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世上最初只有一方天地,后来,此片天地泯灭于未知灾祸,化为千千万万碎片。
一片混沌中,一方无名小天地的边缘处,两道虚无般的身影伫立于此,凝望此界的时间长河。
“此界今日恐破碎,难了。”
“哥哥,我欲一试,可否?”氤氲紫雾般的少年散着紫发歪头看向旁侧身影,作询问状。
“好,小音欲择何人?”
“此界巫咸,清氛。”
大祸后的满地狼藉,焦黑地界仍有火星未泯。
独清氛一血红身影跪在破败土地上,怀中少年血迹斑斑,似安眠、沉溺于永恒温柔谎言,而他亦心无所望,眼中明灭不可察。
周遭近处,无数尸身散落,亦无半点声息。
远处,月上生暇,谷雨末,最末一候花信风已悄然遍布,楝之音回响。
他的执念,入风信,传至春讯不及木。
“你所执,吾已悉知,不知,易物否?”于紫晕中来,朦胧间,清氛点头,又见那身影微颔首以作回应。
“巫咸大人,许久不见了,你这身纯白,实在是令人觊觎,就让我巫觋,再为你添一抹血腥吧。”藏在黑袍中的男子周身泛着猩红血光,有无尽侵袭之意。
清氛一身素雪,眉眼间冷意横生,冷哼一声:“异族。”身前手中长剑白色灵力缠绕,流光涌动间,一道道白色剑气袭向巫觋。
脚尖虚空一踏,巫觋整个身子往后退去,手中挂满焦黑骷髅头的齐人高的权杖高举,一道道血红灵力勾勒着阵法,以他为阵心,囊括二人脚下熊熊大火吞噬的城池。
阵法启动的前一刻,一个玄衣少年自燎燎火势中出,紧接着一道天蓝剑气与清氛从另一方向劈来的剑气交汇,将处在中央的巫觋连同他所布下的阵法一同劈散。
只是定晴一看,身披黑袍的巫觋竟还半立于虚空。
“该死的异族!”十五岁模样的少年手中剑灵光又是一闪,就要再出剑。
巫觋没瞧清少年样貌,看了眼顺势又要杀上来的清氛,嘴角流着鲜血立时化作血气散去,只是临走还依依不舍的朝清氛道:“巫咸大人,下次再见。”
一阵恶寒传来,清氛打了个寒颤,但异族巫觋已退,他正想寻一下人,左右环顾却没能寻到方才出剑的少年郎,他的时虞。
于旷野中静默许久,清氛眼中思虑,却只记恍惚中那紫色身影微点头。
是吗,原来您知晓清氛心中的不甘了。
“天不可违,可清氛这又是在做什么呢?”清氛似自嘲般望向天际,空寂的眼中有了似名为希冀的东西。
他艰难定神,黑暗中,城池角落里处火焰闪烁,待到近处一瞥,有黑影自火中掠出,往竹林深处去。
急急追去,近身欲察。
一折扇裹挟着天青色的灵力横空而出,险险划过他的脖颈,清氛以手相接,赤色涌起,又百叶似刃,破空之音凛冽,清氛只得以折扇相御,驭风相撞,翠叶纷纷,攻势已然歇止。
玉手流血不止,茶色折扇沾染了血色,但见那人两侧各一十五岁左右的少年,而他警惕非常,只原地盯着清氛,无丝毫探究之意,只是留意着可退离的小道。
“本巫偶然过路,但见火势燎燎,恐有生者不得还,又见君从火中逃出,有惑望君解。”清氛将身上的黑袍取下,露出面具,口中真假成章。
“异族生事,亡羊补牢罢。”稍带英气长着十九岁少年面庞的秋明梧神情中有着无尽的悲苦不甘,清氛见了一时竟不知该作何谈。
秋明梧左侧的宗政时许闻言,此刻本就心无所依的他低声啜泣起来,倒是右侧的宗政时虞双眼一直盯着清氛,眼中思念蔓延无边。
“本巫想来不该被如此防备。”清氛动作比话语快得多,秋明梧还未能有防备动作,清氛便出现在了宗政时虞的右侧。
秋明梧顿时浑身冷汗,一瞬便将宗政时许的手紧紧篡住,弄得他生疼,秋明梧此刻也只能怔怔盯着清氛,心中惊异不止,心下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宗政时许也知情形不对,但目光捕捉到清氛动作上对自家弟弟没有露出敌意,一丝不解,刚悬到嗓子眼的心却无端放稳了。
秋明梧自然也是看到了的,却也思虑不及。
只见清氛将宗政时虞拥入怀中,似带着数不尽的思念将头往他肩上轻蹭,而宗政时虞也轻手回应,一时间,温情一片。
秋明梧一声轻咳将清氛从重逢的喜悦中拽出:“不知,不知阁下如此作为……缘何?”
