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她步步沉溺 第18章 第 18 章

和武思文的晚餐订在周六，一家氛围颇为不错的海边餐厅，曲柔特意提前约了个下午的妆发造型，但赶着稿一时间又忘了。她给时澈打电话，问他能不能送一趟自己去造型工作室。

“如果赶不及我交的定金就打水漂了，拜托帮个忙。”

时澈刚忙完手里交货的活，还在从现场往回开的路上。心里想着前两天他和邱丽丽的事儿对曲柔有冒犯，也有些歉意，也就应了下来。

于是曲柔就这么提着两个大袋子出现，她拉开后排的车门塞了进去。时澈回头一看，是衣服和高跟鞋。他皱眉，却又不好发问，只当没看见一般的转回头。

“谢谢你。”

曲柔上车就扣上安全带，时澈没停留，一把开上了路。

那晚不欢而散，两人没有再联系，此刻曲柔坐在副驾驶上，时澈又想到了那个储物格里的东西。他清了清嗓子，想说却找不到开口的由头，只好假做关心，问她是急着去干什么。

“晚上约了人吃饭，我得去做个头发化个妆。”

“……”

时澈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眼神倏然一沉，还不等他追问，曲柔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对，是我订的位置……”

曲柔接着电话，微微有些不悦：“可我订的本来就是靠海的观景双人座，换到包厢对我来说没有意义。我要靠海的位置。”

驾驶位上的人脸色有些难看，油门刹车都踩得狠，让副驾驶上的曲柔忍不住撑着面前的内饰。

“可以换成四人桌，但是我必须要靠海边的观景位……嗯……好……谢谢。”

随着她长长舒了口气，才挂了电话。车厢里气氛不算太好，时澈也憋着气，假做轻松，轻佻的问。

“约什么男神要这么大动干戈。”

“同事，去S城的时候他帮了不少忙，所以答谢一下。”曲柔语气平淡，只是自顾自掏了支淡色的唇膏，翻下挡光板补了下。

他瞟了眼她补口红的动作，又想到了她在S城时自己半夜打过去的那通电话，她正提到了去酒店。脑子里窜入了许多无端的回忆，让无名火来势汹汹，时澈那歪嘴嗤笑声没打算压低，传到了曲柔耳朵里。

“虽然你曾经说过我不适合化妆，也不怎么样之类的……”曲柔把挡光板推回去，低头扯着嘴角，深吸了口气，“但也试试吧……”

曲柔的话没说完，却被沉默和回忆的浪涌来，把喉咙堵得严严实实。

一路上两人无话，曲柔下车前谢谢他送自己过来，时澈却没说话。等一个小时过去，她换好衣服，提着裙子往外走的时候，却发现他还在原地等着自己。

“我送你过去吧，顺路的事。”

他站在树下，手里还夹着没灭的香烟。

曲柔抿唇看着他，她卷了漂亮的卷发，锁骨上俯着银色的细钻链，耳朵上缀了两颗小小的钻石耳钉。脸上化着比曾经更精致艳丽的妆，脸颊绯红，唇色依然是水果糖一般的晶莹。

洁白的羊绒大衣下是肉粉色的裹身裙，直到小腿，只是她换上了一双月白色丝缎的高跟鞋。

“好。”

他为她开车门，看着她侧着落座，再把裙子轻撩到膝侧，尖细的高跟鞋轻轻踏了上去。垂着浓睫，不动声色的样子，让时澈一时愣了神。曲柔补了香水，柔和的草木香充盈车内，她接了个电话，是武思文的飞机晚点，现在才落地。曲柔只是轻轻柔柔的说没关系，慢慢来。

海边的观景餐厅，昂贵且难预约位置。

他停在了最靠餐厅的位置：“我停近点，你少走两步，少遭点罪。”

“谢谢你。”

“就特么不能换个词？”

“……”

夕阳在背后的地平线里浮动挣扎，也许是夜里会有雨至，此刻的夕阳带了些粉紫色。绝美的景色两人都不敢回头看，甚至不敢把目光投给彼此。

曲柔瞥见后视镜里漫天的彩霞，无端翻动的思绪像无声的海浪，抓着她下坠。

“可我们之间，还能用什么词？”

