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永民实在是有点慌乱了:“姐姐没有想过,或许过几年还会遇到对你很好的人有一个很可爱的孩子吗?”他以为既然肖安是觉得活着没有意思,那只要给她找到活着的盼头或者说是希望就好了。
大抵是因为黄耀宗被关进去了一小段时间,肖安的心情稍微的好一点了起来,又或者是毕竟梁永民只是个多年没见的弟弟没有什么好防备的,也不是可以生气敏感的对象。所以她耐心的和梁永民解释:“我不想要个孩子。”
“觉得烦吗?”在梁永民的同龄的朋友里,不想要孩子的倒是有挺多人的。他们如出一辙的理由大概都逃不过还想多玩几年再要孩子。
“不是,”肖安下意思摇了摇头:“我觉得我不适合做一个母亲。”
“不会啊,姐姐你很好的。”
“我做不到把我全部的时间精力,或者说是大部分的时间精力放在孩子身上。”这样温和的述说自己心事的肖安,真的太难见到了。梁永民甚至恍惚间觉得,自己是不是这几天睡得太少了。相对来说,他到更容易接受第一次见自己的时候,那个高冷疏离的肖安。
他不知道的是,对于肖安来说,这种想和人倾诉的状态也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了。
“我会觉得花大量的时间在孩子身上很可怕。况且,我真的很讨厌这个世界,所以我不想让他经历我所经历过的一切。”
梁永民张了张口,没说的出什么。在世俗的眼光了里,肖安无疑已经是成功的了。她靠自己,在这个偌大的城市了有房,有大量的资产,虽然听起来很气人,但确实也不是哪个女人都能做得到,一个人养活一家子的。
好在,梁永民是没有被世俗同化太多的善良的少年人。就像时遇她们那样看待他的一样,因为家境优越,所以不需要为生活委曲求全过的人,往往也不会太功利。所以他并没有觉得肖安的不快乐是无病呻吟。
这对于梁永民和肖安来说,无疑都是最幸运的事情。
还好,虽然你可能无法设身处地的理解我的感受,但是起码,你不会和别人一样恶意的揣度我。还好,你是相信我在说什么的。
“为什么不喜欢这个世界呢?”
“恶心的事情太多了。”
“可是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情呢。”
“那些所谓美好的事情,经历和不经历又有什么区别呢?”
“可是,总归是有美好的事情啊。”
肖安看着这个弟弟,她有些羡慕。是真的没有经历过什么的人,才能这么坦然的说出总归有美好的事情吧。也是,自己和他的生长轨迹不过就只短短的重合过两年,梁永民也不知道后来的日子里肖安经历过什么。
但是好像大家都能看的出来,梁永民是没有经历过什么的人。是属于这个世界上极其少数,不用操心生计,也不用担心其他七七八八的事情的幸运儿。
肖安的心理医生曾经问过她:“你有看过很多书吗,比如宇宙的起源,我们为什么要活着,活着有什么意义这样的问题会经常思考吗?”
其实不会的。肖安不怎么纠结为什么要活着,活着有什么意义。她只不过是觉得,活着就是没有什么意义。
百年之后,不过都是一抔黄土。那过程又有什么好在意长短呢?
她应梁永民:“就算有美好的事情,那总归也是要死的不是吗?”
“可是,可是姐姐如果过几年你会遇到让你这一生都值得回忆的事情呢?”
“那样的话,要死的时候不是更加的难过吗?”
梁永民语塞,肖安有着一套属于她自己的几乎是周密的透不进一丝风的逻辑。他甚至怀疑,或许肖安觉得活着没有什么意思可以死了的想法,应该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样强大的逻辑,他在上心理学课的时候听过,往往都是从青少年的时期就是逐渐生根发芽的了。
他尝试从另一个反面拉回肖安:“可能你多活几年,未来的某一天家里人会非常的需要你啊。”人在被需要的时候总是会更有存在感和求生欲一点的吧。
可是梁永民潜意识忽略一个问题,不是谁都像自己一样有一个美满的家庭的。肖安根本,没剩什么家人了。她对亲情,基本上无感的。
“那也许,我再活几年,会得什么癌症,半死不死的拖累家人呢?”她没有想和梁永民聊家人,她明白的,弟弟也是无心的。
“总会有人希望你好好活着的,你走了他们会伤心的。”
“伤心只是一下的吧,少了我他们的生活也不会发生什么改变。”肖安打算就此打住这场无意义的对话了,让弟弟理解自己的世界有点强人所难了。
梁永民很坚定的看着肖安,他的眼睛垂下来,白炽灯在他的脸上落下鼻梁的阴影,分不清眼睛下面那块是黑眼圈,还是睫毛的投影。
他对肖安说:
“不,你走了,我会很难过,很伤心。我很需要你的。”
我很需要你好好活着,就算是为了我。
肖安感觉到,心里好像被砸开了一个小角,有那么一点阳光争先恐后的挤进来带着新鲜的氧气,春水消融。
她从来没有听谁和自己讲过,她走了别人会很难过,她好像也没有被人明确表示过很需要自己好好的活着。
大概是每个人在青春期的时候都至少会有一次这样的念头吧:好想跳楼啊,但是死了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怎么办。或者说,还是有人没有跳下去是因为其他的什么羁绊,例如幻想着也许自己未来会成为很厉害的人吧。
但是肖安不一样。
她在十七八岁的那几年里,明显的深刻的能感觉的到,如果自己死了可能继母会很高兴的,少了张要吃饭的嘴。可能父亲会难过个那么几天,也有可能几天都没有,毕竟他有和继母生的儿子在,少个女儿可能也不是什么大事。至于奶奶,在自己十三岁转来内地读书的几年后,就离世了。
还有妈妈,肖安对她真的没有什么印象了。从十五六岁奶奶走了以后,肖安就感觉到在父亲新组成的家庭里,自己就是个累赘,一个外人。一个跳了楼,可能全家都不会有人太在意的空气。她甚至想过,父亲会不会连墓地的钱都舍不得给自己花。
所以,不如就死了吧的想法已经在肖安的心里放了十五年了。她倒是一点都没有忘记过这个想法,只不过成年以前想着以后有钱了去见一眼亲生母亲,大学的时候自己的绘画天分被挖掘出来导师很看重自己对自己很好就想着为了导师开心再撑一撑,再后来开始会有人在社交媒体上对她的画褒奖或者批判,她那时候觉得活着好像也行死了问题也不大。遇到黄耀宗以后的生活,先是掉进甜蜜的陷阱,随后多少怀着一种就算死了也要拉他们一家一起的想法,才苟延残喘的活到了今天。
这就是肖安眼里,自己这不怎么被需要的一生。
但是现在居然有人不为她的才华,不为她的资产,什么也不图她的。确又明明白白的告诉她:我很需要你,你死了我会很难过。
这无疑是久旱逢春。
她在心里默默的,默默的,对着梁永民说了一句谢谢你。至少我这一生,被人重视过了。
无关才华,无关世俗功利,只关于灵魂的,重视过了。
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