急迫地往屋檐边走?"在下回去休息了,自便。"
"等等"不等那人反应过来,玄枢早已纵身一跃跳了下去。无法,那人只得俯下身,伏在房檐上露出小半个身孑探问一他开口:"吾名楚寒湘,敢问阁下名讳。"
"莫急"玄枢冲他摆手"在下也不知。"
″……你喜欢听?我可以每天给你吹曲孑,明天你若来,我们……″
玄枢不大想回话,此人过分的热情让他心里硌得慌,他只是借个曲子听,现在倒好像成了个抛妻弃子的负心汉…不行,玄枢止住一路狂奔的大脑,抬眼冲楚寒湘道:"萍水相逢,有缘再见"
说罢便飞也似的消失了。
″………″那人望着玄枢消失在夜色中,过了许久,突然抬手举起了一枚铜钱,在月光下时不时随转动而反射出微小的光亮。
"是他么"黑衣人呢喃着,驻足片刻,还是转身消失在夜幕之中。
灯光微暗,玄枢闭目躺在床上,在脑中思索:今日晚,偶听悠然之声,遂寻。见一夜者,甚怪,望日后少见。
记录完毕,玄枢心满意足地起身灭了灯,而后再次躺下。他不爱用笔记录,独独喜欢存在脑中,如果他记在脑中,那若他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就扔出去,干嘛点灯呢?依他之言,为的就是表面仪式。
睡觉是不打算了,不睡倒也没什么,何必强求,徒增忧愁。他就静静地躺着,等待阳光如火染红了一路花草奔跑而来。
太阳来得急,一闭一睁一亮一灭间便再次到来。或许是体质太好,即使一夜未眠,他也精神抖擞。只是古怪,这大早上的,屋外怎如此热闹,霹雳啪啦一通响。接着便是手忙脚乱。玄枢起身拉开门,却不料和一个人影抱了满怀,那人影隐隐向后,好似要把玄枢拉出去。
玄枢稳住脚步,在把人扶正后猛地后退几步,迟疑道:"你是……"
"在下楚寒湘"楚寒湘着一身淡色袍子,正笑吟吟地看向玄枢。
此时的玄枢想给命运一巴掌。要知道,他昨晚才思索着日后少见的。他也是傻了,一座小破屋拢共三人,一个他,一个杨华盖。另一个早睡的主大概就是眼前的楚寒湘。
楚寒湘笑意太过,双眼微眯看不真切。待他收回笑,方才看清眼前人的全貌。他比玄枢略矮些,呆愣着抬头停留许久,视线才恋恋不舍地下移。脸倒是没得说,就是这衣服嘛…楚寒湘复杂地看了看月白色素袍下缀着大红纹的浅蓝,有些感慨,花哨地过了头。
玄枢细细观察正出神的楚寒湘:″……""
他本稍有尴尬,方才看对方的神情,应该是昨夜太黑未曾看清。于是便心安理得地理理衣上褶皱,好整以暇地看向楚寒湘。
"在下乃是路过此地,幸得收留"他一拱手,抬头笑道:″今早便听到他提起你,如今一看,果真是人中豪杰,气质超凡。″他指指屋外:″可要出来吃些什么?″
"不必了。″玄枢心中古怪,他绕过桌子走近门口之人,朗声开口:"在下方才在梦中,落下极遗憾一事"
"何事?"楚寒湘有些好奇地方追问道
玄枢则慢条斯理地开口:″我梦见庄周与蝶的两个梦境。梦中的庄周觉得自己变为了蝴蝶,而蝴蝶的梦中则说它才是庄周。我属实好奇,便再三寻问。哪知饭香飘入,这答案未曾听见。″
玄枢望向远处还未升起的太阳,转头对楚寒湘道:″不知可否帮我寻问一番?也算圆了一场心愿。"
"………打扰了"楚寒湘听懂了,咚地关了门,几步之后,风夹带着有些失真的声音传来,听不明情感:"自是会尽力相助。″过不久,只听门嘎吱怪叫,"嘭″一声合上。
玄枢打了个哈欠。此人果真古怪,天未大亮便已守在门口。没有饭却叫他出去,不知是何居心
思及此处。玄枢拉开门,大步地走向杨华盖所在之地,随即敲门道:″那好汉说准备了饭菜,可要品尝?″
过了会,屋内才模糊有了声响。杨华盖坐在床上皱眉思考,闻言却又不及思考,脱口而出:″饭?饭吃"
″嗯"
到底还是良心谴责,玄枢并未拆穿楚寒湘蹩脚的谎言,而是踢开几张画了乱七八糟东西的纸条,自己从一堆烂菜叶子中拣出几个稍俊的,炒了炒便出了锅。没有调料并不是他懒地放,而是日子粗糙地杨华盖不知每天吃了什么。偌大的屋,只有烂叶子和一口大锅
将就吃吧
杨华盖顶着一对黑眼圈,浑身散发出一股疲惫滋味。饭已经好了,他只一眼连连称赞:"兄台好手艺"
玄枢转头看向泛绿的锅,沉默不语。他心中苦涩,这种不实的夸赞,着实令他良心难安。他会做饭,但一堆烂菜叶,任多顶级的厨子,恐怕都做不出什么。
"做的不错"杨华盖大口咽下没有一丁点油水的菜″这菜太软,我平日做出来的都是些菜泥,今日倒终于吃到完整的了。″
玄枢又是一阵沉默:"撼天不发吃的?"
