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上冷汗滴落,拾得咽了口唾沫,提着水倒入马槽。
清理马粪时不小心脚滑,结结实实跌在一坨马粪上,弄得一身污秽。拾得四脚并用爬起来接着收拾。
感觉到那道目光消失,拾得也不敢松懈。
干完所有活,晚上,趁着四下无人,打了桶水,将整个头沉进去。冷水让头脑瞬间清醒,窒息感让人无比庆幸,自己还活着。拾得数了一百个数从水里抬起头来,抹了把脸。
抬头望向远方天空,好高,好远
就这么望着,不知过了多久
“吱呦呦”是板车轱碌转动的声音,由远及近,从拾得跟前经过
湿发被风一吹微微颤颤,发丝上的水珠顺着脸颊滴落。
莫名觉得有些冷。
讷讷立了会,拾得忽然转身,走到角落里,几下把成剁草料扔到一旁,成功看到一张青灰的小脸,只短短数日就瘦得不成人样。怀里还有两块碎了的米饼,扔到她手边然后盖上草料。
小喜始终闭着眼,连呼出的气都轻的几乎感觉不到。
不多时草料堆又被扒拉开,她睁开一条缝,只见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拾得拽着她的胳膊将人拖出来,像拖尸体一样,拖到马厩最里角落,摔在地上。看她仍旧无动于衷,拎起她衣襟一巴掌甩在脸上面。
“你打我?”小喜满脸不可置信。
实在过于气虚,声音并不大,若非离得近都不见得能听到。拾得下意识四下环望,见并无异样。
小喜像是受了天大委屈,捂着脸,眼泪一滴滴落下,控诉着:“你打我?你竟然敢打我!你凭什么打我?我长这么大爹娘都没打过我!”
拾得不想说话,什么都不想说,捏开她的嘴把米饼掰碎一点点塞进去。
“唔唔唔......”
干东西很容易被吐出来,拾得起身提来水,米饼一遇水就变成糊糊。不顾小姑娘哭闹,直接骑到她身上,用腿压制着她两只胳膊,然后往那张嘴里塞东西。塞进去,用手捂住,如此反复。小喜挣扎到筋疲力尽,任他摆布。
塞完东西后又将人拖回草垛,最后一捆草放上去之时,拾得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很冷。
小喜从未见过这种神情,不由止住啜泣。许久,回过神。垂头埋进臂弯里,沉默,思绪纷乱不已却又无比清晰。
一夜未眠
黎明时,曦阳还未驱走夜寒,拾得搂着胳膊看着东方染成暖色的云朵。
第二日依旧重复着前一天的活计,拾得多偷了两块豆饼,想要像昨夜一样喂给她。
小喜挣扎,拾得又是一巴掌扇过去,恶狠狠说:“你凭什么想死?”
言罢,拾得松开手将豆饼扔到她手边。
小喜红了眼眶,她想到大娘,想到她......头埋进臂弯,眼泪止不住落下。
不知过了多久,扶着心口慢慢坐起,只是这样一个动作都让她感到心悸。
虚弱的拿起豆饼,小口小口放进嘴里含糊吃下去。
脸上火辣辣的疼,她恨恨的想:等有了力气一定打回来!
接下来两三日都是如此。
拾得会在俩畜生眼皮底下正大光明拿它们零食,偷偷藏起来。有时会是玉米,或者萝卜,最好吃的是豆饼,黄豆和豌豆磨碎压实做成的,定时定量会有人送来,应该是看管大马厩的马倌。
这两匹骏马脾气大,令马倌很头疼,看见拾得照顾的不错,马厩也很干净,吩咐拾得精心点,隔一两天带出去溜两圈。
拾得腰弯成一个弧度,似乎生来就是那般软骨头,喏喏称是。
等马倌走了将麻袋里的玉米倒进石槽,捡了两个嫩生的藏进草垛里。
等夜深时分给小喜,两人一起吃。
生玉米很甜,吃完手上黏糊糊的,起身提了桶水洗了洗手脸。
“我们能逃出去是吗?”小喜忽然开口问。
拾得迟疑了下,鼻息里发出很小一声:“嗯”
静了一瞬
“那个女人呢?”嘶哑的女声在夜里格外清脆。
“嘘!!”
