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在黑暗里缓慢下沉,四周都没有光亮,林雪痕像是浸在冰冷的水里,皮肤、肌肉、骨骼都被泡得冰凉。
耳畔是呼啸的风声和巨兽喘息的嘶鸣,她感觉自己逐渐沉到了底,周围开始闪出了星星点点的火光,照亮了身前已经焚为焦土的枯败景象。
小六子仅剩的半截尸体瘫倒在不远处,林雪痕的目光扫过去,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心口剧痛颤裂,再顾不得现在身处何地,她拼了命的往小六子的方向跑。
一道宏大而剧烈的火焰喷、射、而来,灼热紧追着她的后背,眼看就要把她和小六子一起都焚为灰烬。
属于烛龙的炽焰之火,是无可躲避,无可遮挡的,凡人只能等死。
一双手忽而拉住了她的胳膊,随后她被带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林雪痕的脑袋贴服在那人的胸口,听到来自他胸腔里的平稳跳动声。
“噗通—”
“噗通—”
“噗通—”
林雪痕抬起脸。
仰头的瞬间,抱着她的那个人正好也低了下头,露出一张近两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
龙灏。
男人看着她笑,露出明晃晃的白牙,唇角的弧度一扩再扩。
笑容很明媚,在这样黑暗的时刻简直如曙光降临。
林雪痕心里的疼痛与恐惧被这笑容驱散,抑制不住地跟着他笑起来。
睁开眼的时候头痛欲裂,陷入黑暗前的记忆慢慢回溯。
林雪痕偏头,看见宽阔殿阁里所有窗棂都被厚重的幕帘遮盖,只在前方不远的矮塌上点着一盏灯,微弱的烛光跳耀,照亮靠坐在矮塌上的人。
宫千落换了一身玄色的皇帝常服,斜靠着背榻而坐,右手支颐,捧了一本书在看。
白皙的指尖轻捏起书页一角,女皇的视线只在上面短暂停留一瞬,“哗”一声翻过去,继续扫视下一页的内容。她脸上的神情透着无比的专注,如果不是林雪痕偷眼扫到书本扉页上印着的《东风斋杂谈》五个大字,或许连她都会被女皇专注的神经给骗过去了,以为是在看什么正经书籍。
东风斋是一家在樾国传承多年的老牌书肆,书是本闲书,是一些由市井小说和荒野杂谈编撰而成的故事集。里面的故事都不长,写得又诙谐有趣,雕版印刷之后购买传阅的人很多,让东风斋赚了个盆满钵满,形成气候之后,东风斋便乘胜追击,将这本书推出了好几个系列,每一本在坊间卖得都很不错。
后来严青舜登基,这本书被打成**,严令所有书肆书堂不得印刷售卖,又雷厉风行地抓了一批私下买书的人。渐渐这本书开始绝迹,最后整个东风斋都被牵连进去,官府查封之后主事人坐监的坐监,流放的流放,一代大书堂,就这么败落了。
严青舜当时查封东风斋书肆的事情林雪痕也有耳闻,她知道一些内情,东风斋错就错在出了一个金字系列,这个系列还不讲其他事,一心只说皇室秘辛,从樾国建立之初开始说起,一直说到严家姐弟的登位。
事无巨细,娓娓道来,说得有鼻子有眼,当时也确实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目光远远扫过去,她看见宫千落捧着的书脊上赫然就写着一个“金”字,林雪痕立时觉得眉角跳了两跳。
金字系列是被查、抄得最彻底的一本,兵卫挨家挨户搜索,发现一本都是就地焚毁,家里有此书却隐瞒不报的人还会受牢狱之灾的牵连。
在这么严防死守的情况下,也不晓得宫千落是从哪里弄到这本书的。
她不仅弄到了,现在还看得津津有味。
思绪一转到宫千落身上,林雪痕才懵然想起自己的处境,根本不是操心闲事的时候,她自身都难保了!
低头再看,喜服已换掉了,未干的发丝和身上还散着皂角和花油的气味,想来是自己昏迷的时候,宫婢们替自己沐浴收拾过了,还给换了一身料子轻薄柔软的明黄色中衣。
等等。。沐浴过了?
林雪痕瞳孔一缩,马上想起高华被抛出窗之前的叮嘱,说那只能改换容貌的虫子娇贵,沐浴时也要注意,要先取下来放进瓷器里保存。
她被人帮着沐浴都没醒,哪有心力和气劲去管那只虫子的死活?
