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向有敌 第7章 共识

“那……那还有那么多大家小姐呢！总有比一个勾栏女子更好的选择吧！”对话的那男子听起来急了。

“不，她就是最好的选择。”

我愣了愣，呼吸停滞了一瞬。

“我原就不想成婚，无论娶了哪位姑娘都是耽误人家，既然已经打算暴露破绽了，索性就做得彻底。她是个聪明人，同她合作想必能轻松些，况且军印还在她手上，把她放在眼皮底下也更放心。”

听完厉云深的话，我心中敲打的鼓终于停了下来。

也不知道自己莫名在期待什么……

不过他的解释倒还算合情合理。

说到底，这于我而言也是一笔划算的买卖。碧霄剑在他家，我想要剑，也想查清当年月见山庄的真相，借助他的身份或许能更快达成目的。

“可是……您确定她会答应？”

“我……”

“我答应！”我步履轻盈地从墙后走了出来，堂而皇之站在他们两人面前。

刚刚说话的另一人穿着与其他护卫不同，言语间和厉云深关系亲近，却又带着恭敬，应该是厉云深信任的下属。他将我从上到下端详了一遍，好像认识我，又好像不认识我，脸上写着困惑。

厉云深往我出现的地方看了一眼，略显诧异地问：“你都听见了？”

“就算没听见，你总还是要亲口告诉我的，不是吗？”我背着手，仰头望着他，“难不成，你认为我会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答应这么荒唐的要求？”

“你果真答应？”他皱了皱眉，显然还有些不敢置信。

“当然，我不仅答应，还可以保证尽全力配合。”我话锋一转，“不过，我有个条件。”

他缄默不语，兀自思忖了片刻，笃定地说道：“你想要那把剑？”

“……你怎么知道？”

轮到我不敢置信了。

“府上那么多值钱的东西，除了军印，那日你就只拿了那把剑。”

我点了点头，欣然笑道：“还是夫君懂我。”

厉云深瞬间变了脸色，扭捏地撇开脸，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身旁的小跟班上下左右四处乱看，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好，剑我可以给你，但你须先把军印还回来。”厉云深又恢复了谈判时的严肃。

“夫君当我是傻了？我若还了军印，对你还有利用价值吗？”我笑了笑，“放心，军印我放在了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我之所以答应你的提议，是因为我也有借此要做的事，等到事情完成，我自然会亲手交还。”

“我如何信你？”

“你只能信我。”

与我对视许久后，他正色道：“明日我便会对外宣布婚事，余下的事，我会再去花夕阁找你。”

“那就恭候夫君了。”我做作地欠身行礼，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他叫住我。

我转过身看着他：“夫君还有何吩咐？”

“既已决定合作，至少该让我知道你真正的名字。”

“元向晚。”

我扬了扬唇，飞身一跃，脱离他们的视线。

元风吹旧梦，向晚孤影寒。

从月见山庄被灭门的那日起，“萧婉”这个名字就被埋葬了。在世人眼中，她应该早就成为地下的一具枯骨。

我的这条命，是妹妹换来的。

当年妹妹才一岁多，山庄外很多人还不知道萧家又添一女，事发时我侥幸没被那些人发现，他们只找到了弟弟和妹妹，刚好也是一男一女，便误以为这就是萧家的一双儿女。于是妹妹就代替我，成了萧家的亡魂。

那晚我往返于祖宅和山庄之事，宗亲们并不知晓，只道是我命大，在祖宅里躲过一劫。此后，他们怕我又被发现，也怕再给宗族惹来麻烦，“萧婉”这两个字便不允许被提起。我在同辈中排行第九，故而他们只称呼我为“九姑娘”。

在祖宅的那五年，因为害怕，我几乎没有出过门，人前读书，人后习武，整日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

宗亲们其实并不待见我。我是灾星，随时都有可能招致祸患，他们每一个人看我的眼神都带着厌弃。收留我、替我保密，这些不过都是碍于表面的宗族情分罢了，虽然身体里流着和他们同一脉的血，我却总觉得自己是个外人。这也是我选择离开祖宅的原因之一。

我的消失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种解脱，他们从此不必再提心吊胆，无论我是生是死都与他们再无牵扯。这些年他们也的确没有再打听过我的事，也许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当我原本就死在了那一夜吧。

