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青麻婆的诊断,这孩子的后脑勺,确实遭受过重击,是他痴傻的主因。而且看疤痕的形状,撞击他的东西应该是一种比较尖锐的物体。
村长气得烟杆都抖了,“可恶,可恶,真是太不像话了,我一定要将这件事告诉全族,让人认清白二这个泼皮无赖!”
青麻婆立即取出银针来,要给这孩子诊治。
李弥捂着红肿的脸,欲言又止道:“岳母,您真的要给他医治吗?白二那么对您,那么对麻姑,为什么要救他的孩子。而且,我听说,那白二被抬回家后,人就变痴傻了。难道您就不怕他儿子醒过来,长大后替父报仇?”
村长也觉得有道理,劝青麻婆三思而行,“阿婆已经仁至义尽了,于公于私,不给他治也怨不得谁。”
但青麻婆却有一套自己的行事原则,“大人的事,莫要牵扯小孩子。孩子是无辜的。”
岑杙暗忖,以德报怨,这青麻婆倒是有一颗菩萨心肠。
她们在青衣寨住了七天,这七天那白家人都没来找麻烦。即便如此,那村长仍然舍不得他们走,生怕他们走了,那白家人又来报复,他实在是怕了。
岑杙瞧他明明心里害怕,又不肯明说的样子,有些好笑,便告诉他,“放心吧,老伯,他们是不会再来找事的。老伯听说过阎罗帮吗?”
那村长一愣,惊讶地看着她。
阎罗帮,那是民间一个让人闻之色变的帮|派组织,由一位武功高强的秦侠士创建,帮众最多时有数千之众,号称玉瑞第一大帮。帮众以“杀贪官,诛不义”为口号,十几年前就杀得瑞江两岸的贪官豪强们闻风丧胆,连朝廷都拿他们没办法。但听说这些人后来都金盆洗手,归隐山林了。
难道他们竟然和阎罗帮有关?
岑杙不语的表情,在村长眼里就相当于默认。难怪,难怪那族长看到居悠、镜中就跟见了鬼似的,难怪他们的身手如此了得,原来,他们竟然是重出江湖的阎罗帮!
有阎罗帮罩着,确实能够平安无事了。那帮里的人物个个都是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的英雄豪杰,别说对付一个白家,就算把整个青白山洗劫了,也不在话下。
其实,岑杙只是不便暴露身份,才让居悠借用阎罗帮的名号,把那白家人威慑住。
她早就看出这伙姓白的,不怕官,不怕民,就是一帮占山为王的活土匪。土匪怕什么,怕更横的土匪。如果暴露官身反倒不好处理这种事情,自古皇权不下县,何况是这种形势复杂的寨子。在这种风化未开的地方,皇帝真的没有土匪头子好使。
而那族长也是识时务的很,当她听到居悠含笑在她耳边说:“我不管你们与青衣寨有什么纠葛,但你抢我的人,砸我的药,害我家夫人看不成病,我阎罗帮就灭你的族,摧你的寨,让你在青白山彻底消失!”尾椎里的寒气便顺着刀锋一路窜上了天灵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做出了选择。
阎罗帮,是杀人不眨眼的,不像官府那样会顾忌影响,对你手下留情。他们是真正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魔,一旦沾上就甩不掉。从来阎罗帮想杀的人,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要取下首级。
对她来说,哪个更不好惹,一目了然。
事情真正告一段落,是在第七天。
白二家的媳妇抱着神志初醒的儿子承文上门致谢,在门口就扑通一声跪下了,咚咚咚地给青麻婆磕了好几个响头。青麻婆扶起她时,白二媳妇哭得肝肠寸断,鼻涕眼泪横流。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承文后脑勺的伤并非是自己撞的,而是被他的亲爹发疯时用板凳打的。这白二不仅在乡里无法无天,在家里更是横行无忌,对妻儿动辄打骂,是个十足十的祸害。那天,他不知怎地心情不好,喝了点酒,就拿妻儿出气,撒酒疯时不小心将儿子的后脑勺给打到了。儿子当场就晕了过去,白二媳妇哭得撕心裂肺,但白二这个畜生,竟然因为惧怕族长数落,拦着不让她去求医。儿子醒来后竟生生变成了痴傻。
后来,白二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过,就想到了嫁祸之计。他心里一直惦记着数年前和青麻婆家的仇怨,对求而不得的青麻姑的怨恨,让他心灵产生了扭曲,竟然厚颜无耻地把账赖在了青麻婆的身上。利用整个青白山对当年青麻姑外嫁的不满,搬弄是非,挑拨离间。搅得整个寨子鸡犬不宁。
众人听得连连咋舌,想不到人间竟然还有这样无法无天的祸害,简直死不足惜。
镜中:“连亲生骨肉都不放过,看来我下手还是太轻了。”
村长:“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祸害终究是自食恶果,变成了傻子!该!”
