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梦魂（GL） 第74章 算计天子的代价

宫千落一夜未合眼。

当东方天际终于泛起鱼肚白，熹微晨光撕裂深冗的夜幕时，她才稍微转动了一下早已僵硬的脖颈，伸手去够长案前放置很久的茶盏。

茶早已经冷了，明黄色的茶汤面上漂浮着几缕因震动而浮起的茶叶叶片，带着些微苦涩的水被喝进嘴里，舌尖上顿时漫起一片凉意。

不能急。

宫千落在心里反复劝说自己。

为了今日的这一场戏，她已经筹谋了好一段时间了，不可因为眼下的焦急而坏了事。

一切事情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不会出意外的。

女皇这么想着，将茶盏放下，修长的手指轻搭在茶盏杯沿上，指腹触碰到瓷盏冰凉的表面，心里又起了波澜。

葉庭那边怎么还没有动静？

她不安地捻了捻手指，开始回想自己布下的这个局，有没有哪里出了纰漏。

其实原本可以不用这么赶的，怪只怪霍如那个老不死的忽然说了密旨的事，她才一下慌了，想将这件事的进度提前。

谁能想到，宫墨台临去雁城之前，还给霍如留下了一道密旨。

他怕这个女儿以后会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他舍不下弥牟家这个男儿的优良品质，所以才拟旨，策定二人必须要为烬国江山社稷诞下皇嗣。

本来那时宫千落在锁梦魂的影响下，对弥牟索檀十分上心，若是继续将酒投喂下去，他们二人结合诞下皇嗣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可世事就是如此，该是你的你跑不掉，不是你的，硬塞也没用。

攻打雁城之时，宫墨台原本是想带着弥牟索檀去走个过场的。只要走了那个过场，日后沙场胜还，赐爵封赏都不在话下，他想的是提升这个千挑万选出来的中意女婿的名声，巩固弥牟家的地位，安抚弥牟渊的心，谁料那一场战役败得彻底，不仅没能扬名，还让他们都葬身在破败的残垣里。

弥牟索檀没能回来，自然没人继续送那种酒。

酒断了之后，对人的影响便逐年下降，直到后来宫千落开始学会如何去正视自己的心，才慢慢挣脱出来，并且还慢慢应证出了真相。

宫千落不是个温吞隐忍的性子，向来讲究的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这些人联合起来算计她和她的爱人，这口气，女皇陛下是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的。

她派人彻底查清了这种酒的底细。

此酒产于帝国，酒中的主要成分是青雪研磨而成的粉。

帝国沿海而建，海中盛产一种藻类植物，名曰青雪。

这种藻类长得颇像海葡萄，由小指甲盖般大小的一粒粒圆果紧密地串在一起，通体青绿色，口感类似于晒干之后的海鱼

肉丝，绵软却有韧性，加点醋拌食的话，味道非常好，是当地人很喜欢的一道食物。

但是，青雪虽无毒，多食却会致、幻。

帝国也曾一度下令禁止食用和售卖青雪，但那边的人都是在海上长大，天性热爱冒险，又食用青雪多年，一时戒不掉这种，老百姓们私下集结了多次，抗议官府下达的禁令。

无奈之下，当地人便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将青雪研磨而成的粉少量的加入酒中饮用。