拾得转过身,目光狠厉,但在看到那双晶莹剔透的眸子时忽而顿住,硬生生将嘴里的话咽下去。喉咙滚了两下,说:“好好啃你的玉米吧!那女人可能耐了,估计正在帐子里吃肉喝酒吧!”
可能是因为声音放轻了,让人觉出几分柔意。
月光下,拾得眼神清澈明亮,让人没办法不信。
然而,当转过身,那双大眼刹间通红。
那女人,那女人几天前就死了。
平板车颠簸,她干干净净躺在上面,特别扎眼。拾得一眼就认出来,愣了许久,直到看见她垂下的胳膊,手腕上伤疤。那双皓腕曾无数次放到拾得眼皮子底子,生怕人看不清,不认账。
但那是她自己割伤的不是吗?
拾得侧躺在草堆里,有些透不过气,却用手抓紧领口。
脑海里一直回响着一个人的声音
拾得,拾得,你别恨我,真的,别恨我!
除了你没人能活着逃出去!我想不出别的法子只能将你拖进来。
带她出去好吗?
我知道你一定能带她出去!
一定带她出去
带她出去好吗?
若是你自己逃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让你不得安宁!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你救她出去好不好,我错了,我不咒你了。我会保佑你,祝福你,让你长命百岁活得好一点。
救救她,救了她,以后,以后定然会有福报,你也会等到你的救赎......
拾得你别恨我
你一定带她出去,你答应我好不好?......
她想求拾得应一声,仿佛那样她就能安息了。
可最终拾得也没有应允她什么。
拾得很想问一句:嘴里说出的承诺是用来实现的吗?
承诺,都是为唬人罢了。
那女人后来又说什么了?拾得努力想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太乱了,想不起来。
她说了太多话,太凌乱,没有规律,很多都似乎忘记了,但不想时又会忽然浮现在脑海里。想不起来,想忘又忘不掉。
大概是魔障了!
也有可能是长时间高度紧张恐惧所致。
不想就好了,睡醒一觉就好了。
夜空中月光温柔洒下光芒,落在人脸上。拾得摸着自己脸上,有些凉。翻了下身子,头朝下整个埋进草堆里。
天又亮了,小喜扒开草堆,光线让人有些不适应,下意识抬手挡了下眼。
拾得皱了皱眉,想让她回去,但又想总藏着她也不是办法,难保哪天被发现更难办。倒不如趁现在奴隶还算多,能糊弄过去。
走过去,随手在地上抓了把青草揉成汁抹在小喜脸上。
小喜愣了下然后反应过来,是眼泪把脸上土灰弄掉了。
小姑娘干不了什么重活,也不敢接近战马,只能在一旁递个东西打打下手什么的。
平常只有马倌会过来,看到她也不过是多看了眼。拾得解释是新调来的。马倌点点头扔下一袋豆饼就走了。
不怪他大意,实在是这地方谁敢乱跑?放眼百里皆平原,挡无可挡,逃无可逃。巡逻兵每隔半个时辰就会经过一次。能多活一刻都不愿早一刻做狗粮。
“对了,那边有粥”马倌走出一段回过头提醒道。
拾得连连鞠身道谢。
奴隶在这里是最低贱的,不如畜生,没有人会为他们准备食物,只是偶尔攒够两桶馊汤剩饭放在营帐后空地看他们如同家畜一般抢食。
耶律羲找遍整个军营也不见那只狡猾的小貂子。他索性命人推来两桶糙米粥大发善心,他笃定那只小貂子的身手定会是这群奴隶中最显眼的。
可结果却让人失望至极。
并不是谁都喜欢看一群饿鬼抢食。
其实拾得早就闻见米香,但想到事出寻常必有妖,使劲咽下口水,从马槽拿起根萝卜咬了口。
小喜也被迷住了,她向来不是贪口欲之人,只是许久没闻见米香有些太过怀念了。她转头看了眼拾得,抿抿嘴,安安静静晾晒草料。
果然,不一会长鞭破空之声响彻整个校场,与哀嚎痛呼此起彼伏。
小王子不死心啊,命男奴全都聚在一圈子里,挥着长鞭,看谁身手较好。
汗血马扬蹄嘶鸣,吓得拾得赶紧扔开萝卜。
接踵而至的目光让人如若刺骨剜肉,拾得低着头忙碌,小心翼翼,畏畏缩缩。被马踢到,弯腰捂着肚子,在北蛮人经过时匍匐跪倒在地,将卑微和奴性展现的淋漓尽致。
岱钦眯着眼,鹰鹜般的眼眸里泛着寒光,他不记得自己有这样一个奴隶。
有趣!