″发啊。"杨华盖比划一阵″都分给百姓了。″他吃下一豌,叹气道:"我是个糙人,少吃点没什么的,只是苦了那些百姓"
不再多过问,玄枢已然明了。这个时候,要么是统治者昏庸无能,要么便是那些恶心的东西秽乱众生。他心中忽得有些奇怪,被强忍着压了下去
总之,先活下去吧
玄枢复杂地看着正在狼吞虎咽的杨华盖,心中默道,你亦是如此。
千里之外,冰雪连绵。
"唉哟,这天,几时能好哟"一个太监呻吟出声,尖利的嗓音刺得人耳朵生疼。面前之人好像什么也没听到般,只痴痴烧着面前的龟甲,口中念念有词,听来像胡言乱语。″啪″随着龟甲滑落在地,他疯了般伏在地上,细细观赏起来。
"唉呀,唉呀"他忽得站起,狂热地蹦跳起来,大声喊:"我知哓了,我知晓了!!!"跳动间,散乱的头发飞舞,活像一个疯子。
"唉哟一一一"太监习以为常,语带轻漫,刻意拉长了尾调:"您又明白什么了呀一一"
"我知晓怎么了结那些怪物了"他一下凑到太监耳边,双手死死拉住不逝向后缩太监,小声开口:″咱以前害了天命,现在遭报应啦一一″
他的指甲刺进太监的嘴边,好似完全没注意到太监惊恐万分的眼,只痴痴喃喃:″把他们都杀了,祭给天,天就原谅我们啦…″
″快去!″他的面色忽得狰狞,猛地踹开脚边已经吓得双腿战栗地太监,正大笑往里走时,突然想到什么,甩开衣袖,漫不经心地开口:″顺便把那婊子找回来,活死人不论。″
″是…是,奴这就去,这就去″太监头磕得嘣嘣响,红色攀上白玉,留下片片蜿蜒,惊人心魄。
″哈哈哈!!!!″那人再次狂笑起来,随手摘下内室墙上的一幅画像。画像上是一女子,身着华服,正柔和看向画外。细观此画,可见寥寥数笔便将人勾画的栩栩如生,一气呵成,但却不知为何被划上一道墨迹。致使这画中人又成了画,人也变成了假的,缺失了之前的鲜活的神态韵味
″啧啧啧。″他使劲拽着画作,却只留下一点细小的微不足道地褶皱,不由得恼羞成怒,一脚把甩在地上的画踹了出去:″来人,把这画烧了,或者给我…不!不!给朕把它扔到贱民堆里去!!!"
"诺"小太监唯唯诺诺地走进,小心翼翼地拾走了画
几天后,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这幅画如雪花般落在灰扑扑的地上。不知何等手段,坚韧画像已然散成几段,可怜兮兮地倒在地上,白布染上片片尘土。落魄地瘫在地上。
″唉,二狗,你看什么呢?″为首的孩子身着破旧的单衣,吸溜着鼻涕,有些奇怪伙伴的怪异之举。被称作二狗的孩子猛地一哆嗦,不知是被冻的还是吓的,哆嗦道着开口:″没,没什么″
″对啊,秽污之地有什么好看的"那孩子嘀咕一阵,实在是撑不住了,又吸溜着鼻子开口:"我先回去了,"
"好,好"
"你不走嘛"为首的孩子问二狗
″走,走,你先走"二狗又开始哆嗦
待那孩子跑出很远,甫一转头,这才发现,二狗还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真怪″他嘀咕一声,转身加快了步子
二狗也抬起头,他鬼鬼祟祟地环顾四周,确认所有人都离开后,小跑地钻入秽污之地。他方才不小心瞥见一块白布,让光一照,亮得像水波,他从未见过这样好的布料,说不准拿回去可以让娘做新衣穿。只是…他吸了吸鼻涕,不确定白布里是否裹了什么。
他拣起一根棍子,掩耳盗铃般捂着眼挑开了布。他小心从指甲的缝隙看去,是一个含笑的女子。他吓得一惊,踉跄几步,跌坐在地。待他小心起身再看时,才发觉是一幅画。
"………"他走上前,捡起了最完整的一块,上面没有画,只有两行潇洒的小字,一行还被划去,他琢磨了半天,只发现这字甚是好看,又眯眼瞅了一阵,才从小字中认出一个"安"字。他娘总摸着他的头对他说这个字,久而久之就记住了
"嘶"实在是看不懂,二狗挠挠头,拣了几块完好的飞快揣进怀中,低着头跑开了。
过了许久,雪渐渐大了,花白遮盖住这残缺的一切,随大地永远埋葬在此。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摊手][摊手][摊手][撒花][撒花][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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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