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好门 第2章 背影

“谢谢，我先走了。”

口上虽说走，手却没有放开。

男子看了眼被紧握的手，仔细观看方承引虎口处的鲜血，笑说：“玩速度与激情也得有个度，你撞倒了街坊邻居的水果摊，是不是得赔钱？”

方承引还有些恍惚，从惊惶里挤出一丝清明。

周遭光线好像亮了不少，眼前人清晰显露出来。

看着同龄，身型落拓，脖子上挂着白毛巾，腰间系着格子衬衫，奕奕神采间夹着柔柔笑意，可总让人觉得是被这个逼仄之地挤出的另类。

方承引没见过他：“抱歉，之后会全额赔偿。”

抱歉地收手，对方却没松。

方承引疑惑地看着他，男子笑笑，收回了手。

方承引继续去追，经过这么个小插曲，凶手早已消失在兜兜绕绕的巷道，只好原路返回。

摊贩们正在拾掇滚落一地的水果，见到他那一刻都停下手中的活睐着，打量的视线没有敌意，却统一得让人浑身不适。

他疾步掠过：“我叫方承引，弘瑞斯都大二经济学院的学生，稍后会来赔偿！”

摊贩们听完便移开视线，继续手中未完的活，反常且诡异。

方承引没时间细想。

跑出巷子刹那，清晨强烈的光线刺得他合眼，身体因为惯性还撞到了停在巷口的一辆水果摊车，摸瞎般伸手去扶，小车子却已被另一股力扶稳。

“看着点路。”带笑的悦耳声。

方承引睁开眼，是刚才那男子。

三番五次，巧合得过分。

可对方也没什么错，“抱歉，我有些急事。”

男子叫住他：“留个联系方式吧。”

方承引回头。

男子递出纸笔：“不然我们不知道到哪获赔。”

方承引看了他几眼，几步向前拿过纸笔，很顺便地跨上他的水果摊车：“麻烦到Flower幼儿园！”

男子笑：“可真会搭顺风车，坐稳了。”

所谓坐稳，就是车速开到最大，方承引差点被颠甩出去，好在两箱大苹果滚过来抵住了脚。

大喇叭开始吆喝，“苹果！甜滋滋的大苹果！”

方承引头晕得厉害，火气攻心，“能关掉吗！”

“好的！”男子待客般友好，又有种少年老成的奸商嘴脸。

方承引刷刷几笔写完个人信息往前递。

男子接过，“你是弘瑞斯都的大学生啊？”

方承引没回话。

·

很快到达幼儿园，家长已经把孩子都接走，炎阳刑事侦查人员正在忙碌。

明明是夏季清晨，光线却有些昏暗。

黄色警戒带缠住一旁的路灯，缠绕处还残留警方专用的活结——这种打结方法能让警戒线在受力时自动收紧，此刻却诡异地系成了星星形状。

男子把水果摊车停在一旁，似是察觉到不对劲般和方承引并肩走过去，很快挤进内圈。

“请让一让！”

幼师的尸体被抬出来，路过方承引时右手突然从白布下滑出，蜷曲的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片樱花。腕间卡通手表表盘裂成黑色絮状物，秒针卡在8：25分剧烈震颤。

方承引瞳孔瑟缩……

还没等他细看，法医已经匆忙拢住白布，双眼被一只手遮住。

“别看。”

耳侧响起柔声。

方承引扭头，对上男子幽深的眼。

与此同时，黑色絮状物脱离腕表，在接触到空气时爆开，化作星星般的光点，其中一个落在警戒线上，将黄色警戒线灼出焦黑的“郅”字。

“他们好像不希望我们看到。”

方承引顺着男子的视线看向警戒线另一侧，操场正中间的血泊四周布上了黄符。

警员提醒：“请无关人员离开。”

方承引恍惚转身，却撞上了一个男人，忙退一步，后腰被一只手轻轻揽着。

后瞥，是男子，正沉着眸盯男人。

方承引快速回头，男人穿着道士服，脖子上戴着一条灵骨项链，是灵骨师。

灵骨师，专门压制恶鬼的法师，现代科学社会已经不多见。

灵骨师：“你是杀人犯吗？”

方承引听不懂他的话中意。

灵骨师看了一眼方承引身后的男子，又看回方承引，笑说：“不要在周围逗留，鬼怪无眼。”

说完坐上救护车远去。

刑侦队长走过来：“你好，我是炎阳侦查局一队队长章伟客，听说是你目击并追踪嫌疑人。”