枉然的眼泪跌了出来，落在粉色裙子上，深色了一块。就那么一滴泪，仿佛砸在了时澈心口上。一瞬间，他几乎是下意识想抬手揽住她的后颈，却被隔壁车的开锁声惊醒，收紧手又放了回去，抹了一把脸。

“去吧，我在这等你。”

“会很久。”

“久我也等。”时澈有些不耐烦，“最后别特么让我送你们去酒店就行。”

“好。”

曲柔下车，关门关得轻巧，没什么怨气也没什么脾气。她提着裙子下车，踏着木头步道往餐厅走。

武思文来得晚了些，赶得有些喘，她笑着和他打招呼，他看到自己后脸上洋溢的惊喜表情，是她意料之中的。

“今天，很不一样啊。”他一边放着外套，一边把衬衫衣袖往上挽，整个人都散发着热腾腾的香水气息。

“你也是啊。”曲柔眯着盈盈笑眼，观察他精心拢过的发尾和刘海。

武思文笑得轻松，连连点头。两人吃着喝着，聊着关于他是怎么从国外厂商到加入现在这个团队。武思文倒是坦诚，说自己也是想试试国内的环境。

“还是想回到国内，多陪陪父母。”他邀杯，抿了口酒，“你应该不是南方人吧？”

“我？”曲柔吞了一大口，“我从小都跟着母亲到处走，所以没什么南方北方的概念。”

“那是很精彩的人生了。”

“相当。”

“那你之后会考虑再出国么？”武思文好奇的追问。

“不确定，”曲柔笑着皱眉，“有好机会的话，我会考虑的。”

曲柔眼色往窗外飘了飘，她只能看到他的车，但是看不清车内的情况。

武思文没发现什么异常，只是为了让话不落到地上，说某个国外的游戏厂商正在招募新的项目组，如果曲柔有兴趣的话，他可以帮忙牵线。

“他们的艺术总监找到我，说对你月下骑士作品的风格十分喜欢，和他们要做的地下城风格很搭，希望能和你聊聊。”

曲柔有些为难，说让自己考虑一下。

“那是我自己个人想保留的创作，我不太想把他拿去做为商业化的参考……”

“我明白……”

一顿饭吃得冗长，从生活到工作，但曲柔刻意回避着关于自己生活的事儿，大部分时候都往工作上引。俩人吐槽现在项目组里乱七八糟的规矩，曲柔说自己都怀念自由创作的时候了，武思文表示自己才入职不久也有同感。在资本控制下进行创作，还算创作么？两人都沉默。

曲柔喝了不少，她想结账却发现已经有人结过了。单子没有递上来过，那是谁结的，一目了然。

出门的步伐有些踉跄，高跟鞋本就不好走，哪怕有武思文扶着，她也差点在门口崴了脚。手边人一把搂着她肩膀，才险险站稳。

“抱歉，喝太多了。”

身边人笑得毫无防备，武思文倒是有些无奈，他看出她席间一直走神，又不停自顾自的喝酒，怕是遇上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没事，有不开心随时找我，我酒量其实还蛮好的。”

“哼哼，好诶，谢谢你。”

曲柔笑着稳了稳身形，闻到了香水味一瞬间有些失神，叹了口气。

“站好。”

身后熟悉的声音响起，曲柔垂着的视线里出现了熟悉的运动鞋，她皱眉抬眼就被人捞了过去。歪头就栽进他坚实滚烫的胸口，带着让人鼻酸的烟草气息。

“喝不了还特么瞎喝。”

时澈没好气的责怪了一句，抬眼对上武思文有些诧异的脸。

“你是？”武思文打量着他不善的眼神很曲柔不抗拒的神情，疑惑的问。

曲柔站直身子，抬肩把他揽着的手臂抖下去，身形摇摇晃晃，抬手介绍。

“时澈，我的老朋友。”

“武思文，我的新同事。”

武思文笑着，目光与她身边的时澈交汇，男人穿得休闲，卫衣牛仔裤运动鞋，但脸上却是带着审视。他伸出手，两人交握，银色的腕表吸引了时澈的目光。

“难得的手工限定款，品味不错。”