如今活着的只有元向晚。

回到花夕阁，门口的围观群众散去不少，空出了能正常进出的路，我刚一进去，浣竹和素笙她们几个闲着的便朝我围了过来，盈娘也悠悠走了过来，想来是今日收账顺利，提前回来了。

“红尘姐，你可算回来了！你突然去哪儿了？”

盈娘摇着手里的团扇，问道：“这些箱子你打算怎么办？”

我望着一团乱的大堂，若无其事地说道：“叫护卫抬去后院吧，跟姑娘们说，喜欢什么就自己挑，其余的放我库房里。”

等到那几个丫头高高兴兴地走开了，盈娘靠近我身侧，用扇子遮挡住下半张脸，低声问：“哎，你这厉将军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并未言语，留下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便回房去了。

如厉云深所说，翌日，厉大将军即将迎娶花夕阁舞姬红尘的消息就传遍了全京，而消息的源头，正是厉云深直接在朝堂上当着百官的面向皇上奏请婚事。

皇上自是觉得此事荒谬，不肯应允，代表着一国尊严的将帅要娶一个出身勾栏的卑贱女子为妻，传到邻邦乃至敌国的耳中会是多大的笑话。后来也不知道厉云深使了什么招，皇上竟然同意了。

消息传到花夕阁时简直称得上是炸开了锅，多亏贺容桓把我召了去，我的耳根子才总算清静了。

但他又是另一重棘手的麻烦。

一进雅间就闻到一股熏天的酒气，贺容桓将屋里的姑娘们屏退，唤我上前。

“恭喜。”

案几上照例还是摆了两副碗筷、两只酒杯。

他伸手替我倒了一杯酒，只是这次并没有等着与我碰杯，而是先饮尽了自己那杯酒。

“我看容公子的表情可不像是在道喜。”我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他举起酒壶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你不是说，在这种地方，最忌讳的就是谈感情吗？”

酒壶被他拎得很高，壶口的水流细而缓，屋内静得只能听见酒水落杯的声音。

“是啊。”我捏着酒杯，轻轻转了转。

他收回手，放下酒壶，直直地看着我：“那为什么？”

“因为……”我垂眸看向杯中摇晃的酒，“情，是最难控制的东西。”

“你们只见了一面。”

“你不相信缘分？”

他仿佛听到了一句笑话，忍不住笑了起来，从盘子里抓起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说道：“不是我不信，是你不信。”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无法反驳。

他确实没说错。

“你还不如说你是为了他的财、他的权。”他搓动手指捻去花生衣，“但据我所知，他应该不是一个会轻易受女人影响的人才对。”

“哦？你认识他？”

贺容桓意识到自己的多言可能会暴露身份，连忙干笑两声试图掩饰：“我听说的……”

“那你还知道他什么？”我放下酒杯，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他收起尴尬的笑容，捏着花生米不动，神色怅然：“你……当真心悦他？”

“那是自然。”我想都没想就回答他，“所以你快跟我说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

贺容桓刚开口，房间的门就被人用力推开。我心道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一回头，看见厉云深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我睁大眼睛仰头望着他，想不通他这是要做什么。

厉云深看见屋里坐着的贺容桓，怔了怔，似乎是在犹豫该如何打招呼。

绪王出入风月场所之事在朝中本也算不得秘密，没闹出过什么大乱子，因而也无人刻意提起，可现在面对面撞上了，免不了要“寒暄”两句。

在这个节骨眼上，盈娘冲了进来，顶着笑脸从中调停：“容公子，真对不住，厉将军性子比较直……”

“容公子？”厉云深反应了一下，随即若有所悟。

我伸手去握酒杯，想着趁乱喝一口。

贺容桓从错愕中缓过神来，倒是没表现出愠意，只是有些阴阳怪气：“看来厉将军是急着来找人。”

“我和红尘姑娘有话要说。”厉云深一把将我拉了起来，“她恐怕不能陪容公子了。”

酒杯还没举起来我就被厉云深拽出了雅间，在门外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下走回了我的房间。

“还拉着呢？”我低头看着他的手。

听到我的话，厉云深像被烫到似的，急忙松手。

我关上门，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坐下问道：“什么事？”

“你不知道他是谁吗？”

“怎么？能陪将军，不能陪王爷？”

厉云深当即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