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是谁写的信啊?”陶蓁拿着那张看着骇人的纸条。
上面明晃晃的写着几个鲜红的大字。
“我 来 找 你 了”
直发滨州警察局。
包裹给的是宋队,在场研究纸条来源的确没有宋队,一行人挤在宋淮民的办公室,拿个纸条来回看。
这个包裹来时只有两样东西,一个纸条,还有一份2004年的报纸,报纸上却没什么有关犯罪的内容。
“那肯定是以前宋队抓的犯人写的啊。”吴晓宇搭话。
沈岁年拿着纸条,微微蹙起眉,“你们摸摸这个纸。”
“所以?”吴晓宇略带疑惑。
“你不觉得这个纸张的质感很熟悉吗?”纸条回到沈岁年手里,“小……”
“哦,我想起来了!”陶蓁激动的一拍大腿,“我记得我小时候放暑假回我奶家,写作业找我奶要演算纸,她给我的就是这种纸,又滑又脆,还不好写字。”
“所以?”吴晓宇更疑惑。
“所以,这个人可能与时代脱节了,可能在监狱里待太久了,手头没什么钱,只能找到这种纸,如果是这样的话,2004很有可能是他入狱的时间。”沈岁年又拿起那张报纸。
“入狱二十年啊。”陶蓁有些感慨。
砰——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
“哎,宋……”陶蓁话还没说完。
“我寻思这人都哪去了,你们干啥呢,批斗大会,讨伐我呢?来案子了。”宋淮民走近些,“有啥可看的,我一年能收十几份儿。”
“是,您最厉害了。”张余作为副队长兼唯一敢阴阳宋淮民的人在此发言。
……
“先去看案子吧。”沈岁年拍拍陶蓁的肩膀。
“哎,真希望有一天可以永远没案子啊~”
“静静等待吧~”
……
“死前遭受过性侵,身上有长期被暴力的痕迹,主要分布在腰部,腿部,□□,可能长期受到侵犯,身上多处粉碎性骨折,致命伤为头部,初步判断是从五楼下坠摔的,死亡时间大概是昨晚十点左右。”法医的声音从宋淮民前面传来。
“长期暴力……”宋淮民嘟囔着。
“警官啊,这,我们的学生还能上课吗?”二高的校长轻声的说,他刚上任没多久,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这个点儿学生已经都到了,这条路不通教学楼,我们有警察查过监控了,早上没学生来过这边,现在叫停回家的话,看到这些的概率会更大,过会儿尸体我们就带回去了,上午的课上完吧。”那名法医站起身,走到校长面前说。
“好,好,好的。”校长是个青年的男人,斯斯文文的,如此表现倒还能理解。
“你终于复工了。”宋淮民站在她旁边。
“没办法,局长说没我不行。”她看起来四十多岁了,俗话说岁月不败美人,大概就是说她,于然。
“宋队!查到啦!死者名叫李潇,是二高高二九班的学生,今年十七岁,她班任我也查到了,叫吴忠伟,教物理,据说脾气在物理老师里已经算好的了。”陶蓁急匆匆跑来,“死者最后一次出现在监控范围内,就是去他办公室,后面也没看到她出校园。”
“你带着岁年去会会吴忠伟。”宋淮民皱起眉,“一个小时内回来 。”
“收到收到。”陶蓁精力好的没边儿。
沈岁年顺着三楼走近走廊,二高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墙上多了唐景华的名牌,沈岁年只注意到了这个。
“老师好。”
“哎,好。”一个长相不算和气,眼睛狭长,但笑眯眯的个子高挑的男人,他声音带着滨州的口音,有种吊儿郎当的感觉。
“您好,请问一下,您知道吴忠伟的办公室在哪儿吗?”
“吴忠伟?我俩一个办公室,我领你去吧,我正好回去。”男人说着朝走廊深处走。
沈岁年注意到他书本上的姓名,
栾山
她想起滨州最高的那座山,栾鞍山。
好多人都打卡去爬那座山。当地人觉得两个字读音像,有点不顺嘴,叫久了就成栾山了。
走进办公室,上午有些过分温暖的光照亮办公室的每个角落,似乎连阴暗处的老鼠,夹缝里的蟑螂,都不放过。
“他还没下课呢,你稍微等两分钟。”他说着坐在了椅子上开始写东西。
沈岁年走近吴忠伟的办公桌,干净,整洁。
不算符合他四十五未婚没孩子的形象。
上面有几本书,还有
一个相框。
一个男人在大本钟对面,他长得很好看,就是好看,秀气,高挑。
这是吴忠伟?
