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入冬之后,地上的雪就没融过,昨天夜里又飘起了雪,顾寒走的时候还没停,这会儿外面的天也是阴沉沉的,细细密密的雪花从空中飘洒着,朦朦胧胧的像拢了一层纱。
清冷的屋子里没有火盆,顾宁把腿伸进被子里,依然暖和不过来,双脚冰凉的交叠在一起。
此时她一手拿着鞋底子,一手拿着鞋锥使劲的戳着鞋底,一张小脸都憋红了,才堪堪在鞋底上戳了一个洞。
顾宁的女红还算出众,绣个荷包手帕之类的绝对没有问题,纳鞋底还是头一次干。
做鞋用的顶针和锥子还是她向别人借的,做之前还特地向府里的老嬷嬷学了一下,当时看着很容易,自己一动手,才知道这还是个力气活。
本想着给哥哥做一双鞋穿的,可是……顾宁很久都没有遇到过让她感到为难的事了,但显然眼前这活把她难住了,在勉强又戳了一个洞之后,顾宁默默的把东西藏了起来,决定等自己长长力气之后再做。
大冷天没有人愿意出来,如果顾宁不出去,更不会有人主动找她,以前还有顾薇几个姐妹想着她,时不时的叫她过去。
自从顾薇落水之后,就再没有人想起顾宁了。
听说顾薇病的不轻,好几个姐妹都去探望了一番,好表达一下姐妹情深。
这样的事自然与顾宁无关,且不说当事人愿不愿意见到她,就凭顾宁如今尴尬的身份有谁承认她是侯府的小姐。
府里的丫鬟也都当顾宁和她们是一样的,或者在她们眼里顾宁还不如她们,毕竟她们可都是清白人家的女儿。
因着顾宁的“不同”,所有人在见到她时都有各自的心思,时间长了,就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她算不上正经的小姐也不是真正的丫鬟,没有人像管丫鬟一样去管她,她也不用像府中的姐妹一般守规矩,晨昏定省更是不用,杜氏怕是瞧见她就心烦。
前几日,她就跟着府里的小丫鬟出去买了针线。在这一点上,顾宁确实比府中的姐妹享有了很大的自由,尽管这份自由是出于轻视。
年关将近,顾寒也不用每日去学院了,相比府中众人的忙碌,两兄妹倒是清闲的很。
除夕的晚上,侯府里很是热闹,顾宁看着一个个风情各异的美人,险些以为自己又回到了老皇帝的后宫。
看得出永安侯和老皇帝一样,都是在美色上有追求的人。
顾宁遥遥望了一眼永安侯,比记忆中的面容要更年轻些,生得俊美风流,他倒是不浪费老天给他的容貌,勾的一个个女子魂不守舍之后又狠心的弃之不顾,就像她的母亲,顾宁不知道那个女人是不是也曾经动过心,想到她给哥哥取的名字,大概也是伤心了。
灯火通明的厅堂里,装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含蓄的表达着自己的美丽,碍于上面坐着的主母,那含情的眼波更加的隐晦,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无一不在使劲浑身解数的诱惑着侯府的男主人。
不可言说的暧.昧更加的撩人。
杜氏微微的皱了皱眉。
一群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勾引人也不看看场合,这是她们卖弄风骚的地方么?!