样貌肯定是暴露了的。
丧气感爬满心口,林雪痕颓然坐起,身体动弹时听到“哗啦哗啦”的声响,她循着声音望去,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脚竟然都被粗、大的锁链给锁起来了!
林雪痕:!!!
宫千落屏息观察她好一阵了,见她面上的神情在短时间内接连转变了好几轮。从开始的好奇变得惶恐,又从惶恐变得颓然,颓然刚转成了丧气时似乎才终于发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倏忽又变成了震惊。
许是人刚醒的缘故,她所有的情绪都表现得很真实。不似她以前在自己身边时仅有的固定几种情绪,要么唯唯诺诺要么言听计从,颇为无趣。
现在这样倒是十分可爱。
宫千落觉得有些好笑,她也是现在才知道其实林雪痕的内心世界很丰富。
她清了一下嗓子,手指不动声色的又翻过一页书,开口:“你醒了。”
林雪痕抿唇,既不说话也不看坐在自己面前不远的女皇,脑子在飞速运转,思考着合适的补救办法。
“饿了吗?”宫千落不急,瞥她一眼,也没管她的反应如何,偏头冲着覆盖着厚厚布帘的窗子轻喊了一声,“传膳吧。”
守在外面的月华低应了一声,没多会儿端了托盘推门进来,目不斜视的直接走到女皇身前,将托盘轻放在矮几上,
躬身行礼之后缓步退了出去。
全程都没有看过锁在床榻上的林雪痕一眼,仿佛她根本不存在。
托盘里放着酒壶和几样做工精致的糕点,宫千落执着金箸随手夹了一块做成兔子形状的糖团,缓缓递至林雪痕唇边,轻声道:“尝尝?”
软糯的糖团抵在唇上,兔子圆滚滚的身体软软的。林雪痕万分艰难地抬眸,她想瞧清楚宫千落脸上的神情。
可女皇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唇角带着一丝戏谑的笑。
那笑容林雪痕在严青舜的脸上看过很多次,大多数是在谳狱之时。
严青舜心狠,也爱玩。他可以用残忍的刑狱手段折磨犯人的肉、体逼迫他开口,也可以用其他方式间接问出自己想要的答案来。
他将后者称之为玩,就像猫捉到了老鼠却不急着吃,而是将老鼠捧在爪中颠倒翻滚,堵住它所有逃窜的路,直至老鼠筋疲力尽,求生的希望消失自行死亡为止。
每当他想玩的时候,唇角就会挂上这样的笑容,配合男人额上狰狞扭曲的睚眦纹路,自带几分鬼气阴森,让人不寒而栗。
林雪痕是在地狱和血沼中摸爬滚打过的人,见惯了风浪,虽还没见识过宫千落的手段,心中也并不怎么畏惧,只是看到她这样笑,有些说不出的心慌而已。
见她没有半点张嘴的意思,宫千落稍微勾了一下、身,语气倏忽十分柔和,“乖,张嘴。”
林雪痕立时张嘴咬了一小口糖团。
无他,被女皇突然的温柔吓到了。
兔子侧边的肚子被咬了一个小缺口,里面包裹的金沙馅儿流了出来,宫千落转手取了个圆碟,接在兔子破开的肚腹下,就着林雪痕咬过的地方,将那只糖团一口一口吃了进去。
林雪痕额上沁出几颗冷汗,总觉得眼下的平静后会掩藏着剧烈暴风雪。
果然,宫千落吃完了糖团,将手里的碟子放在矮塌上,从托盘里拿过两杯酒走了过来。
两只纯金打造的酒杯,模样小巧精细,杯身上各镌刻着一只扬翅的凰鸟,鸟、眼是用红宝石镶嵌的,刺目的红色在昏暗的烛光里闪动,散发出妖冶又迷人的光芒。
呼吸仿佛都被夺走了,林雪痕攥紧了手掌,终于赶在宫千落准备递酒杯前开口:“今上不必如此。”
宫千落端着酒杯的动作一滞,听她继续道:“并非吾主有意欺瞒,实乃青若长公主身体有恙不宜长途奔行,吾主谨记与今上的约定,无奈之下才派了下臣替嫁,只盼不误了嫁娶吉时,再待几日,吾主自会派人送长公主前来,今上请勿担忧,不过推迟。。”
宫千落打断了她,“在你昏迷的时候,朕已经颁旨封严青若为庆妃了。现在整个烬国上下都知道朕娶了樾国长公主,今日吉时,洞房花烛之夜,你们却告诉朕,说人要推迟几日送来?”
