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星联盟 第102章 前奏14.0

年幼的撒旦生活得还算幸福，父亲和母亲非常恩爱，他和姐姐的感情也很好，这个家庭就像千千万万普通的恶魔家庭一样，平淡而温馨，直到有一次，他亲耳听到了玛门叔叔和父亲之间的对话。

那是撒旦有记忆以来，父亲第一次那么的生气，几乎是在不停地责怪玛门叔叔办事不周。

这是比开在地下城里的花还要稀奇的事，玛门叔叔是父亲的得力助手，没有之一，深得父亲的信任，为父亲打造的黄金宫殿还时不时地闪瞎众魔的魔眼。

父亲也对玛门叔叔非常亲厚，比对他和姐姐要好，整个地下城里，除了母亲，只有玛门叔叔能发自内心地不畏惧父亲。

也是因为听到那一次的谈话，撒旦才知道母亲的魔力日渐衰弱，原来是因为他和姐姐的缘故，或者说，很大程度上只是因为他。

在母亲自己选择离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撒旦都陷在无法自拔的自责里，和父亲也更加疏远，这种僵硬的关系经历过一次次的争吵，只会愈来愈严重。

撒旦觉得父亲太执着于和天使作对，这和母亲还在的时候想要的平静生活，完全就是背道而驰，况且以前有母亲在旁边经常劝说，父亲还算克制，现在可是变本加厉了。

他觉得正因为这样，才会导致父亲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她最后是孤独、决绝地离开的。

而父亲的那句：“如果不是因为你，你母亲也不会离开我！”也成了撒旦的一大隐痛。

唯一的好处就是他可以借此来安慰自己：至少在父亲的眼里，母亲要比他这个儿子重要得多。不，岂止是重要，根本就无法比较。

他知道，如果可以用他换母亲回来，父亲绝对不会犹豫。

那他，是不是也算还了一些对母亲的亏欠？

他得不到答案，没有恶魔能够回答他。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撒旦分不清自己是倒在身边谁的怀里了，是霖，还是……路西法？

他看到长着恶魔才会有的黑色翅膀的路西法拿着一捧灰色的花束，缓缓朝他走过来，单膝跪在他面前，牵起他的手，把一枚戒指戴在他的手指上，然后抬起头，瞳孔里燃烧着炽烈的凄凉之焰。

“……！！”撒旦醒了，眼前是自己在天堂暂住的房间，路西法正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

撒旦把手不着痕迹地抽出来：“圣堂怎么样了？火灭了吗？”

“灭了。”路西法皱眉，伸手再次握住他的手：“你使用了太多魔力。”

路西法似乎不高兴。撒旦觉得奇怪，火灭了难道不是应该高兴：“火势越来越大，如果不能一次性压灭，我怕它复燃，我可没有那么多血可以用。”

母亲孕育他们姐弟的时候，当时恶魔一族最有名的占星师就预言过，她的孩子将会改变恶魔一族，而当他出生的时候，仿佛是为了表示迎接，天空竟然下起了猩红色的血雨，他所拥有的魔力也就拥有了名字。

每个恶魔的魔力源都不同，也被恶魔称之为灵魂火焰。每一个恶魔都相信魔力是通过燃烧灵魂产生的，他们因此而特殊，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魔力是主动进攻的类型，所以恶魔们高傲而好战，只有撒旦的魔力不同，它只有在被动触发的时候，才会展现出极强的力量，也就是说，撒旦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站在那里，就可以轻松地战任何对手。

但如果是撒旦想要主动驱使自己的魔力，魔力就会反噬他的躯壳，而且驱使魔力也不是简单的事，需要用自己的血。

也不知道是不是魔力很古怪的缘故，撒旦这个恶魔也很古怪，从小就喜欢和别的恶魔小朋友不一样的事物，性格更是不争强喜胜、高傲好战。

魔王曾经把毁灭天使一族的希望全部寄托在撒旦身上，可是慢慢才发现，那简直就是异想天开，这个儿子是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平时最爱逃避麻烦，一觉蒙头能睡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毫无野心。毫无志气。毫无规划。

撒旦一边说，一边去看手上的伤痕，奇怪的是，那道被他主动划开的伤口，居然恢复得毫无痕迹。

他的小脑袋瓜才懒得去想各种因果，既然事实已经摆在眼前，想再多也是自寻烦恼。他想把手再次抽出来，不料路西法手上用力，强硬地没让他抽回去：“你是想要我抱着你？”

