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斜,天上又开始飘起零星雪花。
苏云缈凭窗远眺,肘间搭着引枕,袖子外翻露出一抹皓白纤细的手腕,自然垂下的指尖不时轻点枕面。
到了掌灯时分,小鹃忙不迭传菜,却见苏云缈忽然说道:“我今天没什么胃口,不用忙了,你们也下去用饭吧。”
小鹃挠了挠头,只好又张罗将席面撤下去,想到待会儿能享用这一道道精致可口的饭菜,心里属实乐开了花,临去前向内扫了一眼,苏云缈却还在看着窗外,一派哀婉忧愁。
裴铮刚走不久,没有留下一同用饭的意思。
那时小鹃和苏云缈回来时,裴铮正坐在厅内,小鹃吓得魂飞魄散,脑中飞快运转着应对之法,最好能将自己择出去,只说是苏云缈一意孤行,自己百般劝阻。
可裴铮的态度却出奇的和缓,只定定地望着苏云缈苦笑一声,“缈缈,你疑我了。”
裴铮掀眸看来的眼神中流露出万分悲怆怅然。
小鹃清楚感知到苏云缈覆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心一颤。
“阿厉,我……”苏云缈张了张口,她原只是想暗自查探一番,不想却伤了和气,倒不如开陈布公地与阿厉好好谈一谈。
就在苏云缈生了悔意想与他解释时,裴铮却忽然起身,抢先一步与她谢罪道:“缈缈,是我不对。”
这回换作苏云缈惊讶地瞪大了双目。
裴铮诚恳道:“我念着你病后身子孱弱,不宜忧思过度,便吩咐了其余人都小心谨慎,尽量瞒着你不叫消息外漏,不想反倒让缈缈生了误会。”
“瞒着我……何事?”苏云缈自他的语气中读出不善,嗓音都有些发颤。
裴铮面色凝重,犹豫再三后终于坦白道:“其实月前,四皇子豢养私兵被查,牵扯出了你父亲,此事犯了圣上大忌,下令彻查苏家,若真有瓜葛,严惩不贷。”
苏云缈脑中嗡鸣一声,瘫软到小鹃怀中。
裴铮上前扶住了她,满面愧意,“对不起缈缈,我原想等过段时日再慢慢告知你此事,却不想弄巧成拙。”
骤闻噩耗,苏云缈犹如晴天霹雳,被裴铮搀扶着坐进椅中,吃了口热茶才将将缓过劲来,死死揪住裴铮的袖子道:“我爹清廉一世,忠心耿耿,虽有些古板,但怎么会干涉皇家纷争,其中定然有误会,阿厉,一定要想办法还我爹一个清白!”
“是,这些时日我为此事周转奔波,只誉国公表示愿祝苏家一臂之力。”
苏云缈泣不成声,“可誉国公与我爹曾有嫌隙,他可真的愿帮忙,而不是趁火打劫?”
裴铮面上略有难色,道:“朝中大臣生怕惹祸上身,大多避而不见,见苏家落难,不添一把柴者已是惦念了情义,誉国公冒着被圣上责罚的风险,愿意相助,我们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当今圣上素来多疑,本就猜忌苏家参与党争,这次又涉及皇子,往小了说苏父居心叵测干涉立储,往大了说那可是欲助皇子逼宫谋反,是诛九族的重罪啊!