她的声音清冷,带着浑然天成的帝王威严。
林雪痕哽了一下,讶异地看宫千落。
她被迎来的时候都是换了小轿从侧门入的宫,入了瞳安之后行程一直隐秘小心,想来是没有在烬国内声张的,怎么忽然又昭告天下说已经娶妃了?
林雪痕忽然觉得自己不懂宫千落。
两年前不懂,两年后依然不懂。
“今日就是吉时,朕等这一天等了很久,所以不会再换个日子行礼。”宫千落说着将一只金杯递过去,“朕好端端的皇妃没了,你们樾国,是不是应该赔给朕?”
林雪痕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被宫千落一个凌厉眼神制止。
“天子娶妻,岂可儿戏?严青舜既然让你来替嫁,想必也是估算到了你会被发现,他既帮朕选好了替补的人选,朕也只有却之不恭了。”
“盖头朕先前已经揭过了,只差喝这合卺酒。”手里的金杯往前送了送,冰冷的杯沿触到林雪痕的唇角。
林雪痕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眸光里有异样的光线流动。
她是不是在酒里下了毒?
若真是如此的话,倒也算是个好的解决办法。
女皇因为别人替嫁而丢掉的面子可以从她这里找回来,两年前被自己背叛时受的屈辱也可以借由一杯毒酒洗刷。
一举两得,皆大欢喜。
唇角轻牵,觉得这个方法甚好的林雪痕露出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笑意孤傲决绝,像一朵盛放在冬日艳阳下的雪花,努力伸展开自己脆弱冰冷的触角后开出极致芳华,然后被日光消融,彻底沦陷于泥泞。
笑得很好看,笑得也很让人觉得心酸。
宫千落被这笑容晃了神,怔忪时耳边听见锁链晃动的声响,林雪痕已经接过了酒杯,没有犹豫地微仰脖一口饮尽。
酒是苦的。
从入口到最后都是苦的,一点回甘的甜意都没有。
原来毒酒是这个味道吗?
林雪痕将空杯放到床沿上,安静地合眸盘腿坐好,等待毒发的那一刻。
有些毒酒发作的迅速,有些则很缓慢,但大抵发作时的症状都差不多,剧烈的腹痛,继而会吐血。疼痛她不担忧,过去的两年她经历了太多身体上的疼痛,正要逐步开始麻木和习惯了,唯一让她忧心的是,待会吐血的时候会不会弄脏床榻。
她知道宫千落喜干净,血是浓稠污秽的,若是弄脏女皇陛下的床榻,即使更换新的床褥,她或许都会有阴影。
而且血的气味也不好闻。。。
她细密地思考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期待的疼痛感却一直都没有来。
长久后林雪痕终于意识到了。酒是真的合卺酒,微苦,意味着喝掉这杯酒的夫妻日后能同甘共苦,不离不弃。
她诧异地睁开眼,正好看见宫千落也饮尽了另外一杯酒,将空掉的金杯随意扔在地上,“咚”一声响。
宫千落不是没看出林雪痕饮酒时眼睛里一闪而逝的解脱神情,她在心里冷哼一声,说:“合卺酒喝完了,该洞房花烛了。”
女皇伸手去扯腰间的系带,三两下脱掉常服,露出里面穿着的,和林雪痕如出一辙的明黄色中衣。
林雪痕脑子“嗡”一下,思绪搅成了空白。
宫千落已经坐到床沿上,距离还在发怔的林雪痕非常近,近到只要她稍微偏头,鼻尖就能触上她的脸。
空气里涌动起了些异样的暧昧氛围,两人保持了现在不动的姿势很久,宫千落才缓慢抬手捏住林雪痕的下巴,透着冷的嗓音轻轻的:“朕今日揭盖头的时候,你怎么会顶着严青若的脸?”