那种感觉消失了,但人并未离开,而是朝着马厩走来。
拾得很慌,隐忍到骨关节酸胀筋肌轻颤,但现在绝对不能跑,现在跑无疑只是给北蛮人增加一项狩猎游戏的乐趣。
汗血马看见主人兴奋的扬起前蹄嘶鸣,另一匹乌骓也不逞多让,活跃起来险些挣脱缰绳,蹄子落在栏杆上,碗口粗的横木瞬时断裂。
岱钦伸手摸摸马头,指尖梳理马鬃,安抚着它们的情绪,十分宠溺。
“怎么不去吃米粥?”岱钦问道。
“怕...怕抢不着”拾得头垂得很低,几乎能贴到肋骨,脊背弯的像是生来就是这般模样。
岱钦不想看那颗乱糟糟的后脑勺,让拾得抬起头来。
拾得稍稍抬头,但仍是垂着眼角,双目无神不敢聚焦。
入目是一张温顺到奴态的脸,没有任何特殊点。此人为何在这马厩?岱钦仔细回想......哦,对了,是那女人。
那女人说身边缺个‘侍女’,岱钦让她自己挑的。
呵呵,想到她,不由扬起唇角,滋味着实不错呢!那是个极为合口味的宠物,除却话多。一不小心就给玩死了。
若没记错,眼前这个应该是被当做女奴过来的。
可眼下,实在看不出这奴隶与女人二字有任何关联。
岱钦屈尊降贵弯下腰,用鞭梢轻松将那破衣烂衫挑开,动作很慢,他一直盯着拾得,不想错过任何一丝表情。
眼前这具身体并不像看起来那样单薄羸弱,瘦,却充满劲力。
皮肤上疤痕交错,即无新伤,也无淤青。那他方才捂着肚子是怎么回事来着?被马踢着了?
所以,一直都是在伪装。呵呵,伪装的真好,险些又被骗过去了呢!莫名的,让人兴致大开。
恰此时,耶律羲跑过来,火气有点大,还离着很远就开始嚷嚷要去靶场或是猎场找一找!
岱钦轻轻一笑,笑声如山顶上的风,高傲,冷漠,隐蕴着未知的危险,似乎随时能将人卷落悬崖深渊。
“既然男奴之间寻不见,为何在女奴之中找找?”他说这话时依旧看着拾得。
恐慌,让人一瞬间意识全无,拾得抬眼看清面前之人时,整个人刹间空白。空白许久,整个身体都是苏软的,沁入骨殖的恐惧让身体和大脑同时放弃挣扎。
“女奴?”耶律羲歪着头,看向跪伏在地之人,怎么看都与‘女人’关联不上。
长鞭扬起,破空之声利如风啸,耳边充斥的尖细的惊叫,身上痛意让拾得恢复几分清明。
“啪”
又是一声鞭响,不若之前清脆,因为鞭稍被一人攥在手里。
拾得下意识举措,让对面两人同时眼底泛光。
遍体生出的寒意,在张口那一瞬似乎有了出路,声音颤的不成语调。极力抑制住,使劲咽了下,拾得重新开口,问能否给自己一个机会?