苏云缈没想到裴铮一直刻意隐瞒的事竟如此沉重,曾撞伤的额头处突突直跳,疼得犹如剜骨,裴铮见她面色惨白不停吸气,忙差遣小鹃去请薛郎中。
薛郎中匆匆赶到,切脉扎针按穴等手段齐施,又喂她服用了一颗参丸,这才勉强压下苏云缈的症候。
苏云缈甫一清醒,忙攥住裴铮的手执意要归家。
裴铮本想拒绝她,可见她眉眼虚弱,惊魂未定,已不能再遭受打击,便答应了她先去探听消息。
待苏云缈恢复后,裴铮因琐事缠身,再三叮嘱后才离开。
苏云缈挣扎坐起,一直保持着临窗而坐的姿势,忧心忡忡望着外面。
其实她心里还隐隐留有一线期望,只盼着此事只是裴铮为转移她视线的谎言,她实在不能接受父亲被冤枉获罪。
第二日清晨,裴铮命人套马装车,两人简单收拾后便踏上了回京的旅程。
在看到苏府门庭破败,大门上贴有官府封条,苏云缈哀嚎一声,这才相信了裴铮句句属实。
来往路人发觉这辆不起眼的马车晃荡,投以注目。
苏云缈几次冲动欲跳下马车皆被裴铮拦住。
她痛哭流涕,不顾一切地想去寻找自己的亲人,与他们共同患难,而不是躲在旁人荫庇下独自苟活。
裴铮揽住她的肩膀,察觉她情绪激动,直接催动马车离开此地。
待行至半途,苏云缈止住了泪,颓然如老僧坐定,一动不动。
难怪阿厉对她看管极严,不让下人轻易与她开**谈。
难怪成亲半年,连她受了重伤父母也未来看望一次。
难怪妹妹苏微兰性情大变,几次见她都面有难色。
原来一夕之间,苏府已翻天覆地。
再度抬了眼,苏云缈看向裴铮,见他眉眼间染了浓重的疲惫忧虑,愧疚得不知如何是好。
苏府突遭此难,阿厉尽心竭力,数度在外奔波只为救出苏父,还被迫向誉国公裴兆台投诚,本就精疲力尽,还要分心看护她,这么用心良苦,她竟质疑猜忌对方。
苏云缈伸手环抱住他的腰身,怯怯地道了歉。
裴铮却道:“我们是夫妻,互相本不应有隐瞒,我却擅自将这么大的事压了下来,没有及时告知你,缈缈不怪罪我已是宽宏大量,怎还向我道歉。”
苏云缈望着他温柔包容的眉眼,哆嗦了嘴唇,在他怀中哭了个稀里哗啦。
裴铮以手心轻抚她后背,口中悉心安慰,直视着前方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回到府上,裴铮与她说了此案一些细节与苏府近日状况,此事还有转机,让她勿要绝望。
苏父与他非亲非故,还曾对他处以私刑。
阿厉却能不计前嫌,说到底都是看在她的情面上。
苏云缈又是感动又是愧疚,在他入夜想离开时扯住了他的手,“留下吧。”
“我在你会休息不好。”
裴铮执意要走,苏云缈却忽然从背后抱住了他,喊道:“夫君!”
室内陡然安静下来。
裴铮被那一双纤柔细弱的手臂轻易缚住,心中一股莫名的情愫急遽而出,耳旁只余那声夫君反复回荡。
她终于真正认可了自己。
这些时日,苏云缈虽待他温和,可心底仍存着疑虑,他与苏云缈日日相对,怎么会看不出?
如今,她终于心安,唤了自己夫君。
裴铮激动得无以复加,身体还保持着静立的姿势。
苏云缈背对着他,看不清他面上神色,只当他冷漠抗拒,便将脸在他后背蹭了蹭,柔声道:“你是不是在怪我,我家事繁重都沉甸甸地压在你一人身上,这么关键的时刻我还受伤失忆,不能帮你就罢了,还增添了许多烦恼。”
裴铮低眸,看着胸前那一双交叠的素手,喉头微动。
他最终还是留宿在了苏云缈房中。
两人躺在一起,却都是板板正正,相隔甚远。
苏云缈不知寻常夫妻如何相处,可知这情形不对。
两人上回已有过亲密之举,但是自己当时半推半就,没让阿厉尽兴。
苏云缈在昏暗中辨不清他神色,只看他侧脸侬俊,轮廓分明,平躺在榻上半晌也不翻动身体,听那气息明明也未睡下,便壮起胆子伸到被间去牵他的手。
指尖甫一入被,立即惊诧于他身体的火热。
隆冬时节,虽屋内放了炭盆,可也不至于到出汗的地步。
裴铮瞬间躲开了她的手,翻身朝外,背对着她。
苏云缈看着他冷漠的背影,咬住嘴唇思忖道:虽说裴铮没怪罪她,可举止为何这么生疏?
