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灏来值夜的时候顺道去吉庆街最有名的酒楼买了壶好酒和切好的酱牛肉。
大理寺的囚牢虽建在地面上,却正对着开阔地的风口,夜间寒风凄苦甚是刮人,他脊背的伤因为插、着铁板而无法愈合,冷和痛双重夹击怕身子骨熬不过去,便想着靠食物和酒来缓和一下。
门刚推开,等着交接的李顺就乐呵呵地迎了上来,指了指桌子上摆着的值夜的记事簿,笑道:“阿灏,上头派人来说四更天的时候会送个囚犯过来,你别理,我已经登记好了。”
龙灏原本没在意,随意瞟了一眼簿子,见李顺在收纳囚犯名姓那一栏只勾了个圈,半个字都没填,心中有些了然,道:“这是哪位皇亲国戚犯了事儿要走过场?”
李顺嘿嘿笑了一声,主动接过他手里捏着的油纸包,打开后拈了一块酱牛肉塞进嘴里,囫囵嚼了两下,眼眸里的光闪了闪,伸出大拇指比了个好吃,才回答他。“我也不知道,好像说是从葉庭那边送来的。”
葉庭?
龙灏拧了一下眉,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林雪痕,随即他又晃了晃脑袋,将这个想法甩了出去。
现在但凡在朝中有点人脉的都清楚,七杀卫的统领去了浦兰镇圈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心里这么想,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了一句:“男的女的?”
趁着他不注意,李顺又拿了一块牛肉塞进嘴里,大力咀嚼几下之后,眸子盯向他手里的酒壶,没说话,只吧唧了一下嘴。
龙灏会意,将手里的酒壶递过去,“喝吧。”
“嘿。”李顺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他不好意思独吞一壶酒,从腰带里摸出一个鸡蛋大小的小木杯,倒了一满杯酒喝下去,喉咙里发出畅快的声响。“听说是个女的。”
女的?!
龙灏的耳朵动了一下,他极力掩饰着紧张和兴奋的情绪,轻咳一声,凑过去问:“知道姓什么吗?”
李顺怔了怔,似是没料到他会问得这么细。眉间黝黑的皮肤渐渐拧起,扭成一个川字道:“阿灏,你问这么详细做什么?”
龙灏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即笑起来,伸手去拍李顺的肩膀:“嗐,我这不是好奇么?你也知道我是新来的,没什么见识,都没见过什么皇亲国戚,也不晓得这些皇家的人是不是和我们普通老百姓一个样。”
搪塞的不算高明,幸好李顺不聪明,并没有听出破绽。
龙灏松了口气,见李顺还眼巴巴盯着油纸包。知晓他月俸少,又爱嫖,每个月手里都剩不下几个钱,所以极少有吃肉的机会,眼下这是馋肉了,便大方地一挥手。“酱牛肉和酒都给你了。”
李顺自然是高兴的,但他又有些犹豫,支吾着说:“我这。。不算是收、贿、赂吧?”
龙灏“噗嗤”笑出声,“你想太多了,谁贿、赂人,会送酱牛肉啊?我就是来值夜,无聊了,打听打听点新鲜事儿。”
咂摸了一下他话里的意思,李顺点点头,愉快的接受了肉和酒,大口吃着,含糊不清地说:“我听说,好像是姓邢。”
“姓邢?”
龙灏皱眉,没反应过来,以为宫千落又在葉庭里养了别的女人。
但仔细思索一番后他忽然明白了。
不是邢,而是林。
李顺并不知晓林雪痕这个人,见到上面来打招呼,顺道听了那么一耳朵,将相似的林字,听成了邢并不奇怪。
思及此,他整个人都有些激动了!
再一想这次圈疫整个经过,龙灏忽然转过弯来了。
难怪宫千落并不着急浦兰镇圈疫的事情,原来她是把林雪痕换回来后藏在这里躲避别人的视线!
好一招偷梁换柱啊!
这样真是既全了林雪痕的名,又保了她的命。日后疫症一结束,还可以趁着这个机会给她封赏,简直是一箭三雕之举。
妙啊!
龙灏不由在心底鼓起了掌,头一次这么真心的为宫千落叫好。
李顺吃完了肉,打了个饱嗝儿,他将酒壶塞进怀里,冲着龙灏扬了扬手。“阿灏,谢谢你的酒、肉,哥哥就先走了。”
“好。”龙灏已经没有再和他多说一句话的心思,敷衍着点了头,目送李顺走远。
他背着身后那个沉重的铁筐坐下来,想着待会就能见到朝思暮想的人了,心里没来由的紧张。
也不晓得那些酒她都喝了没有,喝了之后又能起多大的效用?