“我想站在角斗场,死,也死个痛快利落!”
豪迈壮志尤带着颤音儿,令人发笑。岱钦毫不客气笑出声,唇角噙着一抹玩味。
“你怎么知道?”耶律羲疑惑。这是北蛮刚攻入中原时,对于顽抗不服者定下的规则,只要被认可为足够强大,就会给予一次直立站起的机会。虽然最终依旧是死亡,但起码能在死前像个人。
这是北境,中原人唯一拾起尊严的机会。
已经很久未有人能够有那样的殊荣。岱钦眼中拾得显然还不够格,但拾得指着士兵说:他们也需要一场决斗来激起斗志!
是的,确实是这样。
拾得一语中的,让岱钦目光之中多了几分深究。
没有任何人能够一直保持兴奋和战意,尤其眼下,战场接连失利,止步不前。北蛮士兵对待奴隶和俘虏越发残忍,似乎是在泄愤。杀死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泄愤,是颓丧的另一种表现。
就在今早,岱钦还在想,该办一场角斗赛还是篝火会来鼓舞士气。
如此,何乐而不为呢?
营地被清理出一块空地,做为挑战场。
小喜紧攥着拾得一片衣角,跟在身侧稍后。
她嘴唇青白,哆嗦着,发不出半点声音。
小手攥得紧紧的,拾得不敢太用力,看她胳膊上还有一道伤痕,想来是刚才被鞭子扫到的,骂道:“真笨!笨死了!就不会躲开?”
“去一旁好好看着,好好看哥怎么把这些北蛮人打败!”拾得如是说。
这句话让在场不少人嗤笑。
北蛮人对这个干瘦的还没两根柴火粗的奴隶十分不屑。
但他们不敢质疑统帅大人的眼光,心里都觉着这只不过是个消遣磋磨的玩具。
岱钦轻笑,站在人群之外,心里想:但愿他能多撑几场。
在接连两个人被击败之后,他们开始正视这根柴火。
凑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进去挑战的人越来越壮硕。较之拾得,真像是一群野兽在欺负一只小鸡崽儿。
耶律羲擦拳磨掌跃跃欲试,碍于岱钦在一旁,也只能忍着。
但按捺不住两眼发光,看着又一个上场的勇士被人抬下去,问:“这小貂子武功怎么样?”
薄唇线条如雕刻,微微扬起,这小貂子实在聪明,懂得因时制宜,清楚自己身份。杀招之下留有余地,不致人于死。
此时此地拾得无比清楚,眼前只有两个选择:击败对手,或者被虐杀。
若在北蛮沾上人命自己绝对没有活路。
即便身在地狱,亦从不放过任何一丝生机。
体魄壮硕的北蛮人,身上肌肉虬结硬如磐石,论力气绝对比不过。但拾得灵活,身形极快,在对方刚进场还未立定便发起攻击,蹿跃到那人身后一脚踢在脖颈,然后趁他回头时手掌化钩攻其咽喉,速度够快,力度狠厉,足够令人短暂窒息。
“好!”耶律羲不由叫了声,想起方才问题还未被回应,用胳膊碰了碰岱钦腰侧。
眼看又一位勇士上去挑战,岱钦兴致不错,不想错过,目光依旧胶着在场中那个身影上,不徐不疾开口道:“尚可!”