居悠却淡定道:“镜中当时打的都是皮肉伤,并不足以造成白二痴傻。”
众人:“???”
她说得倒是事实,镜中出手是看人的,要是真的下狠手,这白二根本挨不过他的两下子。
后来才知道,是那族长得悉侄子受伤经过,急怒之下,下令族人用扁担将白二打傻的。
而大快人心的是,青麻婆是唯一可以救他的人,但她非常坚决果断地拒绝给白二医治,宁愿这世上多一个嘴角流涎的大傻子,也不愿多一个祸害。立场强硬得很,简直和几天前坚决要给白二儿子治病的那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判若两人。
岑杙至此算是明白这老太太为啥会落下一个顽固的名声了,“除一害等于救众生,老婆子还没慈悲到对恶魔大发善心。”真的是非常强硬有原则的一个老太太。
而那族长事后对此表示了理解,还公开为白二的事向青麻婆母女道歉。
不管她是虚情假意也好,逢场作秀也好。青白山的祸害一除,整个寨子迎来了崭新的平静。听说青麻姑后来时常回来看望阿妈,而她那位文弱的相公李弥,虽然打架看起来不太行,却是一个很有能力的干吏。夫妇二人凭借各自的才能给青白山连通外界做了很多好事,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这几日最难过的要数岑杙了,两个病号一个比一个难伺候。
清浊那边还好,虽然她的挠痒痒法术施行了几天,渐渐对小皇太女失去了新鲜感和吸引力。但她毕竟不知道罐子里有虫子,每次拔罐虽然不情愿,但哄一哄也就过去了。
但女皇陛下可不是好糊弄的,尽管岑杙和青麻婆事先串通好,不告诉她罐子里有雪蛹这件事。但是雪蛹虫趴在皮肤上蛄蛹的那种沁凉感,跟过电似的,真的不好隐瞒。
岑杙想了好多法子,甚至亲自把那瘆人的虫子搁在皮肤上体验这股酸爽的触感,最后总结出来这雪蛹不动的时候和生面团糊在身上的感觉特别相似。于是她向村长家借了面粉,发动众人揉了很多长条条的面团,切成虫状,混在罐子里充数。等到拔罐的时候,让青麻婆把装雪蛹的罐子和装面条的罐子间隔开排列,以期混淆女皇陛下的视听。当然,所有人也都事先封了口。
计划是很好,女皇清醒后第一天拔罐也很顺利,只是面条毕竟是死物,不会动,她总感觉某几个罐罐里的感觉奇奇怪怪的。
“有什么可奇怪的?那面团里掺杂了好几味药材,遇热便会膨胀,遇冷便会收缩。你得的是疟疾,身体经常处在寒热交替的状态,所以那面粉就会膨胀-收缩-膨胀-收缩,你的皮肤也会跟着膨胀-收缩-膨胀-收缩,就跟有人在拉你的皮似的。有些面团在收缩的时候还会渗出药渣来,进入你的皮肤,所以你会感觉刺刺挠挠的,这些都是正常的生理现象,没什么好奇怪的。”岑杙早就编好了一套说辞,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女皇被她这么一忽悠,所有感觉全中,暂时被蒙蔽住了。只是后来越想越不对劲,古怪地盯着岑杙,“你怎么了解得这么清楚?你也拔罐了吗?”