现在的林雪痕再见到他,会不会已经有了新的感觉?
四更天左右,囚牢大门外的锁链忽然响了一下。
龙灏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然从椅子上弹起来,一眨不眨地盯着身前那条通往大门的黝黑冗长甬道。
片刻后,甬道的墙壁上人影晃动,有两个男人架着一个浑身罩着黑布的人走了过来。
见到龙灏死瞪着他们,那两人的脸都僵了一下,其中个子稍高一点的男人试探性的朝他点了点头,得到对方颔首之后,这两人才明显松了一口气,又将人架着往,轻车熟路的往最里面的一个囚室走去了。
那里是关押重刑犯的地方,现在刚过秋后问斩之期,那里隔邻的好几个囚室都是空的,最为僻静。
从而也更肯定了龙灏心里的想法。
将林雪痕藏在那里,真是万无一失!
两人将那个罩着黑布的人轻轻放在囚室的干稻草上后并没有立刻就走,他们站在外面大致扫视了一下囚室的环境,其中一人忽然出去了一阵,回来时手上提了一个硕大的包袱。
龙灏不好一直盯着他们,只能坐在椅子上干等,直到两刻钟后,两人才慢吞吞从囚室走出来,和他打了个招呼之后又并肩一起走出去了。
只是这次他们手里空空的,刚才带进去的大包袱不见了。
龙灏心中好奇,他跑出甬道在门口张望一阵,确认那两人不会再回来了,这才压着激动的心,快步跑回来,朝最里面的囚室走去。
那间关押着林雪痕的囚室已经被打扫一新。
地上发霉的干稻草都被换成了新的,稻草之下还铺了厚厚的棉絮,勉强形成了一个床,床边支着一只很小的折叠木桌,木桌上放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铜制香炉。
香炉里燃着香,气味非常清淡,不引人注意,却刚刚能压住囚室里因为长久的不通风而生成的怪味道。
如果说龙灏刚才还有些不确定的话,那他现在已经完全能肯定这个人就是林雪痕了。
试想,若不是陛下特意吩咐过,谁会对一个关在大理寺的囚犯这么宽待?
他。。真的就要见到朝思暮想的人了吗?
过往那些记忆潮水一般涌来,龙灏的心头瞬间挤上酸涩和甜蜜混在一起的复杂味道,鼻头酸酸的,忍不住颤声喊了一句:“雪痕。”
黑布之下的人略微动了一下身体,似是听到了他的呼喊。
龙灏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伸手去揭罩在那人脸上的黑布。
手指在触碰到布料的那一刻就开始剧烈颤抖,龙灏要不断地吸气、吸气、再吸气才能勉强压制住胸膛里疯狂弹跳的心脏。
然后,黑布被揭开,露出那张他熟悉的精致面庞。
-- 是他在梦中邂逅了无数次的那个人。
-- 是他心心念念了多年,不顾一切想要争到手的人。
眼泪忽然不争气地流了出来,龙灏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不知是满足还是悲伤的呜咽,他伸手抚上那人的眉眼,略带粗粝的手指在女人的脸颊、鼻尖、嘴唇上一遍遍的抚摸。
感受到了有人在触碰,林雪痕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时,龙灏竟从对方清亮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目光之中,似含眷念。
多年愿望一朝得偿的欣喜足够他痛哭流涕了。
他哭的不能自已,哭得肩膀耸动,哭的恨不得将那个人狠狠揉进怀里,两人从此交缠在一起,融为一体,再不分离。
“雪痕。”龙灏哽咽着,再一次喊出了她的名字。
“龙灏。”林雪痕应了一声,用热烈的目光回应他。
“是。。是我。”再也经不起思念的折磨,龙灏不顾一切扑上去,将那人瘦削孱弱的身体包裹在自己的怀抱里,鼻尖嗅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馨香味道。
他摸着她的长发,拍着她的脊背,贪婪地吸取她身上的味道,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喟叹,一遍遍呢喃:“终于。。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桌上燃着的熏香烟雾袅袅,男人迷蒙的泪眼穿过那些烟雾,心里激荡出更深的眷念。
那是一种忍受了多年,已经超过了身体负荷,无法再多忍一天的执拗。
他擦掉了脸上的泪痕,轻捧起林雪痕的脸,望着她良久,忽而俯身吻了下去。
两双唇贴在一处,龙灏明显感觉到林雪痕颤抖了一下,随后她的手顺从乖巧地缠上了他的脖颈,完全不做任何抵抗,乖顺的出人意料。
之后的一切都很自然。
两个人都奋不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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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牢的每条过道的墙壁上都燃着几只火把,橘色的火光照耀着,将其中站立的几个人影拉得狭长无比。
齐雨搬了一张太师椅过来,放下之后,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正前方正在上演活椿宫的那个囚室,犹犹豫豫地问身边一言不发的女皇道:“陛下,要不然您还是出去等吧?免得脏了您的眼。”
“不用。”宫千落的脸上像是罩了一层寒霜,她站了一会后才坐下来,胸口稍剧烈地起伏了好几下。
眼前的画面刺得她眼睛生痛,气血都差点逆流!