略感熟悉地审问语气让林雪痕发僵的脑子开始转动,她低头想着现在的境况,喉间滚动一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嘴还挺紧。”女皇挑了挑眉,捏着她下巴的右手未动,左手向前摸索,从软枕下摸出了一个布包,单手打开展示给林雪痕看。
里面都是些刑、审时才会用到的工具,多数都是利器,大大小小的银色利器按着从左至右的顺序整齐排列着。
林雪痕扫了一眼,瞥到里面有长短不一的尖刺帽锥,别看帽锥很小,却内有乾坤。用前面的尖头戳进人的指腹之后按动尾端机簧,尖头处就会猛然弹出五指爪钩直接打碎指骨。都说十指连心,很多人连夹棍都受不了,更别说这先穿肉再碎骨的帽锥了。
帽锥旁边放着几枚名为“脐钩”的小钩子,看着不太起眼,却是缩小版的枇杷钩。正常的枇杷钩是用来穿人枇杷骨的,小号的钩骨头使不上劲儿,得钩更柔软的东西。所以这种钩子通常都用来钩人的肚脐,钩尖多锋利啊,“噗嗤”一声从凹陷处穿进去,直接钩穿肠子,行刑人再大力一带,肚破肠流、鲜血淋漓是免不了的。
剩下的还有些薄如蝉翼的片刀,看做工和刀刃的锋利程度就知道那是割耳肉和剜眼皮用的。
人身上的弱点其实很多,越是柔软的地方越敏感,刑、具越小越精细就越要命,没多少人能扛得住这种不能顷刻间致死,又要长时间受折磨的小东西。
这些东西林雪痕都见识过,她在樾国时曾跟着骆绝霜在刑部待过不短的时间,见过不少出人意料的谳狱手法和套路,再在这里看到时心里并不觉得有多害怕。
她不是不怕痛,她只是知道就算怕也无用,该来的还是会来。
宫千落注意到她的眼神,盯着那些刑、具时依然平静,也因着这平静,女皇的眼睛里漫过一丝疼痛的情绪,她将手里的布包重新卷好,拍了拍手道:“朕怎么忘了,论起折磨人的手法,还是严青舜花样多些,想来这些东西你是不怕的。”
林雪痕略微垂眸,不承认也不否认。
间接透露出她在樾国两年,过得并不如表面风光的事实。
宫千落的情绪随着她的沉默低了一瞬,很久后才狡黠一笑:“但是朕也有朕的手段,不知道林大人吃不吃得消?”
什么吃不吃得消?
林雪痕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身体若是痛到极致,也是一死而已,她最不怕的就是死,还有什么是吃不消的?
正想着,宫千落却忽然倾身下来,微微启唇吻上了她。
四唇相碰,身体开始一寸寸僵硬,几乎要石化在当场。
宫千落的吻和她的人不一样,没有丝毫侵略性,很轻柔地扫过林雪痕的唇畔,微风扶柳一样。当林雪痕熬过了空白反应过来,正准备抿紧双唇的时候,女皇陛下又忽然换了策略,她变得激进急切,趁着对方刚要做出抵抗的反应时舌尖已经趁乱滑了进去,挑开贝齿与对方的柔滑纠缠在一起。
林雪痕一步慢就步步慢,想叩紧齿关的时候对面已经疾速攻城略池,舌如红缨,横扫千军。
吻开始变得热切缠绵,林雪痕混沌的思绪被搅得更加混沌,僵硬的身体在喘息中得以舒展,她情不自禁地伸手,做出了想环住对方腰的举动。
宫千落吻得眼尾发红,侵占的思潮将她席卷,想要获得更多的欲念裹挟着她,事情即将失控,转机却在林雪痕伸手时出现了。
她的手腕上拴着沉重的铁链,动起来就是“哗啦哗啦”响。
响声唤醒了沉浸中的女皇,在林雪痕的手即将触碰到她时,她反应过来了,骤然出声呵斥:“放肆!谁准你碰朕的?!”
林大人的手立时停下,不尴不尬地僵在半空,她强压着内心翻涌的情绪,将手收了回来,规规矩矩地放在床榻之上。
自然的,这声呵斥之后,继续的吻也进行不下去了。
林雪痕浑身都在抵触她,不仅用舌头将她推了出来,更是紧咬牙关抿紧唇瓣,不给任何能让她得逞的机会。
林雪痕不会对宫千落动粗,但是她用这种方式抵挡的时候,宫千落也是毫无办法的。
所以,女皇又换了策略。
她只是浅浅地吻她的唇,不进入,但她会用牙尖轻轻地啃咬。
或轻或重的噬咬像是小猫的爪子,铺着肉垫的掌心偶尔轻柔偶尔用力,撩拨的人心猿意马。
林雪痕现下知道怕了。
她和宫千落相处十多年,也不敢保证自己有多了解女皇陛下,但是对方却是很了解她的。
至少,宫千落知道,林雪痕吃软不吃硬。
但有时候软刀子就是比硬刀子更有成效,一如现在。
再一次地轻咬时,宫千落听到了林雪痕喉间发出的,微不可闻的轻嘶声。
时机到了。
她将脸庞贴过去,温热的气息吐在林雪痕的耳垂处:“朕掀盖头的时候,你为什么顶着严青若的脸?”
