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星联盟 第58章 流放者·赴约·疯言疯语

沈龙杳等了很久，直到深夜才终于看到楼下的大雨滂沱里出现一道身影，一个没有打伞，也没有穿戴任何防雨衣物的人，只身湿漉漉地低着头往他所在的酒店走。

那身衣服他认识，是神无月星佑。

神无月星佑竟然独自走在大雨里，可沈龙杳明明看到他是坐车离开的，而且山崎他们不放心，还开了车在后面跟着的。

沈龙杳又揉了揉眼睛，这下看得更加清楚了，立刻站起来往楼下冲，顺手抓住放在门口的伞具。

“家主？”雨下得太大了，沈龙杳的声音被雨声和惊雷淹没：“神无月！”

少年停了下来。

沈龙杳把伞打在神无月星佑的头上：“你怎么回事？”

雨里的少年慢慢抬起头，黑夜里，那张平时尽是傲气和凛然的脸上苍白无比，不复神采，看到沈龙杳，淡淡地微笑起来：“是你啊。”

沈龙杳从来没有见过神无月星佑这样笑，十足的狼狈。

“先回去。”他拉起神无月星佑的手，对方茫然地看着他，乖乖地跟着走。

回到房间，沈龙杳放了一缸热水，担心神无月星佑淋雨感冒的旧疾复发，觉得要先泡热水澡，等一切都准备好了，却看到神无月星佑倒在床上，把身体蜷缩成一团，像一只孤独的小豹子。

沈龙杳犹豫了一瞬，返身从浴室里拿了一条干燥的大毛巾，走到床边坐下：“神无月？起来，这样睡会生病，你的感冒不是才好一点？”

他摸了摸神无月星佑的额头，冰冰凉凉还有雨水的湿感，又顺势揉了揉那头湿透的短发，想要神无月星佑坐起来。

神无月星佑睁开眼：“我想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当然可以，擦干头发就可以。”沈龙杳一边说，一边把人拉起来：“要爱护自己的身体，不要觉得年纪轻轻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挥霍，以后后悔都来不及。”

神无月星佑闭着眼睛，忍不住笑：“你好像我叔叔啊。”

沈龙杳顺势劝：“那你更要听话。”

“别把我当小孩子！”神无月星佑好像有些不高兴，睁开眼睛不满地瞪了沈龙杳一眼。

“你不就是小孩子吗？”双手隔着毛巾揉着湿发，沈龙杳没有察觉到手底下的人有什么异样，只觉得安静了不少，身体几乎是一动不动了。

可能是玩笑开过了，他们并没有那么熟。沈龙杳这么想。他刚才说那些话的时候，完全是出于下意识在驱动，就像在哄醉酒后的人，没有想太多。

他正想着再说点什么以打破沉默，原本坐在床上的少年猛然站了起来，转过身直勾勾地盯着他，神情古怪，似笑非笑：“小孩子？”

“嗯……？”沈龙杳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突然被神无月星佑伸手一推，猝不及防地陷入柔软的床上。

一时间爬不起来，神无月星佑已经分开双腿，跪在他的身体上方，额前的稀碎刘海还带着湿意，映衬着一双晶莹的眼睛。

沈龙杳并没有反抗：“你想干什么？”

神无月星佑俯下身体，两手分别箍住沈龙杳的双臂，吐息之间，扯起一个相当不正经的笑容：“当然想……让你看看，我到底是不是小孩子。”

沈龙杳眨了眨眼，突然笑起来：“还说不是孩子？”

这个笑容很随意，很轻柔，也就很温和，好像恋人之间无奈却宠溺的包容，和平时一点也不像。

神无月星佑看着有点呆愣。

平时的沈龙杳冷冰冰的，对着他总是客气又疏离，刻意保持着一份不咸不淡、不卑不亢的距离，敌人不至于，朋友也不像，惹他既又气又无奈。

现在，他们脸对着脸，距离近到在愣神之间，他都觉得鼻尖已经触碰到沈龙杳的肌肤了，看到沈龙杳这么温柔真挚的笑，一阵恍惚。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突然被晃了一下子，身体里生起一股莫名的冲动，想要紧紧地抱住身下的人，有种极度害怕失去，或者曾经就失去过的感觉。