耶律羲以为自己听错了,从挑战场上挪开视线,一脸疑惑看向自己兄长。
岱钦转过头,看着自己最小的弟弟,目光有些宠溺:“杀手与武者不同。”
“你没发现吗?凡是挑战者没有一个在场上施展三招以上。”
确实是这样,有的甚至刚上去就被抬下来,根本没机会出招。
“杀手追求一招致命,杀手的功夫只适于杀人。以武功来论不太合适。”
就在刚刚,又一位勇士被抬下去,左肩筋脉半费,若再稍稍往下一寸这会该是连心脏都挖出来了。
谁能想凶器竟是一只手,一只干瘦的只剩骨头的小手,穿破皮肉,几乎整只插进人身体里。
拾得甩了甩手上的血,还未来的及喘口气,又一个人走进场内。
这个人在北蛮军中颇有名气,臂长腿长,论武力能在军中排进前三十内。
刚才上场都是些不上不下的,有本事的人被奉承久了难免生出几分傲气,不屑于去撅折一根柴火。
此时这位勇士站出来,着实让人群小小沸腾起来。
这人很难缠,拾得一击不中,被迫与他缠斗起来。论力气拾得远不及他,论速度这人也不慢,他长臂长腿,下盘扎实,一套通臂拳加劈风腿,攻守兼备,拾得唯有招架之力。
被一拳捣在肚腹,弯腰躲过七分力道,回退几步,腹痛如肠绞。
小喜在一旁见了忍不住控诉:“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但无人会听她说什么,也不会给拾得喘口气的机会,那人又挥拳过来,拾得忍住疼痛,从正面借着他的腿力跃上半空,虚空晃了一招,见着机会直接戳向双目。那人用一手捂着眼,另一手做拳袭向拾得。拾得用了个巧劲拉住他胳膊,另一手直击腋下柔软处,一个旋身便就将那人整条胳膊卸下来。招数之狠戾连皮肉都撕扯破了一些,即使接回去也几乎算是废了。
岱钦凝着脸,耶律羲感觉到他不悦。
拾得也是没办法,正如岱钦所言,自己的招式并不适合缠斗。
杀招,却还要留人性命。
而对手毫无顾忌,自己稍有不慎,立即丧命。
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北蛮人本就天生好斗,拾得成功勾起了他们的挑战欲,胜负心。
这个看似瘦小的汉人让人们琢磨不透,不由好奇:他真有那么厉害?
这个问题,必然要亲自验证过才肯罢休。
之后上场之人良莠不齐,有的连一招都接不住,刚上场就被抬下去;也有厉害的,一拳能将骨头都打碎。
从晌午一直到傍晚,周围架起篝火,火光摇曳,那些人眼中发着绿光,像是要将人生吞活剥了。
小喜脸上的草汁早就被眼泪冲掉了,露出原本肤色,白如凝脂,鼻尖眼眶都是红的,一双眼儿清透如琉璃,如同画卷上的仙女。
有几双目光黏在她身上,一瞬不瞬,小喜丝毫不觉。
她紧紧盯着场内,看到拾得又被打中,忧急之下不由喊道:“别打了,别打了!”
男人的好胜心怎么因此而止?
“小美人,等把你这情郎哥哥杀了,再来好好疼你!”北蛮人戏谑调笑。
旁人跟着起哄,污言秽语不断,但是都没上前对小喜做什么。因为在他们看来,小姑娘已然属‘战利品’,杀了她男人就能光明正大享受她。
拾得呸了一口,扬声对身后说:“哭什么?我还没死呢!睁大眼看着,看哥怎么打败他们!”
眼泪潺潺而下,小喜用力抹了下,扯出一个似哭一样的笑。
“嗯”
她应了声,当真抬起小脸,睁大眼睛,看着场内打斗。尽管眼前一片模糊,模糊的什么都看不清,眼泪不断往下落,她依旧挺直腰杆扬着头。
拾得再一次将场上之人击倒,用腿绞住那人脖子,直到他不再挣扎。
“好!”