问题还是那个问题。
林雪痕微吞咽了一下,张了张嘴,随即又咬住了唇,态度已经不似先前那么坚决了。
女皇很有耐心,柔软的唇又缓缓下移,一点点扫过林雪痕的脖颈,在她锁骨处探出舌尖。
湿滑舔舐在精致的锁骨上,林雪痕脊背一僵,脱口而出道:“是用了易容术。”
“严青舜授意的吗?”
“是。”
“什么易容术这么精妙?一点破绽都找不到?”
“是。。”林雪痕心内挣扎,底线的边界开始清晰起来,她知道有些东西是不可透露出一个字的,一旦抖露出边角,后面就会被深挖后连根拔起。
宫千落岂会让她如意。
她放过了锁骨,整个人倾倒在林雪痕怀里,柔软的肢体蛇一样攀上她的肩头,额头抵在林雪痕颈窝处片刻后抬眸,眼睛里蒸腾上了水汽,潮湿温热的气息喷吐在对方的耳孔里,轻轻软软的声音泄在她耳边:“雪痕,抱着朕。”
抱着朕。
如海边蹲守的水妖想吸食人类精血时唱出的蛊惑歌声一样,女皇陛下也在她耳边做出了一样的举动。
林雪痕心内竖立的坚硬屏障坍塌掉一块,她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摊着自己怀里的人,看到对方水汽氤氲的眸子,红艳娇弱的唇。
一个声音在嘶喊,反复质疑又否定。
陛下是在撒娇吗?
不,陛下怎么会撒娇呢?她是烬国的王,对自己从来都是严厉与苛求,怎么会如此放轻身段呢?
然而女皇就是在撒娇,不仅在撒娇,而且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撒娇。
她换了个姿势,面对面坐到林雪痕腿上,抬手环住对方脖颈,再次轻柔出声:“雪痕,朕冷,抱着朕。”
林雪痕额头的汗滴了下来,天人交战的脑子已经不会思考了。
一切都脱离了控制,转变了轨迹,只剩下身体本能的听从。
林雪痕伸手,将怀里坐着的人抱住,任她的脑袋在自己的脖子处蹭来蹭去,蹭累之后发出满意地轻笑声。
这样拥抱的姿势太暧昧了,空气里漂浮的都是火星子,似乎随时都能起火,焚烧一切。
“到底是什么易容术,嗯?”
林雪痕机械地开口:“是来自泽郡城的秘术,一种可以变换容貌的虫子。”
“哦。”原来如此。
第二个问题来了,“你为什么要背叛朕?”
失去思考能力的林雪痕听到这个问题时本能地皱了一下眉头,不悦道:“陛下,属下没有。”
两年来再次心甘情愿地开口叫她陛下,宫千落却从那声“陛下”里听出了几分幽怨,笑了一声,拍拍她的脊背算是安抚:“好,你没有。”
“那你在樾国这两年,有没有思念朕?”
林雪痕失焦的眸子艰难转动了一下,藏匿在喉咙里的话似乎难以启齿。
宫千落用脑袋轻轻拱她:“有没有?”
“陛下。。”林雪痕无奈地叹气。
好,即使不说,宫千落也已经知晓答案了。她放松身体,将所有的重量都压至林雪痕怀里,与她紧紧抱在一起。“别叫陛下,叫朕的名字。”
名字。。
亲昵的、私密的,旁人不可说的名字。
林雪痕唇角微抽,仿佛置身在梦境里,低声唤她:“千。。落。”
宫千落不满地再摇头:“不是这个名字。”
林雪痕疑惑了,还有别的名字吗?
宫千落再次靠过来,声音低且浅,在她耳边道:“弥牟索檀是如何称呼我的,你不知道吗?”
听她提到这个名字心口就很痛,林雪痕的眼角涌出一滴晶莹的泪,泪水凝结在眼眶。
宫千落的心上也扬起了密密匝匝的疼痛感,她俯身吻去她的泪水,听到林雪痕很小声地说:“他是皇夫。。”
“他不是。”宫千落矢口否认,眉间闪过轻微的怒意,旋即又消散了,温柔地哄她:“我想听你叫那个名字,只想听你一个人叫。”
林雪痕闭上眼,似乎是直到此刻才终于确认了这就是一场梦境,轻声唤她:“语澈。”
嗓音和缓轻柔,雨丝一般撞进宫千落的心里,在心湖之上,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她抱紧了林雪痕的脖子,眼眶也有些湿意。“再叫一次。”
“语澈。”
“嗯。”满足的感觉从心到身裹紧了宫千落,她张嘴咬住林雪痕的脖颈,吮出一个艳红的斑点,道:“答应我,永远不要离开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