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阴冷的风撕扯着夜幕,发出一片“呜呜”悲鸣,像有一个伺机匍匐在窗口的冤魂,将黑洞洞的眼睛隐匿于夜色,用阴恻恻的目光直视屋内。
刺耳的风声敲击在李时予的耳膜上,他在一阵酸麻不适中醒了过来。
醒来的瞬间,像有一盆刚解冻完还带着细小冰凌的水“哗啦”浇在他的头上。
凉意从骨头缝里冒出来。
他发现自己动弹不了,一番挣扎下他才意识到:自己被绑起来了!
室内昏暗,李时予只能凭借一些模糊轮廓来判断——他身处的地方应该是阁楼。
“咳咳咳——”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灰尘味。
莫名地,李时予觉得自己好像来过这里——到底是哪里?
这里到底是哪里啊!!!
李时予死活都没想起来。
像是十分久远的记忆,漂浮在半遮半掩的回忆表层,始终未抵达深处。
“妈的!!!”
李时予没忍住叫骂了一声!
他从不骂人,但眼下的状况让他手足无措,他很难保持最基本的理智。
然而比起这些,更让他难堪的是,他发现自己被绑着的姿势奇怪又别扭。
他被反手绑在椅背上,身体被迫挺直,双腿却岔开,呈一个“大”字,分别被绑在两侧的扶手上。
“该死!!!”
李时予使劲挣,粗糙的绳面生硬地摩擦过他白皙莹润的脖颈、手腕和脚踝……细细麻麻的疼意从各处涌来。
连同一起涌上来的是他心里莫大的屈辱和羞愤。
身体和心理的双重煎熬,像啃噬人心的虫蚁,全都郁结成浓重的阴影,紧紧地束缚住他,让他无所遁形。
“冷静——冷静——冷静——”李时予一遍遍地自我呢喃。
他风调雨顺的二十年里从来没遇到过如此诡异的事情,李时予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噗——”黑暗的阁楼里,有人轻笑了一声,带着漫不经心的调笑意味。
声音舒缓清朗,像是一道年轻的男生嗓音。
“谁?!!谁在那里?我看到你了!”李时予故意拔高音量,竭力掩饰住自己差点溢出来的颤音。
实际上他谁也没看见。
夜色是最好的面具。
“时予……”“李时予……”“小予……”“哥哥……”
……
耳边忽然密密匝匝地传来无数道呼喊声,像浪潮一样由远及近地围过来,似乎要将他淹没。
李时予大脑一片空白,事态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他根本没办法冷静!他只想逃!!!
黑雾里忽然出现一个个带着森白面具的男人,他们朝自己伸出手臂,无数根长臂像是触手一样黏在他身上,有的抚弄着他的脖子,有的握住了他的脚踝,还有的正在解开他的扣子,甚至还碰到了那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滚开啊!!!!你们不要过来!!!!!!!都滚开啊!!!!!”
-
李时予被自己的尖叫声惊醒,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正躺在熟悉的床上暴揍空气。
急促的喘息声还在胸口起伏,李时予仍能感受到梦境里的窒息和绝望。
麻蛋!
这个梦!
真实得有些越界了!!!
李时予惊魂未定地扫视了下四周,这才回到现实世界里。
还是他的房间,跟每天醒来所看到的别无二致。
他长长叹了口气,狂跳的心口总算恢复平静,但奇怪的是,身上的束缚感仍像黏腻的浊液,怎么甩都甩不掉。
“科学!科学!相信科学!这是辩证唯物主义的世界!物质具有客观实在性,不依赖于人的意识而存在,物质第一性,意识第二性,物质决定意识……”李时予双手合一,启动马原**,驱散一切由梦境带来的心理阴霾。
“呼~~~”
半晌,他感觉心情舒畅多了,刚刚身体诡异的束缚感也消失不见。
“叮铃铃——”李时予朴实无华的手机铃声响起。
电话接听,另一头竹马轻快舒朗的嗓音传进他耳朵里:“时予?你怎么还没过来吃饭?要我给你送过来吗?”
李时予抓了抓脑袋上的一撮乱毛,赶紧揭开被子下床,边往卫生间走边道:“不用,你给我留着吧,我一会就来。我跟你说,我昨晚上做噩梦了,害我都没睡好!啊啊啊啊啊跟真的一样,我不骗你!”
