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居悠一行人就没那么顺利了。
他们来到族长所在的白衣寨。那族长是个五十多岁的妇人,也穿着七彩横幅石榴裙,只是胸前有一方白色的口袋,是白衣寨的标志。
她很有威严,性情似乎比青麻婆还要顽固。不知道是不是与白二事先通了气,她竟然以青麻姑夫妇打伤寨里人为由,拒不肯交人,还要求拿青麻姑夫妇前来交换认罪。
而不知道白二是怎么渲染的,附近所有村寨的村长首领都来了,大家听说了此事,竟然都站在白家的立场。异口同声地指责青麻姑不该带着外人来欺负乡里。
那村长百口莫辩,只能摇头叹气。原来这其中还牵扯到一桩旧事。
原本青白山里的阙裔族是不与外界通婚的,青麻姑是第一个嫁去外地的青衣寨姑娘,所以遭到了青白山全体阙裔族的忌讳。这事儿在青白山里非常敏感,属于点火就炸的那种,包括当年给青麻姑主婚的村长,都遭到了族内不同程度的排挤。
如今,青麻姑带着相公回到寨子里来,又因为她间接发生了那么多事,在其他族人眼里,可不就是伙同“外人”来欺负自己人么。
“哼,他们也不想想,当年青麻姑为什么要嫁去外边。”
在村长家里,岑杙也从柴伯那里了解到了事情经过。原来,青麻姑年轻时长得非常俊俏,是青白山有名的美人,很多青年都想同她结亲,其中也包括那白二。
只是这白二不同于旁的追求者,他仗着是族长的兄弟,就对青麻姑死缠烂打,作出了很多过分的事。青麻婆一家不堪其扰,多次求助于族长。族长约束了他一阵子,但时日一长便也没了耐性。白二又厚着脸皮卷土重来,不仅在寨里放狂言威胁其他追求者,说谁敢娶青麻姑,就是跟他白家过不去,还趁一次青麻姑上山采药的时候,险些强行侮辱了她。幸亏当时遇到砍柴的柴伯,才将青麻姑从虎爪下救了下来。
这件事过后,青麻姑便动了离开白青山的念头。正好当时李弥慕名前来求医,对这位阙裔族姑娘一见倾心,不顾家人反对,毅然决然求娶。
村长原本也是不赞成这门亲事,但青麻婆对他一家有恩,青麻姑又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实在不忍她留在青衣寨被那白二欺负。就和村里人商量了一下,公开为青麻姑和李弥主婚,将青麻姑嫁给了“外人”。
青麻姑出嫁的那一天,青麻婆送到门口,叮嘱她:“除非我老婆子死,否则永远不要再回来。”
这样绝情的话在外人听来都难免寒心,然而只有熟知内情的人才知道,这对母女所面临的辛酸处境。
“岂有此理,那白二凭什么那么嚣张?”藻鉴和影斩同样怒不可竭。倒是镜中反而淡定了,给这白二下了一个无可救药的定义。
“还是那句话,我们这里官府管不了,都是听族长的。”柴伯也是颇为无奈。
居悠可没那么多顾忌,在村长与那族长交涉时,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不久后就穿了一身白衣寨的七彩裙过来,装作侍女的模样,端着茶盏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族长身边。弓身把茶盏放在了脚底的矮几上,凑到那族长耳边说了几句话。
众人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只见那族长身子一晃,蓦的脸色大变,随即被侍女“搀扶”住了。
“族长,当心热茶!”
那族长唇微微抖了起来,竟然满脸惊恐地望着那侍女。不知听到什么,随即又把头扭回来,面色恢复如常,当即吩咐村民:“快去把白二叫过来,顺便把那两位青衣寨上宾也请过来,如果他不肯交人,让他永远滚出寨子,就说是我的命令。马上去。”
众人不明白她的态度为何大变,因为一切看起来都很平常。只有村长注意到了那族长身后的侍女似乎有点面熟,仔细看她的侧脸,不正是跟来的那名女侍卫吗?她什么时候跑那边去了,又是什么时候换的衣裳?
村长不知道居悠是暗卫出身,最擅长鬼魅行事,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她想做的事,表面还让人看不出来什么来。看到她投来的暗示,顿时心领神会,也不吭声。只是悄悄注意到她有一只手是掩在族长身后的,而族长全身僵硬着,捧着茶盏一动不动。
过了半盏茶工夫,那白二没到,青麻姑倒是先到了。原来村长在举棋不定的时候,派村民回去送了趟消息。青麻姑不愿旁人因她的事被牵扯,便亲自过来交换“人质”。没想到正好和白二碰了面。
两人在门外直接吵起来了。
“我好好一个儿子,被你们老子娘作弄成了痴呆,你们今个回来的正好,这笔账咱们有的算了!”
青麻姑情绪激动,“白二!你仗着是族长的兄弟,就欺负我阿妈,明明你儿子是自己痴傻的,却怪到我阿妈头上来!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一问,这么多年,我阿妈有没有对不起你们一家,从前你阿爹每次生病,哪次不是我阿妈……”
“别给我提从前!”那白二一声暴喝,几乎快跳了起来。表情极度狰狞,唾沫横飞道:“你不提我还想不起来了,前年我老子爹病重就是你那死老太婆给看的。指不定那老婆子早就下了毒手!今个你们要不给我一个说法,这事儿没完!”他那粗厚的手指几乎戳到了青麻姑的脸上,满脸都是怨毒。显然自个造下的恶业,旁人都大度地淡忘了,他自个倒是小肚鸡肠地记起了仇。
“你胡说!”青麻姑激动的嘴唇发抖。
她身边的李弥护了一下她,掷地有声道:“大家都各执己见,何必在这里吵嚷呢,不如到衙门里分辨分辨,是非曲直,自有公论。”
“我去你老子的!你敢跟我分辨,知道这是哪里吗?这是老子的地盘!你算个什么东西!”