“秋明梧,你辈缘分方有声色,莫急撇清,况小子们的命运早早相系,早在十年以前。”清氛挣脱宗政时虞的怀抱,虽带着不露一丝的面具,让人无法窥探面色,但他的目光却透过遮在眼前的面具,直直望向秋明梧。
一丝灵力幻术浸入,过了好一会儿,秋明梧的眼里迷雾尽褪,清澈回明,一旁的宗政时许不知所以,只得静默以观。
即使幻术中得知清氛来自巫族司氏,秋明梧自身仍有思虑。
“巫族此行可是要掺和各家争斗?以巫族地位,不必投靠各家才是。此火虽只及宗政,但异族来犯,各家未及时来援,已是难言,现下又何必当这好人。”秋明梧指着仍浓烟滚滚的城池,声色冷冽无比。
“这哪一家哪一族又能彻底脱了身呢,此界已陷囹圄千载有余,何况,你等在十年前的作为,至今亦未有犹疑吗?”话中微微停顿却毫无疑问的话语,让秋明梧一时怔在原地。
十年前,他们曾妄想改变各家格局,却不想竟将亓官家逼至末路,也让他们几家生了隔阂,日后,异族再来,又会是一样的结局吗?破落或只得隐姓埋名、抑或旁观蛰伏后手以待?又或者败亡的命运该轮到哪家呢?
“秋明梧,不知你可敢一博否?改那十载之局,解你辈之憾。”清氛如此引诱着,秋明梧却深知所易之物未见,言语前景再如何诱人亦不过空壳,于是作沉思状未有回应。
清氛见了他眼中的变幻,心中轻叹,将已受了伤的左手负于背后,伸出右手激他相战:“秋明梧,若你能胜了我,你等便可全身而退,不若,还是听我的,共博一局罢。”
宗政时许只得闻其声,不得见其身形变换,惊异不已,宗政时虞未有多惊异,毕竟已然见识过的迅疾,早知以平凡目光不可相追。
秋明梧自知不敌,前一战后便已了然于心,可是没道理要这俩孩子同他一道陷入更深。他既已无法脱离,也不想相关的不相关的再入泥潭搅和,不得解,终只是徒增烦恼而已。
“那么,留意了。”嗜血的折扇再次挥舞,一次次翻扇相击,一次次被清氛徒手抵住,即使秋明梧的攻势一次比一次更甚,胜负间却仍然犹如相隔天堑。
终是不敌。
秋明梧心下了然,心中有了别的心思,只要他二人逃离,也算是不负旧识,转身将他二人推出,其声郑重:“走!”
清氛似早防他这一手,移形欲阻,不知怎么的,秋明梧竟挡在了他的去路上:“还是停一停吧。”
清氛欲强行突破,到底是有些心急,又不想伤了他,而秋明梧捉住了那一瞬息的空挡,一招相袭,清氛左怀被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淋漓,而秋明梧则被他一掌拍在左肩,踉跄退了好几步,嘴角一道血痕显现。
双眼已然恍惚的秋明梧只见清氛左摇右晃向他走来,明暗交错中见到挚友向他招手,脸上泛着苦笑,无忧,我们这就要相聚了吗?
清氛见他似没知觉般倒下,微微慌了神,快速的接近他,然后探了探他的鼻息,又为他号了号脉,得知他只是体力不支而晕厥后,原地叹息,心中暗道还好,虚惊一场。
心中到底是有些气,明明时虞就在身侧,却不开口相帮,泄气般叹了口气。
喂秋明梧一颗伤药,又查看了自身伤势,自己也塞了一颗药丸进嘴里,四处远望后不见他二人踪迹,又觉夜里留他孤身一人于林中不宜,秋季阳气渐歇,邪秽横行,并且秋明梧还身处昏迷,虽左右观望,却也只得原地歇息。
今日之事小许超出他的预料,难道时虞没有再一起回来吗,那往后之事也只得再做打算了,清氛心中暗叹。
蓦地,有只形似人参的小精怪怀中抱着两个红彤彤的果实朝着他走来,清氛眼前一亮,当即揉了揉到他跟前小家伙的头,叮嘱道:“在这帮我看着,有人过来就藏起来,知道吗?”