许是控制好了用量，那酒喝下去之后不仅不会产生幻觉，反而会产生振奋人精神的作用，使人一整天都保持在亢奋的状态，大大增加了人们做事的效率。

后来就有人想偏了用法，又添加了一些难寻的奇异药材之后，将这酒制成了能获取心仪之人青睐的锁梦魂。

只需在锁梦魂中参入自己的皮屑和肉沫，在暗室里放置四十九天之后取出，给心仪之人喝下去，便会让这人的梦中出现你的身影。

投喂的时间越长，药的剂量下的越重，让心仪之人对你倾心，甚至是死心塌地的几率也就越大。

不是所有加了青雪的酒都能叫锁梦魂，而是只有叫锁梦魂的酒，滴入了皮、肉之后才能产生那样的效用。

所以，一开始弥牟索檀说的，这酒因为制作方式特别而产量低下，价格昂贵的话倒是真的。

知晓了酒的来源和用处，宫千落才愈发气恼。

刚开始她给弥牟索檀喂锁梦魂时或许还只是出于心中郁愤，想让他也尝尝这日夜都神魂颠倒、头重脚轻的感觉。

后来，在知道龙灏回来之后，她便改变了想法，开始加剧给弥牟索檀投喂锁梦魂的力度。

恰好严青舜送酒送得勤。

于是，从刚开始一周一次，一次半瓶的喂酒频率，变成了三天一次，一次一瓶。

弥牟索檀本就有些神志不清，智力无法与正常人匹敌，喝了酒之后更受影响，比一般人的反应更大。暗卫好几次来报，

说他在没有喝酒的日子里就经常喊龙灏的名字，白日里经常精神困倦，常常将服侍他的婢女看错，扯着人家姑娘的裙摆

嘟囔着龙灏的名字。

药引子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做好。

还差的那味药材，严青舜又在阴差阳错中给她巴巴地送来了。

---那名同样是来自齐海城的易容高手，高华。

那日在书房欢愉之时，宫千落取了林雪痕的血給了高华，让他施术将滴了血的小虫放到弥牟索檀身上，幻化成林雪痕的模样。

为了防止龙灏心智坚定，见到日夜思慕的人之后怕唐突了对方，而不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宫千落甚至还贴心地为两人准备了合欢香。

香味不刺激，甚至可以说清淡。

但有了它做推动，效果已经够了。

地利人和都在手，差的这点天时也选定好了日期。

宫千落原本是想等林雪痕圈疫结束回来，在她完成任务，等待封赏，万众瞩目的那一刻，再在所有人的面前引燃这个丑闻。

光是想想，就是猜到这事爆发的时候影响会有多剧烈。

唯一没料到的是霍如忽然提了密旨的事情。

既然父皇只瞩意于弥牟索檀，强行要自己和他一起诞下皇嗣，那她只能将计划提前在大理寺囚牢里实施了。

虽然现在揭露事情会影响爆发的程度，但她别无选择。

她想要彻底破除掉弥牟和龙家对自己的牵制，让这两个在烬国声威并重的重姓名门爆出丑闻，彻底丢失颜面，从此在烬

国的朝臣和百姓中再也抬不起头！

这便是。。

算计天子理应付出的代价！

辰时一刻。

一向寂静的宫里忽然喧嚣起来，走廊上满是人疾步行走时的“哒哒”声。

宫千落右手扶着额头，刚想询问一下书房外出了什么事，房门忽然被推开，月华焦急地跑进来，脸上的五官都因为太过震惊和焦急而扭在一起。

“陛下。”她喘着气，掂量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葉庭那边出事了？”宫千落一怔，笑容缓缓爬上唇角。“是不是有谁夜半翻了葉庭的墙头？”

月华：？？？

自家后院失火，陛下这个表情，怎么好像还很兴奋？

她噎了一下，垂头回答道：“是。。是龙灏大人和皇夫被捉、奸在。。”她本来想说“捉、奸在床”，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脱口而出：“被捉、奸在地！”

“多少人发现了？”

“葉庭值夜的暗卫全部都看见了，陛下，这事要先压。。”

“不用。”宫千落手一挥，“消息发散出去，先派人传到右相府去，再发别处。”

“喏。”月华有些不解，但见陛下又是欣喜又是着急的，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询问，刚要退出去发信，就听陛下又加了一句：“算了，派人传信还得过宫门登记，浪费时间，直接鼓楼传信吧。”

“鼓。。鼓楼传信？”月华哽了一下，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鼓楼一般都是用来传报紧急军情的，用来传扬“家丑”，不太合适吧？

“快去！”然而宫千落已经一刻都等不及了，她边说边起身往外走，“今日休沐不早朝，宫内巡值的是谁？”

月华想了一阵，“是右千牛卫许杭许大人。”

“是他。”宫千落点点头，脸上笑意更深。“让齐雨通知许杭去葉庭抓人，就说葉庭发生夜袭事件，他们处理不来，现下雪痕不在，便交给千牛卫处理。”

“喏。”月华越听越觉得满头雾水，刚才那副得知消息之后的惊惧感觉也因为陛下的态度而消散，她挠了挠头，越发觉得陛下现在的心思难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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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益于鼓楼传信，传令兵在街上扬旗疯跑，边跑边喊的功劳。

