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尹宓打完电话的两个小时后,教练同顾母在医院重新看到了顾贝曼。
负责人把她从更衣室的柜子里抱出来,虽然没发现什么皮外伤,但还是第一时间送医。
好在六七岁的女童身体柔软、恢复力强,检查下来居然奇迹的没有一点伤。
母亲赶过来第一时间将孩子抱在怀里,再次确认了顾贝曼连根头发都没少之后勃然大怒,“是谁干的!”
一个孩子好好的怎么会被锁在柜子里,肯定是有人故意干的!
他们都是队里出身,知道多得是混账是配不上体育精神四个字。
顾贝曼侧着头。她在试着听清面前两人身上的BGM。
她被锁进柜子之后也难免慌张了一会儿。不过一个晚饭都没吃的小孩儿哪来的精力,不多久就累了。
她甚至还在柜子里眯了两觉,是听见一阵急促的《回家》才被惊醒,意识到有人找来了。
“是宋宇森。”顾贝曼说,“我当时正从更衣室出来,他把我提起来关进了柜子。”
教练和母亲的脸色都一变。
这男孩是近年男单的种子选手,今年的世青赛如果成绩不错,就打算升入成年组了。
此刻环绕着顾贝曼的《感恩的心》产生了一丝扭曲,像是磁带被覆写了一段别的什么歌曲,让原本充满感激情的歌曲听起来多了几分恐怖。
这就是顾贝曼讨厌这个能力的原因之一了。
若是个成年人还能理解人非圣人,心中一瞬间的挣扎再正常不过。
可孩子懂什么,孩子只知道那段扭曲的歌声意味着最亲的母亲和教练都动摇了。
他们并没有打算为自己撑腰。
要是其他孩子可能也就退缩了。大人都不管,他们又能做什么呢。
可惜,顾贝曼实在不是那种会吃哑巴亏的性格。
“教练,我说是宋宇森把我关起来的,你没听见吗?”她歪着头,神色看上去明明稚嫩,语气却未必,“妈妈说,遇到坏人就找警察叔叔。或许你可以帮我打一下110吗?”
教练当然不敢让她报警。
他安抚顾贝曼,说要等白天宋宇森来了问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便借口让顾贝曼好好休息拉着顾母到一边去了。
顾贝曼闭上眼。
BGM已经变成了她不知道的一首曲子。不过她音乐鉴赏能力还不错,听得出其中的挣扎。
她真的很讨厌这种能力。
就好像她在宋宇森走过来之前其实已经听见了从他身上传来的危险信号。她当时就要跑,奈何小女孩的体力与力量都赢不过一个开始发育的少男,最后还是被对方薅着领子塞进去了。
她讨厌这些给她预警和真相的音乐。
讨厌极了。
如果没有这些,至少她可以愚蠢的被欺骗,做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快乐小傻子。
观察的时间到了,医生确认她除了被关在柜子里姿势扭曲僵硬的肌肉外没有一点伤,大手一挥示意她可以回家休息了。
发生这种事,教练也给她放了几天假,怕她搞不好对冰场留下心理阴影。
只可怜尹宓一晚上都没睡好,早上带着一脸憔悴上冰之后又没见到平常早早就到的顾贝曼,心里更是紧张,一上午在冰面上摔了不少回。
教练看她不在状态,拍手示意她停止,呵斥了两句。
尹宓委屈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她知道可以向教练打听顾贝曼的事,但她又不敢。
教练对待每一个学员都严厉得很,只有顾贝曼不怎么怕他。
好在顾贝曼在午饭的时候出现在了冰场上。
尹宓正准备朝她奔过去,教练先惊讶地开口,“你怎么来了?”
“没事我不来?马上要比赛了。”顾贝曼边说边做着准备运动,“对了,宋宇森那家伙说啥了?”