甚至像被下了降头一样有点头晕，完全克制不住想要靠近的心思。就这样想着，神无月星佑迷迷糊糊地伸手，轻轻地抚摸身下人的脸和发丝，动作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和缱绻迷恋。

沈龙杳清楚地看见眼前的脸在慢慢靠近，几秒钟里，眼神也逐渐迷离。

“神无月？”他低低地叫了一声，神无月星佑如梦初醒般怔了一瞬，然后从他身上挪开，扯过他手上的毛巾：“没意思。不玩了。”

彼此间因为刚才的过分亲密都感到有些尴尬，沉默了一会儿，沈龙杳先下了床：“不想泡澡的话，就早点休息吧。记得把头发擦干了再睡。”

“别——”

沈龙杳惊讶地回头。

神无月星佑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低着头，声音很轻，但是除了这个“别”字，也再没有说其他的话。他明白，今晚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让神无月星佑现在不想一个人待着。

至于是什么事，他不会再提起一次让人郁闷，除非是神无月星佑自己想说，毕竟主动问和愿意听是两个性质。

他拿过神无月星佑手里的毛巾，坐下来继续帮忙擦头发：“我不走，我在这里看着你睡。”

神无月星佑嘟囔：“……谁要你看？”

“那我回房间睡觉了？”沈龙杳站起来，少年果然不满：“喂！”

“逗你的。”沈龙杳失笑，摸了摸神无月星佑的头顶：“家主真可爱。”

“……”神无月星佑顿了顿：“可以……不用叫我家主。”

“神无月？”沈龙杳回避开对面炽热的视线。

神无月星佑的语气漫不经心：“……亲近的人都喊我小佑。”

亲近的人。沈龙杳感觉自己的心脏在隐隐震颤：“……我去前台要吹风机。”

“不用。”神无月星佑一把把人拽着坐下，乖乖低垂着头，像一朵含苞的水仙花，声音低沉：“喂，你都不问我发生了什么？”

“我没有名字吗？”沈龙杳说：“你的事，我为什么要问？”

他们什么时候已经好到不分你我了？

“……这叫什么话？”神无月星佑皱眉：“如果我是你，一定会问清楚。我们是朋友，要是有人敢欺负你，那就是在欺负我。我会把他的腿打折。”

沈龙杳停下手里的动作：“这些话，你都是在哪里学的？”

“不对吗？”神无月星佑诧异：“我看电影里不都是这么说的？

别说中国朋友了，就算是在日本，他也完全没有朋友，也别说朋友了，亲人里他都没几个敢真正交心的。

“对。”沈龙杳想了想：“理论上来说没错。”

神无月星佑问：“实践错误？”

沈龙杳苦于尚不精通日语，没办法解释清楚，决定以后一定要专精日语：“嗯……你把别人的腿打折，在日本，你是神无月家的家主，你的家族会极力挽回这件事给你，还有你的家族带来的影响，不管是杀人灭口，还是出钱贿赂，总得平息下去，毕竟整个日本都是神无月家族的。但是这在别的国家，不行。”

“这么认真干嘛。”神无月星佑嘟囔：“反正总得出口气，不能白白受委屈。”

“我理解你的意思。”沈龙杳认真地说：“也很感谢你能把我当做朋友。你能为我做的事，我想我也会愿意为你做。至于不问你发生了什么，有些事如果你不愿意说，我问了也是给你添堵。”

神无月星佑心里的某根弦轻轻地撩动，不着痕迹地靠近着沈龙杳。

“其实，我猜得到今晚发生了什么。”沈龙杳又说：“小佑……是一个很骄傲的孩子，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至于这么狼狈失态，除非是真正在意的事。”

“别把我当小孩子。”神无月星佑不屑：“我在意什么，难道你知道？”

沈龙杳说：“你在意你哥哥。”

“……”两人对视，半晌后，神无月星佑依旧没有解释，权当默认了。

“虽然你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很厌恶他，你们兄弟间交恶看着也不假，可是，我认识的你不会对真正厌恶的人事浪费口舌。”沈龙杳说：“你是家主，又从小养尊处优，如果真的厌恶什么，压根就不愿意在什么身上浪费时间。”

神无月星佑讪讪：“你倒是了解我。”

沈龙杳笑眯眯的：“那是因为你的心思很好猜啊。”

神无月星佑问：“那你猜猜，我现在有什么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