数息后,苏云缈仍不放弃,追寻了过去,裴铮掩在被间的身体绷紧,难耐得很,挣扎道:“缈缈,你回去,我怕忍不住……”
苏云缈却摇着头道:“为何要忍,我们本是夫妻,这些时日是我一直在猜疑夫君,还提出分房而睡这种荒谬的要求。”
裴铮慢慢回过身,双目烁烁,用手指压住了她的下唇,“缈缈不必因此事而介怀,我早已说过,你我之间不必追究这个。”
苏云缈思绪起伏,决定将这些时日深埋于心的事说出,彻底剖白。
“其实那日你说我们早已成亲,我还有些抗拒。”苏云缈低头不敢看他反应,“我虽失忆可还记得一些模糊的影像,在苏府时我好像确实爱上了一个身份低微的人,那人温润如玉,待人接物都极有礼,比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世家公子强上百倍。”
想到此处,苏云缈轻吸了一口气,继续说:“我起初并不觉得阿厉像与我私定终身的人,再加上这宅子中古怪甚多,便抱着猜疑看你。不想经此一事,我这才知道自己偏颇了,阿厉其实是个热忱温柔又磊落的人,我如今是真心实意将你视作自己的夫君了,请夫君原谅我从前不成熟的想法。”
苏云缈说完,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应。
幸好周围光线不足,苏云缈没能看清裴铮额上暴起的青筋以及他骇人暴虐的眸光。
“夫君,你怎么不说话?”
苏云缈悻悻地抬头望他。
裴铮忽然翻身压下,咬住了她的唇。
痴缠了一会后,裴铮掩去戾气,点了帐中灯,待除去衣裳后,身上肌肉贲张,大片赤红伤疤愈发明显。
苏云缈从前只觉得他身上伤疤狰狞可怖,可如今却想到他受刑时的苦楚,怜惜珍重地吻住了他颈间,沿着那些伤疤逐渐向下,裴铮心跳声剧烈,反应极大,双手紧攥成拳,腿间肌肉突突直跳,忍得辛苦。
裴铮将她放倒在榻间,苏云缈羞臊闭眼,却忽然敏锐感知到裴铮分开了她的腿,放低姿态,俯首侍弄。
“夫君,你……你不必如此啊——!”苏云缈劝阻他,隐秘处被柔软灵活探入,苏云缈受不住刺激,如一尾鱼腰身跃起,莹润的肌肤间沁出薄汗,无力地发颤。
裴铮将蜜液抿入口中,这才解释道:“不这样我怕你待会受不住。”
苏云缈正值迷醉,瞧见那滚烫的凶兽相触下意识躲了躲。
裴铮捞回她,沙哑道:“别跑,它正想你想得厉害。”
裴铮撑在她上方,待她适应了些才缓缓而动。
不多时,苏云缈压抑不住的轻吟回荡在室内。
裴铮已不再讲话,紧抿着唇,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将她婉转承欢的娇态收入眼底。
裴铮只要了她一回,顾念她身子弱,放她休息。
苏云缈累极,陷入熟睡后便不会轻易醒来,所以裴铮放心地起身穿衣,踏出房间后唤出了心腹道:“那沈霁初可送走了?”
下人跪在暗处,恭谨道:“禀主子,沈霁初疯病严重,绑他时多耽搁了些功夫,现在人刚搬入马车,还未出发。”
想到苏云缈回忆情郎时的语意缱绻,裴铮切齿冷笑道:“先不急将人运走,他不是疯得厉害吗?先将人关到夹道里冷静几天,吊着命别叫他死了。”
提起那夹道,下人冷汗直冒,领命匆匆而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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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