眼前的人深眉朗目，性格温淳。

“是的。”方承引答。

“请做一下笔录，身边这位是？”章伟客看向男子。

男子抢先道：“我是他债主。”

方承引赶紧解释：“刚才撞翻了这位的水果摊。”

章伟客：“那请二位一起做个笔录。”

·

做完笔录，方承引离开现场。

走过两个拐角，整个人瘫坐在地，巷子里那个背影挥之不去。

这五年来，他在梦里见过无数次。

会是他吗？

他的爸爸，失踪的亲生父亲？

五年来音信全无，现在却又出现？

不会是他！

可是……

摘下渔夫帽那一瞬，他明明是认识自己的……

“你认识凶手？”

方承引抬头，是男子，脸上挂着很平静的笑：“看来是我误会了。”

方承引狐疑地看着他，并没有再在他的身上看到什么异常。

男子继续说：“记得赔钱。”

方承引有些不悦：“我会按照字条上的日期赔！不赔随你来打扰！”

甩下话就起身走开。

男子又叫住他：“你知道需要赔多少吗？”

方承引：“按市场价，计算好后麻烦发给我！”

男子笑：“那就，再，见。”

方承引看着水果摊车走远，他后悔了，其实才刚交完上个月的住宿费，现在穷得叮当响。

弘瑞斯都住宿费高昂，且前舍友搬走了，如果再找不到新舍友，接下来可能得露宿街头。

想到这，方承引郁闷地拿出手机，才发现虎口处糊着血。

他擦了擦，却发现没有伤口，刺痛却仍在。

·

亭连别墅区。

宋恣欣坐在客厅，身上的高定礼服还没换，幼儿园发生命案后她就被第一时间护送离开。

坐在单向玻璃车里，疯狂的粉丝把路围堵，经纪人费了好些时间才成功驶入大道。

人命在后面被剥夺，他们却仍想着追星，而源头还是自己。

五年了，自己宛若刚出道的金丝雀。

「炎阳新闻快讯：幼师死亡案最新进展，目前已锁定嫌疑人背影，鉴于其行径极其恶劣，对社会危害极其严重，现向社会公布。若觉得眼熟者，请拨打炎阳刑事侦查局案情服务热线……」

屏幕切换，一张奔逃的背影图公开，照片上的嫌疑人一身黑，戴着鸭舌帽，擦过拐角时拍到侧脸。

宋恣欣错愕。

后知后觉又扶了一下额，自嘲一笑，“怎么可能是你呢？”

五年，走遍大江南北。

有时候累了，她会在深夜懊悔，如果当初没有隐退，演技是不是可以更上一层楼？面对今天这种突发状况时，是不是可以坦然地引导或怒斥粉丝一句“人命关天，追星置后”呢？

五年，夺走了她太多东西。

现在畏畏缩缩的自己，粉丝们是不是已经开始觉得不对劲，开始失望了呢？

「你是杀人犯吗？」

刺耳的词汇闯入耳中，宋恣欣抬眼，看到了屏幕中的方承引，还有一个灵骨师。

她认识，叫杨庾赞，精通占卜。

很多明星都认识，事业运不好的时候求他算一卦，很快就能峰回路转。

他曾主动找过自己，只是那时没了继续待在演艺圈的想法，拒绝了。

在那之后他就在娱乐圈销声匿迹。

五年过去，他怎么会跟承引说这些？

宋恣欣忙拿出手机，备注是：「引引」

电话很快被接通，宋恣欣拿着遥控，调频到那张嫌疑人背影图，而后按暂停。

电话接通，那头道：“妈？安全到家了吗？”

宋恣欣拿过抱枕，“嗯，现在在哪呢？”

“快到家了。”

“好，注意安全”

这句话后，两人都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宋恣欣先挂的电话，然后上楼换衣服。

身上的高定礼服是品牌方送的，他们都以为这次发布会能够圆满成功，都满怀期待宋恣欣的代言会再次让他们赚得盆满钵满。

可事与愿违，幼师死亡完全盖住了宋恣欣的一切相关。

而宋恣欣本人，似乎也没有以前那么有魄力了，沉淀了几年的艺术品，终究要失色了吗？

她拿过一套休闲服，选择做家庭主妇后她从不穿围裙和家居服，觉得那是自我放弃，所以穿休闲套装，只有这样才能提醒自己还年轻。

宋恣欣看向床头，结婚照已经积了不少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