沈岁年把手指轻轻放在照片上。
“铃——”
下课了,
沈岁年静静在旁边等。
“谢谢你啊。”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是陶蓁,“要不是你,我肯定找不到这儿。”大傻丫头又乐上了。
“哎!你在这儿了,我找你半天,宋队说咱们得一个小时内回去。”陶蓁走过来。
她身后还跟了个高大的男人随之进来。
四目相对。
是金朝,他真的当了老师。沈岁年没太震惊,她的猜测是对的。
……
空气逐渐凝固,没有一个人说话。
沈岁年和陶蓁对视一眼。
“宋队允许了。”陶蓁立马明白她的意思,人不能随便抓,况且还在学校。
……
“再等等吧。”沈岁年看了眼表。
下一秒,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
一个有些年纪,但也算剑眉星目的男人走进来。
吴忠伟。
陶蓁和沈岁年对视一眼。
“请问是吴忠伟吗?”沈岁年一瞬间声线变低了不少。
男人愣了一下,“是”
陶蓁带着他先出了门,把吴忠伟夹在中间,沈岁年离开门的前一刻,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上次没这么仔细,他真的变了好多。
办公室一阵寂静。
反正栾山不敢说话,谁知道带个路是给警察带路啊。
金朝翻弄桌上的教案。似海的桃花眼中藏着数不尽的情绪,最后摘下眼镜,靠在椅背上。
“咱们学校调回个政治老师,教八班和三班。”金朝开口说着。
栾山一愣,“叫啥啊?”
“李槿卿。”
“你刚才说他教几班来着?”
“你班。”金朝的话实在不多,尽管栾山已经是他在二高关系最好的老师了。
“咳咳——咳”金朝忽然咳嗽的上气不接下气。
栾山把药放在他桌上,“看着挺大个儿,咋天天感冒呢。”
“快好了。”金朝哑着嗓子说。
“咚咚——”
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老师好,请问吴老师在哪儿?”一个女孩儿走进来。
……
“你们老师有点儿事,有什么事儿先跟我说吧,我到时候帮你告诉他一声。”金朝抬眼。
“……不用了,谢谢老师。”她笑了一下便走了出去。
“你认识李潇吗?”沈岁年抱着肩膀,倚靠在椅子上,声音平和,不像警察。
“她是我的学生。”吴忠伟更平静。
“你的学生昨晚死在了学校里,你知道吗?”她皱起眉,声调没有任何抬高。
“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昨晚去你办公室干嘛了?”
……
急促的问答忽然止住,审讯室一片死寂。
“你知道的,高中很累,特别是高二高三,有些孩子会选择找老师家长谈谈心,缓解压力。”他抬了抬头,不急不慢地说。
“你们聊了什么?”
“聊了一些琐碎事儿。”他笑了一下。
“我要具体的。”沈岁年平稳的声调突然起伏起来。
“聊了些我以前留学的事儿,学业,朋友,还有家庭。”他似乎在仔细思考般皱起眉头。
“我要具体的!具体到每一句话!具体到每一字!”她猛站起身,身体前倾,拍着桌子。
吴忠伟似乎被眼前这个纤弱的女人所呈现出的违和的爆发力吓了一跳。
——
“咚咚——”
“…老师。”门后出现一张稚嫩清秀的脸庞。
“怎么了?”那副极具欺骗性的和蔼的脸庞出现在李潇眼中。
李潇看着特别平静,她保持着一个十七岁少女所拥有的自尊心,她抑制着声线,不让它颤抖。
“老师,我今晚自习想请假。”
……办公室忽然沉默下来。
“怎么了,哪不舒服吗?”吴忠伟忽然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向李潇。
他很高,他也很壮实,中年人发福,他却也还好。
昏暗冰冷的光线从他身后笼下来。
他的脸在阴影当中,模糊不清,看不清是哭是笑。
他为什么要么是哭,要么是笑呢?
李潇不清楚,她只感觉那阴影要把她笼下来。
那股熟悉的感觉,那种从心底生出的恐惧感,
她感觉有好多只不怀好意的手在她身上游走着,
捂住她的嘴,掐死了她的喉咙,攥着了她的双脚。
眼泪忽然就从瞪大的眼睛里掉了出来,“就是有点儿累了,想早点休息。”
她向后推了一步,两步,三步,墙面。
冰冷的墙面,冰冷的灯光,冰冷的手脚。
吴忠伟开始疯狂的大笑。
多无助的姑娘啊。
沈岁年猛睁开眼。
她第一次,因为一个案子做噩梦,这不是什么好事儿。
那天的审讯,吴忠伟说来说去也没说什么有用的,他确实具体到了每一个字,而且非常完美,就是一个和蔼老师救赎崩溃学生的感人故事。
沈岁年站起身,月光透过纱料的窗帘,照在她身上,她开始回想那天的审讯。
他平静的叙述了办公室的经过,吴晓宇甚至不想再打字了,但手还是机械的敲在键盘上。
沈岁年耐着性子听,她细细的观察吴忠伟的每一个表情,没有任何漏洞。
她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李潇的家庭很不好吗?”
“不清楚,但听说不是很好。”
沈岁年看向玻璃的另一边。
张余紧蹙着眉,一时之间没有任何动作。
“放人。”宋淮民站起身,走了出去。
——
家庭?说起这个,她家人到现在都没来警局认领尸体。
沈岁年替李潇冤。
人怎么能死得那么轻飘飘。
没有人发现,没有人阻止,没有人收尸,没有人管。
尽她所能,她想帮她合上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