能说什么,他敢做就已经想好了。
那时候监控还不流行,更别提换衣间这种私密的地方。冰场上只有柜台因为有时收银放了个摄像头,别的地方都是死角。
加上宋宇森自称昨夜和一群朋友在外喝酒,有所谓人证,更是让人无从下手。
教练以为小姑娘肯定咽不下这口气,“不过你也别着急啊,教练肯定是相信你的……”
“教练,他偷偷喝酒,你不罚他?”顾贝曼却提及别的事。
教练对自己的徒弟们抓得还是很紧,决不允许他们沾染这些坏毛病。
顾贝曼这么一提倒是让他想起来了,本来正在气头上差点忘了。
最后事情以宋宇森被禁赛三个月结束。至于世青赛名单则要看他接下来得表现。
“不公平。”尹宓皱着脸,“他做了那么大的坏事,教练都不惩罚他。”
顾贝曼没听到她说话,因为她正致力于和宋宇森四目相对不落下风。
对面的人原本有些洋洋得意,但看见她的眼神里没有一点恐惧后那点可怜的气焰便落了下去。
顾贝曼则是一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甚至在对方撑不住挪开视线的前一秒和善地笑了笑。
啊,这种时候还是比较喜欢自己的异能的。
顾贝曼听见一阵慌乱的琴音,更加真心地笑起来。
尹宓看她不搭理自己,很是着急地拽着她的手臂摇晃,“以后你和我一起坐车回去。”
“嗯?”顾贝曼不知道她怎么就说起这事了。
“昨天晚上,我应该等你一起回去的,不然、不然……”尹宓抿着嘴,“以后我让我家司机送你一起回去。”
“没必要。他短时间——”
“有必要!”尹宓朝她吼,“妈妈说了,女孩子不可以晚上一个人在外面走,要准时回家,如果有事要给家长打电话。不能一个人跟异性独处。”
顾贝曼捏住了尹宓的脸,“原来你话这么多的啊!”
“讨厌!”
这个人真讨厌,尹宓气鼓鼓地想,昨天晚上是自己没有把她送回家的错,但她怎么能这么讨厌,我明明在很认真的和她说话。
妈妈说过,世界上坏人很多,女孩子一定要注意保护自己。
顾贝曼看她背过身半天不说话,习惯性地侧耳去听。
诶,这家伙看着很生气,结果心里一点波动都没有哦,顾贝曼心想,她性格还怪好的嘞。
她家里确实没有这方面的教育。她在一个熟人环境里长大,又因为能听得见BGM,所以确实是轻视了很多事的危险程度。
顾贝曼一身轻松地滑冰去了。尹宓生了一会儿闷气,又把自己劝好了。
那有什么办法,昨天会发生这种事全是因为自己先跑了。如果当时自己留下来再把顾贝曼送回家就好了。
她心事重重的,连最擅长的跳跃都摔了好几,再次被教练训了两句。
尹宓却忽然想到了点子。她向教练说了自己的想法。
“那太麻烦你了。”
“没关系,正好她要帮我看比赛的节目,我也没有回报她,送她回家也是嗯,也是——举手之劳,对!”尹宓试着模仿爸妈在酒局上的口吻。
教练想了一会儿,也觉得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尹家有保姆和司机全程看着,能避免这俩丫头出大事,也能看着顾贝曼不去找宋宇森的麻烦。
于是当天下课后,教练难得强硬一回,按着顾贝曼的头把她推进了尹宓家的小轿车里。
尹家的保姆和司机都是做了很多年的老人,对看着长大的尹宓有个朋友高兴的不得了,满口答应了顾贝曼的接送。
最不适应的是顾贝曼本人,“你这整得,不是太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尹家保姆笑着说,“你给小宓看节目,该你的。”
顾贝曼一听,觉得也有道理,心里暗下决定要更认真地帮尹宓排练她比赛的节目。
至于后来尹宓被她怎么折磨这事暂且不提。
顾贝曼报了个老小区的地址,却提前一条街要下车、
尹家保姆看着她神色很是不赞同,“这还没到呢。”
“没事,我妈他们还没回家,我自己先找地吃点。”
她父母带的双人那是真正的世界一流选手,未来很有可能冲击奥运金牌,受到的训练同他们这些过家家的可完全不一样。
尹家保姆看她,“不然这样,你给你妈打个电话,完了跟我们回去。家里做的有,不差你一口。”
顾贝曼连忙摆手。
没事不去打扰别人家这种程度的规矩她还是知道的。
尹宓倒是忽然支棱起来,“好哦!”
她一个人在家也很无聊,有顾贝曼来的话就有人陪她玩了。
“诶,没事,你听我的姑娘。正好小宓上次说那什么步啊,不知道怎么走。”
顾贝曼一个小孩,哪里撕吧的过保姆。对方已经拿出手机,看架势是要给教练打电话问她父母的手机号了。
听到尹宓确实有问题要请教,顾贝曼没那么坚持了。她拿过手机,拨了个座机号出去,“诶,叔,是我。跟我妈说声,我到朋友家去吃晚饭。”
说着她捂住听筒,转过来问尹宓,“你家住哪儿?”
尹宓报了个市中心的公寓楼。
顾贝曼咂舌,又连忙学语把地址报过去了。
对面应了话,她很快挂断电话将手机奉还,随即松弛下来往车座椅上一靠。
“还真是个大小姐啊你。”
这是尹宓有关第一次比赛所有的记忆。
唯有这一刻,她与顾贝曼终于成为朋友的一刻,最为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