是不是有点太亲密了？撒旦整个魔都还在迷糊中：“什么？嗯……霖呢？我记得他来了？不是我做梦了吧？”

“他找父使有事。”路西法说：“你的魔力，枯竭太多。”

撒旦这才发觉到不对劲，刚才和路西法举止亲密，他都没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正有一波又一波源源不断的力量灌注进来：“你是在给我——”

路西法挑挑眉：“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要这样。”

“……”撒旦暗骂自己想太多，还想得不正经。路西法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做这种出格无礼的举动，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下次不能再这样了。”路西法说：“不论是恶魔还是天使，力量枯竭都很危险。你先用我的神力，再慢慢把它转化成魔力为己所用。”

撒旦点点头：“其实，我的魔力会自己恢复的。”

“不愧是恶魔一族有史以来最强的魔力。”路西法毫无感情地称赞。

撒旦尴尬一笑，总觉得路西法又变得不好相处了，就像刚刚见面的那个时候：“那就麻烦了……谢谢。”

路西法说：“不用谢，你不是也一样帮了我。”

撒旦愣住：“哪里？”

路西法说：“凄凉之焰。”

撒旦说：“那不一样，我毕竟有嫌疑，应该的。”

路西法不置可否。

“路西法，我真的没有。”撒旦原本是不打算解释的，麻烦先不说，本来就是他没有做过的事，他又不在意天使怎么看他，但这句话就是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了。

路西法说：“我知道。父使也一样，至于其他天使，他们以后会对你改观的，你不用担心。”

撒旦心想，第一个就要排除安基拉……安基拉绝对被恶魔伤害过，不然对他的反应不会那么大。

其他天使不喜欢他，那是因为两族本来就少接触，多误解，恶魔这边又一直采取敌视天使的措施，然而即使如此，天使对于身为恶魔的他的到来也能维持礼貌。

路西法说：“所以不要谢我。”

撒旦耸耸肩：“那我就谢谢你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吧。”

不管是为他亲手种的那片花海，还是在天堂的处处维护。

“世界一直都在，只是你走出来了。”路西法说：“既然出来了……”

撒旦问：“什么？”

“没什么。”路西法没有说下去：“你抓住的那股魔力源是一条魔蛇，父使和你的朋友正在审问它。”

“魔蛇？”撒旦确实认识一条魔蛇，如果是他心里想到的那个名字，那还真就是跟着他来到天堂的，只不过不是他主观上带来的：“我能见见她吗？我大概知道她是谁。”

路西法带着他来到暂时关押魔蛇的地方——天堂的戒命所。都还没有走进去，他就感知到了熟悉的魔力气息。

美杜莎，是父亲的手下之一，平时在地下城都跟着阿加雷斯，化形的时候会以美艳的魔女形象示人，现在正被拷在一把可以锁住魔力的椅子上。

霖懒散地靠在一边，见到撒旦不禁皱眉：“……”

“我好了，真的。”没有其他天使在场，撒旦干脆围着霖转了两圈：“你呢？有没有和神使解释清楚是在来找我的路上感觉到我的魔力枯竭，太着急了才闯进来的？”

耶和华捂着嘴笑：“霖已经解释过了，没关系的。你们感情可真好，看看，一进来就迫不及待地替你说情辩解。”

“你们……”看着双方一脸熟悉的样子，撒旦大感奇怪。

耶和华说：“霖和我早就认识的，他喜欢在世界各地旅行，还帮我收集花种呢！”

“神使不生气就好，霖在地下城一向无拘无束，有时候会不太礼貌。”撒旦说。

霖淡淡地说：“你才不礼貌，你小时候还掉进过硫磺池里。”

撒旦瞪大眼睛：“那还不是你推的？！”

耶和华大笑：“我是不生气哦！不过我可不保证大家的心情都好。哎呀呀~”

撒旦正色道：“神使，非常抱歉，这次是我——”

耶和华打断：“是的，这次要不是你帮忙灭火，我那些宝贝书还不知道要被烧掉多少，你可真是我的小福星。”

这笑容实在是过于慈祥和善，一点都不像是在说客套话，撒旦反而不好意思了：“可是我……”

“你和你父亲的想法不同，我是了解他的，好在没出什么大事。”耶和华说：“你果然是玛伊雅弥的孩子……”