这还不算,关键是囚室里的两人现在都“表演”的忘乎所以,声音如雨打芭蕉般不肯停歇,甚至还一阵大过一阵。
听的人面红耳赤,血脉偾张。
齐雨年级还小,压根儿没见过这种阵仗,很快就听红了脸,不知所措地低下头去,最后连耳朵根和脖子都红透了,活像只煮熟了的虾,躬着脑袋蜷着身子,就差没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宫千落则是强迫自己去看那两个翻滚,交、缠的男人,强迫自己去听龙灏因为太过愉悦而压制不住时喉咙里溢出的一声又一声的名字。
“雪痕,雪痕。”
喊得悱恻又**。
她在这饱含深意的喊声中咬破了唇,一口整齐的银牙也几乎咬碎吞下肚去!
龙灏他怎么敢算计林雪痕!
弥牟索檀他又怎么敢算计朕!
肖想朕的心上人也就罢了,他居然敢狗胆包天的托严青舜送来那些酒,若是那些酒都被林雪痕喝下去了,恐怕眼下的情形真的会发生,林雪痕真的有可能抛下自己跟着龙灏走!
一想到她对自己的柔情和宠溺差点就归置于龙灏身上去了,想到她可能雌伏于这个男人身下,将对自己的温柔旖旎都付诸于他身上,宫千落就恨不得一刀捅进龙灏的胸口,戳出他那颗黑透烂透的心,踩在脚下狠狠碾。
所以,今日事,完全是这两个人的咎由自取,怪不着她分毫。
虽然她早已在筹谋这场戏了。
两个人激烈地“搏斗”了一番就逐渐止息下来,齐雨听到动静小了些,这才敢抬起头,目光甫一触及到那两个粘在一起分不开、还浑身大汗的男人身上时脸就一抖,随即露出了难以名状的神情。
实在是很难形容少年现在的心情。
只恨他这双招子太过锐利,看得太清晰,连隐秘的地方都能窥得一清二楚。毫毛纤维,皮肤纹路,甚至连汗珠流动的走向都看的彻底。
不过还好,这两个人都要静下来了,可以少受点折磨了。
“怎么,这就完事了?”宫千落挑了挑眉,“龙灏这体力不行啊。”她冷哼了一声,不由想起自己和雪痕每次随便都要纠缠一整夜,看他的眼神都不屑起来,半天才吩咐道:“齐雨,龙大人没力气了,去给他助点力。”
齐雨:......
他还是个孩子啊!为什么要承受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阴暗!
齐雨很后悔今天推辞了兄长要代替他来的那个决定,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对齐风说:“哥,你年纪大,见过的世面广,这次还是你去吧。”
少年在原地踱了几步,缓缓走向囚室。
他趁着两人都闭眸休息的时候,从口袋里迅速摸出那盒叫“归来迎”的胭脂,打开盒盖伸手挖了一大坨,恶狠狠摸到了弥牟索檀的额头上。
宫千落:......
少年人就是实在。
倒也不必挖那么大一坨,是让你给龙大人助力,不是让他脱力而亡。。。
胭脂在炽烈的皮肤上迅速融化,馨香的气味再次钻进男人的鼻腔,龙灏皱在一起的鼻尖皮肤翕动了几下,随后他猛然睁开眼,望着身下的人,眼眸瞬间充血赤红!
新一轮更深更狠的“搏击”开始了。
齐雨缩在陛下身边,眼睛无神地看着囚室,神情萎靡,一副灵魂都被抽空的模样。
宫千落也有点看不下去了,她心里一阵一阵往上翻的恶心,囚室里本就空间逼仄,那边两人战成这样,气味越发不好闻。
她白着脸起身往外走,边走边说:“齐雨,你好好盯着,完事之后,将这两个人丢到葉庭去。”
“喏。”齐雨应了一声,脸色难看的犹如那种吃坏肚子之后连窜三天稀,又遇上落雨茅厕地滑,扶着墙刚站稳又滑倒的倒霉脱水相。
“记住,别给他们穿衣服。”快走出牢门大门时,宫千落忽然回头说了这么一句。
“喏。”
少年幽幽应着,感觉过了今日之后,自己可能再也无法正眼看两个男人相处了。
又被锁了,心灰意冷。
改过了,辛苦各位审核君,谢谢审核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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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