小家伙点头,清氛立刻抽身追人。
纠缠许久,这一夜也将过去,天边已泛白,在令人昏昏欲睡的徐徐凉意中,到底是一阵追赶声打破了寂静。
“快,跟上,逮住那俩小子。”一行数十人得脚步异常急促,又有序夹于其中,显然有人指挥着。
清氛耳力极好,一靠近便已悉知他人动静,到近处定睛一看,两个少年已全身是汗,喘着粗气,步履匆忙,一看便是被身后一伙追赶许久。
清氛见此便按捺不住了,取早前的黑袍披上,掩住身形,倏忽飘到两人眼前,而宗政时许明显很在意身后那十来人,频频回顾,一不注意就要撞上,清氛倒是微微侧身以防伤了他。
“到他身边去。”指了方向,轻飘飘的一句莫名让人心安。心思不在两少年身上的清氛并没有察觉到宗政时虞瞧到他衣服上血迹时的眼神,不然定是要从那眼中的担忧与懊恼中认出,那分明就是一直同他一道的时虞。
一阵风袭过,一伙人的火把灭了,虽已破晓之际,杂乱的竹林中光影仍不明,慌乱横生。
一时间噪杂起来,很快,有人指挥起来:“没事儿,风大灭了火,这天不过半炷香就彻底亮了,到时候再追不急,弟兄们也大半宿没歇了,先行歇息一阵吧。”
清氛于暗影处盯着那指挥之人,正想着怎么才能不惊扰其余人而得到些许消息。
那指挥的人于一旁小声交代着什么,就独一人离了伙,往方才时虞所去方向而赶。清氛待那人离人群远些了,便一招掳了人往秋明梧那边去。
那人被遮了眼,手脚被缚,想呼喊,可脖颈被紧紧掐住,又被点了穴,听不来任何声响,半点声息都无法得到,恐惧萦绕在他心头,挥之不散。
行进了好一段路,清氛耳边又传来哭啼声,急急前去,只见宗政时许在秋明梧身边跪着小声啜泣,而时虞则站在原地有些焦急的张望:“巫咸大人,您回来了。”
“能醒来就莫让人为你提前哭丧了。”清氛到秋明梧身边也提了醒,边说着边把抓来的人给放到地上,而后解穴。
秋明梧明显是听到了那句巫咸大人,身体一下僵硬起来,冲撞了巫咸大人,他本来还想着要不装死算了,可瞒不过人家。
他艰难睁眼,在宗政时许搀扶下起身,而宗政时许有些尴尬,涨红了脸颊,眼眸中的星点却依稀散在。
“巫咸大人,不知这是哪家的?”秋明梧见清氛掳了人来,眉头紧皱。
“怕是不止一家。”
“哪一家的,趁异族来袭期间鬼鬼祟祟的追逐幸存之人作甚?”秋明梧还能忍住些许,望向那人眼中怒意升腾,声音也冷意森然。
那人颤颤巍巍开口:“回巫咸大人,澹台小少爷派来,护宗政遗孤。”
“小少爷?澹台家何来的小少爷?”秋明梧怒气极盛,嘴角有新鲜血液流出,这让一旁的宗政时许紧张的不得了。
“澹台家有念旧之人……”
“哼,告诉你们,我秋家之人早已醒来,至于澹台家造的孽,可不是一两句念旧便能了事的!”
清氛细细的品着他们的话,顺着时虞的视线才发觉本已止住的血一阵折腾后又在侵染整件素白衣裳,面具下的嘴角微起。
不得见其眼,但知那人在盯他,这让时虞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心下慌乱起来,糟糕,露馅了。
为免遭来寻之人纠缠或与异族撞上,一行四人匆忙离开。
许久,一伙人寻到人,将那人身上的束缚解开,一夜闹剧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