岑杙“啊?”了声,打哈哈道:“哦,我当然试过了,不试试怎么会放心呢?”
李靖梣半信半疑,“不对,就算面粉会膨胀-收缩-膨胀-收缩,我自己的身体冷热交替的状况我还是知道的,根本不可能那么快。倒好像那些面粉是活的一样……”
她滚了眼岑杙,欲言又止的样子。狐疑的眼神明晃晃在说:“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好像在顾忌什么,低着头若有所思。
岑杙知道她内心肯定在剧烈挣扎,感情上她非常愿意相信岑杙所编造的鬼话,但理智上又让她不能不对此多疑多思。她本身就是这么纠结的一个人,毕竟是从血雨腥风中走出来的女皇,这点鬼蜮伎俩岂能瞒得过她。但有时候智慧太高并不是好事,相信她自己也明白一点,所以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岑杙赌得就是她的纠结。
纠结到最后,她的理智一定会告诉她,最好一概莫闻,一概莫问。
终于,女皇陛下内心的天人交战结束,默默地结束了这个话题,面无表情地拉起被子,背着她倒头就睡。岑杙判断她的计谋得逞了,终究是感情战胜了理智。她内心窃喜,上床来从后悄悄揽着她,安慰道:“这就对了嘛,何必纠结那么多。等你身体完全恢复了,就是百毒不侵了,这才是最紧要的。对不对?”
没有注意到,女皇陛下眉心揪起的山包,因为她的话,适得其反地又鼓起来几分。
百毒不侵,意味着罐子里是有毒了?
什么样的毒?还会动的?
像软面条一样,肯定不太美观。
能让岑杙这个喜欢恶作剧的人都避而不谈,也许还会相当讨厌……
该死,不能再胡思乱想了。女皇陛下一个人纠结到半夜,筋疲力竭地转过身来,寒凉的爪子摸到岑杙脸上,额头抵着她的下巴尖,想找点安慰,“岑杙……”
然而,一室回应她的只有麻木不仁的呼吸声。
“……”
要搁以前,女皇非得把她折腾醒,陪她一起失眠。但自从隔壁传来疑似放屁的动静,她就晓得这里隔音不太好。顾忌到影响,只好在岑杙乍开的手臂间钻了个空,埋头在她怀里,听着那砰砰有力的心跳声入眠。
不知过去了多久,总算把意识抵押了出去。第二天收神的时候都是中午了,忽然非常想念女儿,就让居悠把她抱到身边来,搂在怀里又亲又哄。因为卧病在床,这两天都难得抱她,感觉比前些日子轻了不少,应该是生病的缘故。
自从知道女儿和她一样都染上了疟疾,女皇陛下就后怕不已。她不敢想象万一清浊有个意外,她会如何。在自己快要熬不下去的时候,她曾经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寄托。
她掀开女儿的衣裳,看着她背上那一圈圈因为拔罐产生的淤红,杏眼里渐渐蒙上一层氤氲的雾气。颤抖的指尖轻轻抚上去,柔声问她:“疼不疼?”
熟料,小皇太女拨浪鼓似的摇摇头,“不疼!”还一本正经地告诉她:“爹爹说这是神仙婆婆在挠痒痒。只要火火每天乖乖地当小蜗牛,背上圆圆的壳,就可以吃到甜甜的果果。因为只有小蜗牛才能爬到树上吃果果……”
看着女儿活泼可爱又深信不疑的小脸,女皇一瞬间破涕而笑,把她捧在怀里宠个不够。这与生俱来的乐天性格,像极了温暖人间的小太阳。女皇心里的阴霾也跟着消散了大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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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恶有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