林朗在电话里轻笑了一声。
李时予似乎能想象到电话另一头他的表情——眼里必然揉着一汪晶亮的笑意,唇角轻轻浮起,像是一道暖阳透过树缝漏了出来,林朗的笑容永远和煦温暖,跟他的性格一样,阳光开朗,朝气蓬勃。
李时予二十年的生涯里,认识林朗差不多也有二十年,自己妈妈和对方妈妈是宛如亲姐妹的关系,甚至比亲姐妹还要亲密,俩人结婚都是商量着一起,买房时直接选在了上下层,生孩子也缘分天注定般只隔了一个月,林朗出生后的一个月,林朗妈妈便抱着他见证了自己的出生。
所以自然而然他和林朗也成为了亲如兄弟般的竹马关系。
李时予洗漱完,揉着眼睛出了门,来到林朗家门口,轻车熟路地摁开密码锁,直接进了林朗家。
“好香啊~叔叔做的饭永远都这么香!”李时予闻到屋内浓郁的奶香味和烤面包的香气,不觉间馋虫大动,心情美好。
“我刚刚帮你热了一下,快来吃饭吧。”林朗瞧见对方还穿着一身印着斑点小狗图案的睡衣睡裤,眉头轻微蹙起,眼睛眯缝起来,纤长的眼睫朝下耷拉着,投下一片扇形阴影。
李时予皮肤很白,从小就是奶白团子,长大了混在人群里,白得发光的那个一定是他,所以现在羊脂玉般白润的皮肤上,那团乌青就显得格外明显。
“你这是……”林朗有些诧异,语气微顿,“做了什么梦啊?头一次见你睡得这么差。”
“唉!别提了……”李时予揉了揉眼睛,眼底泛起水意,小脸蛋看起来疲倦又可怜。
他刚醒时迫切想要找林朗好好倾诉一番,但现在彻底清醒过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做的梦也太过于尴尬,根本难以启齿啊。
为了快速接过这茬,李时予咳了两声,抬起干净澄澈的眸子问:“叔叔呢?”
“他当然是去书房了啊。”林朗轻笑,似乎不太明白李时予为什么要好奇一件大家都习以为然的事情。
“叔叔还真是爱看书啊……”李时予一如既往地感慨。
“你不是要告诉我你做的梦吗?”林朗问。
李时予开始尴尬起来,脸上浮起一层不自然的薄红。
这要怎么开口啊?
告诉他好兄弟,他梦到自己被一群男人……??
拜托!他可是笔直笔直的!但要是说出来了,就算他再怎么辩解,这颗“好兄弟疑似变弯”的奇怪种子也会生根发芽吧。
“先别管这个梦是什么了,我觉得奇怪的是,这个梦太真实了,就好像……我真的经历了一样!我醒过来的时候,全身都是冷汗!”李时予略过这个梦的内容,直接倾诉自己的感受。
“时予……”林朗看着他的目光忽然顿住,一瞬不瞬地定在他身上。
李时予瞧见林朗,不由得一怔:“怎么了?”
却见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朝自己伸出手臂。
林朗183的大高个,身材颀长,伸过来的手臂也格外的长。
本来只是寻常的动作,李时予却想到什么,反应过激地后退半步:“你干嘛!!!”
林朗手停在半空,显然也被李时予的厉声呵斥吓到了,他赶忙收起严肃的表情,面容缓下来,耐心解释:“时予,我看到你这里好像有一道红痕,所以我想确认一下。”
林朗指向李时予的脖子。
李时予脸色唰的变白,接着,他像设备老旧的机器一般,一顿一顿地往下看去。
白皙的脖颈处,原本因为睡衣的领口较高,根本看不出什么,但是这会儿领口被无意间扯了一下,微微透露出一线红痕。
他手心冒汗地往下扯动自己的衣领。
衣领愈低的同时,脖子上两道绳子捆束过的红色勒痕赫然显现,几乎将李时予从早上积攒到现在的理智全部击溃。
原来不是梦啊……
“时予……”林朗喊他,甚至摇晃着他的肩膀问,“你怎么了?”
语气里有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没,没什么,我吃饱了,我先走了。”李时予推开林朗的手臂,脚步如同踩在空气上一般,毫无真实感地回了自己家。
房间的落地镜前,李时予脱了所有衣服,一脸僵硬麻木地看着镜子里——白皙修长的少年人身体上遍布着无数道清晰无比的勒痕。
“系统崩坏!系统崩坏!病毒入侵!病毒入侵!105号杀毒系统正式开启工作,宿主您好,请配合我的杀毒工作!”
“谁在说话?”李时予感觉这一早上的经历比他二十年的人生经历还要精彩,一时之间竟然都没来得及惊慌,只是下意识发问。
毕竟梦境里的绳子勒痕都能出现在他身上,再发生点反科学的事情也就不足为奇了。
“宿主您好,我是105号杀毒系统,现在有一种病毒系统正在入侵你周围的世界,为了保护你的自身安全,请你配合我的工作,和我一起清理掉这些病毒系统。”
“你在哪里?”李时予问,虽然他一直崇尚科学,但他此刻也不得不信这个诡异电子音所说的话,不禁反问,“所以我身上的勒痕是病毒系统干的吗?”
“那倒不是,是我干的。”105毫无感情道。
“你……刚刚说什么?”对方明明说的是中文,李时予却像听不懂一样。
“我说,是我干的。”105毫无负担地重复。
“前面一句……”李时予提醒。
“为了保护你的安全……”
“你刚刚是说了保护吗?是‘保护'这个词没错吧?”李时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