杜氏瞧不上永安侯的眼光,这都是些什么东西,也配纳进侯府。
厌恶的目光在触到她的一双儿女时,瞬间柔软了下来,这才是令她骄傲的孩子,跟他们的父亲完全不一样。
顾则早已习惯在这种香粉腻人的环境里自动的把所有人都摒除在外,他姿势优雅的用着饭,目不斜视,一身儒雅的气质,仿佛书香世家的子弟。
顾芸与杜氏一样不喜欢父亲的那些姨娘,但她这种不喜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母亲说过,这些人不过是低贱的玩意儿而已,她肯看她们一眼,都是她们的造化。
府里真正当家做主的还是永安侯,其他人的想法根本不重要。只要永安侯喜欢,旁人的喜恶无关紧要。
顾宁有时候真觉得永安侯命好,老侯爷救驾有功用命换来了爵位,永安侯什么都不用做完全就是坐享其成,而他本人也不知是不是投了皇帝的眼缘,上面时不时的还能想起他,让这个没有根基的侯府也能让真正的权贵撩一下眼皮。
命这个事没法说,永安侯屁事不干,天天只知道玩女人的人日子过的可比日日奔波劳碌的人滋润多了,真要叫人忍不住骂一句老天爷不长眼了。
顾宁和顾寒坐的很远,没人留意他们,倒是自在很多。
隐约觉得有人在看她,顾宁眼睛一扫,正好看到了顾薇。
她已经很久没见顾薇了,看来她的身体已经好了,顾宁对着她笑了一下,笑容还没完全的绽开,顾薇就像见了鬼似的,脸唰的一下白了下来,瞬间扭过了头。
顾宁:“……”她没有吓她呀。
顾薇心跳的很快,再次看到顾宁,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偏僻无人的角落,她只要一伸手,就能把她推下去。
时至今日,顾薇还是不敢相信,像傻子一样懦弱的顾宁敢把她推下水,可现实就是如此,她不仅推了,还不止一次,只要她往上爬,她就会用那根木棍无情的戳她下去。
被一次次冰凉刺骨的寒水浸透的滋味顾薇现在想起都浑身发抖,回去后她就病倒了,等她稍好了点,有了力气,再想起那事的时候,不是没想过要把顾宁说出去,她要告诉所有人是顾宁干的,是顾宁把她推下去的,她要让大家都知道顾宁的真面目!让顾宁受到应有的惩罚,最好也把她扔进冰水里,按住她的头,让她好好享受!
顾薇脸颊泛红,被自己所幻想的画面刺激的兴奋不已。
然而所有的画面在一想到顾宁那双寒潭似的眼眸时就烟消云散了。
心底生出的恐惧,怎么也挥散不开,像潮水一般慢慢的从脚底漫上来。
顾薇不傻,整个后院都在杜氏的手里,她的姨娘已经不得父亲的欢心了,她就算说出去又能怎么样呢?
顾宁太会骗人了,平时一副任人欺负的样,谁都不会相信她会有胆子推她,就连顾薇自己都有一种不真实感,更不要说别人了。
再者,夫人一向不喜欢她们惹事生非,事情闹开了,对她也没有好处。
顾薇再不甘也做不了什么,她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日顾宁对她说的一句话,她说,你和我又有什么不同呢。
那时,顾薇心中满是鄙夷和不屑,她和顾宁当然不同,此刻顾薇仍然觉得她和顾宁是不一样的。然而看着大厅中央的人,顾薇失神的想,那才是侯府的主人,其他人又算什么呢?
“来人,去把含露院的人叫来,听说她们新排了一只舞,来助助兴。”永安侯懒洋洋的吩咐着。
顾宁呆了一下,没想到永安侯如此……不拘小节,她立马去看杜氏,果然杜氏的脸色难看的不行。
不光杜氏,厅中所有的女人都不满了起来,含露院在侯府就没有人不知道的,里面养的都是伺候人的家姬。
这个时候把一群家姬叫过来,难怪杜氏都冷下了脸。
很快一阵浓郁的香风飘过,顾宁被一片朦胧的红晕迷了眼,看着那几位薄纱覆体的美人,顾宁无意识的往上拉了一下自己的棉衣,都不怕冷的么。
杜氏再也无法忍受,“侯爷,妾身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了。”
永安侯随意的挥了挥手,根本不在乎她是去是留。
顾芸扯着帕子,看也不看底下那群妖艳的女人,见母亲走了,她犹豫了一下,也退了下去。
永安侯看了一眼淡定的顾则,笑着问道:“这舞如何?”
顾则的目光在下方的女子身上停了一下,没有起伏的评价道:“尚可。”
永安侯啧了一声,“也不知你像谁?”
顾宁离的远,永安侯和顾则的对话她没听见,即使如此,顾宁依然有些惊讶,惊讶于永安侯的不着调。
“想什么呢?”顾寒唤了她一声,“不是饿了,快吃。”
顾宁回过神来,低头一看,她的碗里的菜已经满满当当了。
“你要把我喂成猪呀!”
顾寒认真看了顾宁一眼,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把自己和猪比,“猪哪有你可爱。”
顾宁:“……”不要生气,这是亲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