清灵的嗓音配合着掌声。
拾得转过头,就见小喜站在不远,火光映照下,她显得越发耀眼,如灵山壁画上浴火重生的凤凰,一声清啼直上九霄。
一直不愿意承认小喜身上那种清冷是傲气。因为在拾得看来只有有权有势的人才配有傲气。
忽而想笑:真不知那恶毒婆娘怎会生出这么个闺女?
她该活到现在的。
又一人上场,拾得已然没力气跟他们多耗,直接将那人喉咙割破了。伤不至死,但流血太多,甚为骇人。没人看见用的什么武器,甚至连招数都未看清。
拾得甩了下手上的血,冲着人群邪笑,叫嚣:“北蛮无人了吗?”
有人又要上去,被一人拦住。
没想到竟被个小小南祁人这般看不起。
耶律羲也欲上前,被岱钦拦住。
小王子急了拖着长音唤了声:“哥”
“你能打过?”岱钦问他:“是想让这下贱的南祁人更狂傲些吗?”
岱钦目光森寒,这小鬼无论如何都留不得!
人群安静了些许,许多人估量着自己,稍稍后退。北蛮人不怕死,但这是决斗,因为对方是南祁人导致他们都忘了,强者与强者之间才是决斗。
不自量力上去只是徒增笑话!
拾得就是在笑话他们:瞧瞧,你们多弱,上来就被我打败了!北蛮没有能战之人吗?
一人观望许久,从人群里走出来。
这人高有九尺,壮如棕熊,一身横练功夫让他看起来比天神庙的塑像还宝相庄严。
那人摆出架势却不见拾得动作。
拾得上下打量,而后竟席地而坐,甚至直接闭上眼。
达日阿赤皱着眉问:“你这是做什么?”
拾得长出口气,理所当然说:“认输啊!”
达日阿赤显然没想到拾得会这么说,刚才还在叫嚣北蛮无人,这会儿竟就认输了?
达日阿赤愠怒:“快起来!我不允许不战而言败!”
拾得睁开眼看着他,语速轻缓:“你不允许我不战而言败,却能心安理得胜之不武?我现在起来顶多能让你落得个北蛮勇士的称谓。我凭什么要成全你?随便你要杀要打!来吧!”
岱钦从人群里走出来,他嘴角仍带着笑意,随手抽出一士兵腰间佩刀。
达日阿赤见状立刻挡在他身前阻止道:“岱钦,你不能杀他!”
只听达日阿赤一脸正色道:“我即站在这决斗场中,必定要与他来一场真正的决斗!我要让他见识到北蛮人的强大!天神为证,我们北蛮人向来光明磊落!我必然要让他心悦诚服!”
耶律羲也追上前来阻拦。
“呵呵!”笑声如利风,削筋剔骨,一双鹰鹜般的眼死死看着拾得。
想不到竟是光明正大被这小鬼算计了!
硬是将一局死棋走到这样的结果。
真是该死!
此时杀他,即违背初衷,搞不好还会使得众心离散。
忽而生出兴致,很想看看,到了明日这小鬼还能想到什么办法活下来。岱钦将刀扔还,转身离去。
决斗戛然而止,人们带着意犹未尽渐散。
稍待一会儿,有人送来烤肉、烤饼和马奶酒。
拾得塞了满嘴,也给小喜嘴里塞了一块。因为脱力导致手抖,手上还沾着血,拾得丝毫不在意,大口吃着烤肉。端起酒器往嘴里灌,酒不好喝,但可以止疼。忙活之余塞了一块烤肉到小喜手里:“吃啊!快吃啊!”
小喜眼睛里又蓄满泪花,泫然欲滴。
拾得一个人把饭吃成打仗的样子,如同狂风过境,风卷云残,那些足够两三个成年男子的食物全部进了一人肚子。
餍足的打饱嗝摸着肚皮,仰头看着天上皓月,迎面吹来的风似乎带着暖意。
小喜也随拾得躺在草地上,看着星空,星河虽璀璨但却不是这世上最耀眼的。
谁都不知明天会发生什么,只有拾得心里清楚,马上可以离开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