一炷香之后，整个皇宫几乎都知道了皇夫和龙灏的丑事，相信再过不久，整个帝都也都会传遍这个消息。

宫千落始终坐在书房里，紧闭房门，拒绝见任何人。

弥牟家和龙家分别都派了自家年龄最大且有官职在身的老人前来求见了好几次，老家伙们在外面又是跪又是哭，却愣是连陛下的面都没见到，没多久就体力不支、晕厥倒地，被人给抬下去了。

直到外面彻底清净，再也听不到恼人的哭声了，宫千落才满是疲惫的揉了揉额角，透过御书房的窗朝外看去。

外面阳光正盛，偶尔能听到清脆的鸟鸣啾啾。

舒展的心情沉了一些，宫千落拧眉，不知道为什么霍如还能这么沉得住气。

消息是最先发给他的，没想到弥牟家和龙家的老家伙都来哭了一轮了，那个人却还不动身。

他不着急吗？

还是安排了后招？

心里有些忐忑，吃不准这老狐狸是否还安排好了下一步应对的套路，门外忽然传来一把浑厚的男声。“许杭求见陛下。”

“进。”宫千落一惊，心里不知怎么“咯噔”一下，总觉得许杭这次带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

门被推开了。

一个身形魁梧的壮汉走了进来，进门先下跪行礼，之后才轻咳一下，肃穆了语气道：“回禀陛下，右相府传来消息，说是右相有疾，不能来面圣了。”

“有疾？”女皇陛下挑了一下眉，心中还在猜测他是否是在装病，嘴上问道：“什么病？”

许杭的脸抽动了一下，面上的神情变得古怪几分，良久才道：“中。。中风。”

时间凝滞了一瞬。

宫千落唇角轻勾，笑意差点没绷住，她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内侧，痛得倒抽一口凉气，迅速摆出一副悲痛的表情道：“怎么这么突然？”

许杭的面色也沉了几分，“相府的管家说，是受了太大刺激。。”

可不是受了大刺激么。

宫千落面上不显，心中却是冷笑。

前脚还想拿弥牟索檀来牵制自己，后脚就出了这种丑事，还闹得沸沸扬扬压都压不下来。

他毕竟年纪在那里了，哪能受得住这么大的刺激，没有当场暴毙就算他身子骨硬朗了。

“朕知道了，右相身体要紧，你先下去吧。”宫千落点点头，面上故意流出一丝疲惫和悲伤之色。

许杭看了也难受，心里早将弥牟索檀合龙灏骂了八百遍，恨不得连祖、坟都给他们掘了！

但是天家发生这种丑闻，作为臣子的，是半点都安慰不得的。

甚至连难受和怜悯的情绪都不能有。

最安全的臣子只能是陛下的工具，让他感受到自己的忠心即可，不需要有情感。

太过感同身受于陛下，不可能活得长久。

许杭在心里叹息一声，拱手道：“臣告退。”

男人迈着沉重的步伐慢慢退出了书房，刚关上门转身就看到齐雨站在旁边，他冲人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齐雨推门而入的时候自家陛下正在兴高采烈地喝茶，听到房门被推开她连忙丢了手里的茶盏，虚弱着声音道：“出去吧，朕不想见任何人。”

“陛下，是我。”

“哦。”宫千落坐直了身体，这才觉得手背有些疼，她抬起手看了看，见手背上被刚才抛出去的茶盏给烫红了一片，她微微皱眉，将烫红的地方凑近唇瓣吹了吹。

“雪痕那边有消息了吗？”

乍然被问起，齐雨惊了一下，随即想起自己就是来汇报这个事情的，忙道：“大哥传信来，说是浦兰镇大雨下了几天几夜不曾停歇，里面无法传信，他便带人进去寻找林大人了。”

“大雨？”宫千落望着窗外顶好的日头，心里忽然漫起些不好的预感。“她们去了好几日了，也不知道带的物资够不够，雪痕好不好，受伤没有。”

“陛下放心。”齐风安慰。“大哥带了新的物资和药品前去，林大人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当然。”宫千落坚定的点头。“她答应过我的。”

林雪痕一向说到做到。

她既答应了要平安回来，就一定会平安回来。

宫千落闭眸，脑海中浮现出林雪痕含笑的面庞，轻轻叹息一声。

“只是，不要受伤，也不要让我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