撒旦惊讶：“您认识我的母亲？”

“我既然认识你的父亲，曾经还是朋友，那认识你的母亲也没什么奇怪的吧？”耶和华说：“你的母亲很美，你的笑容很像她。”

“……”撒旦摸摸脸颊。

“好啦，这条小朋友就交给你了，她什么都不肯说。”耶和华耸耸肩。

撒旦蹲在美杜莎面前。

“少主。”美杜莎垂着头，声音颤抖。

撒旦叹气：“是父亲大人让你跟着我的？”

美杜莎没有回答。

“你是怎么躲过去的？我检查过礼物的。”撒旦顿了顿：“父亲大人封住了你的魔力？”

美杜莎还是不说话。

不说话就是已经回答了。撒旦站起来：“神使……关于她，不知道您准备怎么办？”

“这个是归路西法管的事。”耶和华的笑容愈发灿烂，灿烂到诡异的程度：“你们商量着来。现在，我必须要去查看我收藏的书籍损失成什么样子了，呜呜呜……霖也来帮忙吧！”

霖似乎有些厌倦，但还是跟了出去。

“就……这样？”撒旦觉得这处理方式太过草率，耶和华不是不知道他和路西法的关系好，就这样走了，不就是故意让路西法徇私枉法吗？

面对魔王偷偷送来的“定时炸弹”和损毁了一部分藏书的后果……就这样轻描淡写？

他看向路西法，想问问对方是怎么打算的，然后再商量着为美杜莎求求情，毕竟美杜莎只是父亲的工具而已，无法背叛和反抗，结果路西法主动问：“你想放她回去？”

撒旦还在心里估算着最好的结果，还有应该怎么说情：“……嗯。她只是听命于父亲大人而已，也只能听命于他。”

“可以。”路西法犹豫了一瞬：“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啊？我们不是朋友吗！朋友之间谈交易，会不会太伤感情啊！”撒旦心里已经踏实了。

“不是。”路西法干脆利落地说：“所以不会伤感情。”

“？？”突然失去朋友的撒旦瞳孔地震。

“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路西法伸出手触碰椅背，美杜莎就从椅子的魔力禁锢上挣脱了下来，疑惑地看向撒旦：“少主……？”

“……你回去吧。如果父亲大人问你，你就照实说，顺便替我向姐姐问好，就告诉她，我在这里很好。”撒旦说着，在美杜莎面前隔空画了一个奇特的三角图案：“以地狱之火的名义……”

美杜莎不可置信：“少主，您……您实在不必为我做这些！我……”

撒旦不置可否：“咒语已经破除了。”

美杜莎低头，手腕上的黑线不见了，不仅是「附身咒」消失了，撒旦还帮她破除了「天生禁锢咒」，以后如果有谁想要控制她，就不能再像从前那么简单了。

“反正都要受罚，不如做到底吧。”撒旦耸耸肩：“你也不要在这里久留，快回地下城吧。”

“……少主。”美杜莎欠身：“您今天的恩情，美杜莎会记住的，也许未来有一天，美杜莎也能为您做些什么，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事……”

撒旦看着她变成一条小蛇，离开了天堂，心想现在总能在这里安稳了吧？希望父亲不要再横生枝节了，虽然大概率只是美好的期望而已。

“路西法，就这样放了美杜莎，你的同僚们会不会怪你？”和路西法一起离开，撒旦还是忍不住问：“还有答应你的事，你不会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吧？”

路西法挑挑眉：“比如？”

撒旦神情扭曲：“比如……让我跳进硫磺池里洗澡。天啊，我最讨厌硫磺了。”

“我……”路西法喉结微动：“不会。”

“那是什么？”撒旦的好奇心被成功地挑了起来。

“秘密。”路西法勾起嘴角。

“啊？这样不好吧？就透露一小下，一点点，怎么样？”

“不行。”

“我们可是朋友啊！！”

“……不是。”

“好朋友！！兄弟！！”

“不是。”

“……那是敌人？”

“……不是。”

“陌生人？”

“……”

“原来你这么想吗？我好伤心啊！”

“你和霖……”

“我们可是朋友！是超级好的朋友！！”

“……”

天使和恶魔并肩离开，越走越远，他们身后，龙鸟在天空飞翔，仿佛心有灵犀，在圣堂整理书籍的耶和华抬起头，似乎看到了逐渐消失的两道身影，意味不明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