时澈没来由的话，曲柔完全没摸着头脑，倒是武思文挑眉笑了笑，客气点头：“很少有人认识，看来我们品味相同。”

放开的手带着不明意味的笑，时澈对精英并不胆怯，只是觉得麻烦。一阵寒风涌来，曲柔被激得身形一抖，时澈低头拉着她的小臂，小声问她能不能走得了，她摇头说没事。

“需要送你去酒店么？”时澈抬头问向武思文，他的眼神才从曲柔身上移开。

“不用了，”他笑了笑，“我还有下一场要赶。”

说完又对上曲柔迷蒙的视线，笑得柔和：“再约，我一定准备好我推荐的酒。国外那边的机会有新消息了我也随时同步给你。”

曲柔脑袋耷拉着点头，两人拥抱着告别，武思文拍着她后脑的样子，让时澈看着扎眼，赶忙拉了人就往车上走。

时澈走得快，没怎么顾及身后的曲柔，短短几步路都踉踉跄跄，他实在受不了身后那个男人的目光，索性把人打横抱了起来，塞进副驾驶位上。最后上车前，还抬眼对上了武思文俯视的目光，他咬了咬槽牙，钻进驾驶位一把驶离。

曲柔倒是安安静静，一上车就睡着，幽闭的空间里瞬间弥漫了酒味和香水味。等她醒过来，车已经停在了时澈铺子前的停车位上，曲柔转头，茫茫然的望向他。

此时时澈正撑着方向盘闭眼按着眉心，手掌的阴影挡住了脸，只有锋利的下颌和脖颈，在昏黄的路灯下被描画得清晰。曲柔醒得很轻，她没说话，又把眼神落到自己膝盖上属于他的外套。

车窗外暴雨骤至，黑夜寒风中，两人被困在一起。雨点砸向车顶发出躁动的响声，雨滴汇成水流顺着车窗滑落。

曲柔眼神虚妄着找不到落点，仿佛自己也和雨滴一样的了无牵挂，她颤抖而冷冽的声音回响在密闭的空间里，撞入时澈的脑海。

“时澈。”

“嗯？”

“如果不说谢谢，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你问。”

“三年前你的不辞而别，你真的没什么要跟我说吗？”

曲柔的问题落在时澈脑子里，他先是一愣，后又换上轻巧的笑答，沉声答到。

“就是分手呗，能有什么。”

曲柔酒意朦胧，眼神凝在斑驳湿透的车窗，冷声问道：“是吗？你这么觉得？”

她没转头看他，把膝盖上的外套掀开，抛到后座。撑着身子把装鞋的袋子提了过来。一边侧着身子换下高跟鞋，一边把脚塞回白色的板鞋里，语气清冷：“是我记忆出问题了么？我们有明确说在一起过吗？”

空气在一瞬间凝固，周遭细微的风声雨声都汹涌袭来，压着黑漆漆的车顶，誓要将两人维持的体面碾碎。

撑着方向盘的人侧头往向窗外，用力叹了口气，向后倒着撞到座椅上。他冷着脸，眼神颤动死扣着挡风玻璃上落下的雨滴。

“呵，确实没有，就算那样，你不也赶着向我投怀送抱么？”

曲柔换好了鞋默默放回了袋子里，她没说话，手里的动作却没停。眼看着暴雨不歇，她犹豫了下，把外套脱了下来，叠好放进纸袋里，换上出门那件宽大的卫衣外套。

“对你投怀送抱的从来都那么多，我一个穷学生算什么。”她把头发拢到一起，随手扎了个马尾，“只是我也有些没用的尊严。”

曲柔直起身，看着映着雨滴痕迹的他的侧脸，脸色平静，声音却控制不住的颤抖。

“时澈，那就当是分手吧。我今天也抛弃你一次。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呼吸凝滞的瞬间，眼泪却没出现，她觉得松了口气，心口那股难压抑的呕吐感袭来，下一秒，她拉开车门，提上所有的东西，冲进了寒冷漆黑的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