外面一阵拳打脚踢声,伴随着青麻姑的惊叫,“白二,你住手!”竟然动起手来了。村长急忙跑到门外,就见那白二一身肥膘将文弱的李弥摁在地上,挥拳击打,招招都拳击在他的脸上。他的力道大得惊人,青麻姑想拦也拦不住,大叫道:“白二,你简直……就是魔鬼!泼皮无赖!”
“我去你娘的!”那白二伸腿就是一脚,将青麻姑踹到地上,缓了好久都没起来。李弥整个脸色都变了,大叫“娘子!”想撑起来扶她,却被紧紧按在地上,猛地又是一拳,眼冒金星,竟也半天没有动弹!
“没天理了,没天理了!”村长气得全身发抖,抄起地上的扁担就要去砸那畜生。
然而他还没出手,一道黑影就如飓风似的出现,像提溜小鸡一样,将那白二揪着脖子从李弥身上提了起来,往前面的一棵长满硬刺的木棉树疾速拽去。
以强壮著称的白二在他手里,竟然像棉花似的毫无反抗之力。
这时那些看热闹的人才纷纷惊惶大叫。看着那黑衣人把那肥头大耳的白二脸转到前面,朝那尖锐的木棉丢了过去,动作看似不大,但那小腿粗的木棉竟然被白二自顾不迭的冲力拦腰撞断,只听“咔嚓”一声,伴随着尖刺扎入身体的剧痛,白二杀猪似的惨叫起来,却仍扛不住那股冲力,一头抢进了树丛里,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众人不由怀疑,刚才那清脆的一声,断的其实是他的骨头。
而那黑衣人并没有放过白二,把他从树枝子里拎了起来,看着他满脸是血,脸上不仅无动于衷,甚至还有点鄙夷。像扔一摊烂肉似的丢在地上,一只脚狠狠地踩在他的颈间,拿剑鞘的尖去拨弄他的脸。
“我平生最见不得打女人的男人,这种没出息的人留在世上有何用!”
“请手下留情!是我二弟不懂事!还请……客人饶他一命!”
那族长算是见多识广了,仍被他的天生神力,和那刀锋似的眼光,惊得头皮发麻。要知道那白二少说得有二百斤,在他手上竟不比提溜一个三岁顽童更轻松。加上女刺客先入为主的铺垫,这族长愈发信服了他们的身份。这二人竟像来自阴间的厉鬼,完全超出了她能掌控的范围。
镜中似没听见似的,继续冷着脸,族长急催白二的手下,“那两人送过来了吗?”
“没有,二爷说……”
“啪!”的一声,他还未说完,就挨了族长一个疾风似的耳刮子,“你们当我是不存在吗!还不快去请过来!”
那人惊骇地望着目眦欲裂的族长,不敢不从,慌不择路地回去带人。
一直到衣未和舟轻被竹轿抬过来,镜中才提起踩在白二脸上的脚。从他那软绵绵地背上一脚踏了过去,看到舟轻脑门上结的血痂,皱了皱眉,“有事?”
舟轻吐了口气,对自己被偷袭的事深感惭愧,摇摇头,“好多了。”
劫后余生的衣未小姑娘抱着阿爹大哭出声,村长一面安抚她,“平安就好,平安就好。”一面感激地望着镜中等人,想问什么又不太敢问。
李弥扶着青麻姑路过白二的时候,就想上前补踹他几脚,却被青麻姑咬牙拉住了。她虽不知道这伙陌生的客人用什么办法让族长妥协,但现在这样的局面就很好,她并不想多招惹是非。
这就是平民的难处,他们想要生存,就必须向现实妥协。不管对方是什么腌臜角色。她的阿妈都会一直留在这个小寨子里,与腌臜为伍。如果跟白家彻底决裂,阿妈的处境只会更艰难。
一直到众人相互扶持着回到村长家,众人才再度看到居悠。她见大事谈妥,就又鬼魅似的离开了,只不过这次回来,手上牵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这孩子穿得还算讲究,只是嘴角流着哈喇子,一直垂到了白色的肚兜上,看见人就嘿嘿嘿地笑,一副憨傻痴呆的模样。
“这不是白二家的承文吗?怎么会在这里?”村长一眼就认出了他,这孩子月前还是个机灵的娃,得了一场癫痫竟然把脑子给烧坏了。
居悠并不忙解释,只是扒开这孩子的头皮,给众人展示他后脑上的一个鼓包,包上有深深的淤红和凹疤。众人见状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村长顿悟,“我明白了,这才是这个孩子痴傻的病根。根本不是什么癫痫后遗症,更不是阿婆的医术不行。是他自己撞傻的,却赖在青麻婆身上。”
居悠点点头,这才道出她两次消失的原因。第一次她敲晕一个侍女换上她的衣服想要接近那族长时,在寨子里偶然看到了这个痴痴傻傻的孩子,心细如发的她一眼就瞧见了他后脑勺上的鼓包,扒开看了看,意识到当中可能存在蹊跷。便趁旁人不注意时,把这孩子悄悄击晕,找了个角落藏了起来,先去办正事。等办完正事,她第二次消失,就是为了带回这个孩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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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真相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