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安的名字其实很好解释,随父亲姓,安就是出生在临安市的意思。她对母亲的印象其实很模糊,父母在她六岁那年就离婚了,父亲带她回了台南奶奶家,随后再婚又将她带去了继母的老家。
她活到今年,满打满算三十一岁整了。按理来说该是个标准的中年人了,但是肖安不愿,她一直觉得那男人这点好笑,明明结婚前说的清清楚楚不要孩子,他也答应的爽快说什么你开心最重要。现在反倒和他妈妈倒打一耙说自己罔顾祖宗礼法,要断他们家的血脉。
男人的话果真都是屁话。
她没有想成为一个母亲的想法,她一点都不喜欢这个世界,自己勉勉强强活到今天已经很辛苦了,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再拉一个生命来经历这一趟。更何况,对自己来说,母爱这一块她从小就是缺失的,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做一个母亲。
父亲再婚后,继母对待自己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毕竟那年肖安已经十三岁了,在继母看来,怎么都是一个养不熟的年龄了,便也没有再花心思在她身上。
如果要把肖安过去的三十一年领出来细细的分类,在奶奶家的那几年是最快乐最自在最放松最无忧无虑的几年了。奶奶家,才是自己的家,只有在那里自己才显得不像是一个外人。
她其实记得梁永民,甚至在见他第一眼的时候,就认出来了这个白净的弟弟,脸几乎和小时候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抽条了下颚线出落的利落起来。甚至是自我介绍都和小时候如出一辙。
肖安怎么会不记得呢,那年自己都上国中了。他还只是个孩子,眼睛大的好像旺仔牛奶里的旺仔,怯生生的和肖安说:“我叫梁永民,永远的永,人民的人。”
岁月在眼前重合,肖安只是在心里暗叹了一声。她不打算叫住梁永民,也不打算和他相认。她一点都没有想和故人重逢叙旧的冲动,虽然那几年的时光是自己这一生中都在梦里数次回眸想念的。
不止梁永民,其实过去的每一个故人,肖安都不怎么想见。对于某些人来说不想见故人,无非是过于的日子不太快乐,但是对于肖安来说,反倒是过去的日子要明媚张扬的多,她才不想让故人看见认出如今自己这副凋零萧瑟的样子。
她好像一株植物,不明真相的外人都在赞叹,看呐,多绿多嫩,只有自己知道,根已经烂的干干净净了。
“你记得我吗?我是,”梁永民的话还没有讲下去就被肖安打断:“不记得。”
怎么会这样。
一盆冷水从梁永民的头上浇下来。他还不死心,一定是她的,不会错的。可能就只是年岁过去了,记不得小时候的事情了。
“你去过台南的海边对吗?”梁永民换了一种问法,但是肖安皱起的眉头让他觉得自己好像问了什么唐突的问题,他一瞬间害怕肖安会讲出关你屁事,那样真的会尴尬到死的。
肖安认真的费力的看着梁永民的脸,像是从胸腔里挤出了一句话:“我累了。”
梁永民慌慌张张的退了两步:“那你好好休息,我现在就走。”他掠过别的床位的时候,腿撞到床脚,发出吭的一声。听上去都疼。
他努力的控制了一下面部表情,转身笑着对肖安说:“我明天再来看你哦。”
“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打我电话的。“
“呃,我没有恶意的真的。”
他的语句断断续续,内容也下不接上,梁永民暗暗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没用的东西。中学时代第一次被女孩子堵在厕所门口表白的时候都不见得这么紧张过。
肖安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她看起来就像一个白过头的正常人却隐隐的又让人觉得虚弱到可以轻易的把她胳膊掰断。
她和梁永民讲了最后一句话:“不需要,谢谢。”
梁永民真的急了,他好久没有感觉过这种失控感,就好像,就好像他能清晰的感知到有什么东西要彻彻底底离开自己了。他其实不是一个要强的人,甚至很佛系,如果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家庭富裕但又不算非常富裕,并且家里只有自己这么一个孩子的人,往往都会这样。
因为他们也不用争什么,也不用费太多的力气,很多东西就是自己的。这种在青少年时期养成的感觉,往往会奠定他们性格的基调。
温和,阳光,舒适。
所以感觉到自己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的姐姐不想再和自己有这么交集以后,梁永民失格了。他快步走到肖安的床边,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握住她的手:
“我小的时候在老家被人家欺负,有个姐姐站出来保护我,我现在想,应该要轮到我保护那个姐姐了。”
“你不要推开我好不好,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