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考考完没几天,学校统一发下了寒假作业,期末考随之接踵而至。
教室里的桌椅按照考试的要求挪好,陆知年把课桌上堆起来的书本收拾好,放进教室外的柜子里。
等他再进教室,就看到了孙嘉杨不远万里挪过来的桌子。
老师只要求七排六列,没规定谁的桌子放哪儿,孙嘉杨的座位平时和他隔了两个大组,此刻却坐在他的身后。
桌子上摆着寒假要做的卷子,他仔细地装订在一起,上下课都在奋笔疾书,今天刚发下来的三十张卷子,此刻已经做完了五张,见到陆知年回来,连忙道,“陆知年,卷子写几张了?我们对对答案。”
原来这就是他吭哧吭哧把桌椅搬那么远的理由。
陆知年回到座位上坐好,拿出课桌里的一沓卷子,哗啦啦尽数放在了孙嘉杨桌上。
孙嘉杨看着这些试卷的数量,吃了一惊,“我天,我上课偷偷写,才写了不过五张。你——”
他定睛一看,说出口的话卡住了,伸手把卷子翻开,一片白茫茫。
“一张没做啊?”
陆知年坦然地接受孙嘉杨无语地鄙视,“帮我整理一下钉起来,谢谢。”
他轻飘飘撂下这句话,转身收拾书包。
“你丫——”孙嘉杨咬牙切齿。
讲台前的班长收拾着,拿美工刀裁剪字条,字条上是姓名和序号,到时候把序号和名字贴在课桌左上角。都是明天考场上要坐他们桌子的人的名字,贴起来到时候方便他们坐,也方便老师核对和找人。
她裁剪完,一张张发下去。
陆知年收到纸条,正准备贴。
身后是一声惊呼。
“乔识岁?”
陆知年转过头,对上孙嘉杨一张看热闹的脸。
一中习惯按照成绩来分考场和排座位,一班考场的序号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就是上次考试的成绩。
看见陆知年转过身,孙嘉杨连忙打开小纸条展开给陆知年看,“明天乔识岁坐我的位置上。”
“那我们换个位置。”
“你让我换我就换?我不换。我就想让乔识岁同学坐在我的位置上考试。”
陆知年张张嘴,还想说话。
“不是吧,陆老师,连考试位置都想让她坐你的?你说你是不是有点恋爱脑?”孙嘉杨打断他,语气戏谑,满是揶揄。
陆知年被他堵了回去,漠然地记住了孙嘉杨此刻得意和得瑟的嘴脸,面无表情地转身坐下。
过了几秒。
“你这桌子,有点晃。”陆知年又转了过来,伸手推了推孙嘉杨的桌子,因为有个桌脚少了个塑料胶套,晃了两三下。
幅度不大,其实也说不上太大的影响。
孙嘉杨争分夺秒地写着卷子,被陆知年突如其来的动作打扰,解字的竖一路蜿蜒到了下一题的题号上。
“陆知年?”
陆知年收回手,继续道,“你这桌子乱晃,会影响写题效率的。”
“晃就晃呗,我这张桌子用了一个学期了,你这儿关心它影响学习了?之前怎么不关心关心我?”孙嘉杨乐得不行,看着陆知年吃瘪有时候是一个极其令人身心愉悦的事情。
“换一个,不用你搬,我自己把两张桌子换个位置。”陆知年尝试说服他,“你只需要在旁边站着看我干活。”
“噢,那乔识岁坐不了我这么晃的桌子,那坐你位置上的那位——”孙嘉杨探头看了眼陆知年手里的字条,辨认到名字,“那谭明源就可以坐这么晃的桌子吗?没想到你心肠这么歹毒,竟然让谭明源同学坐这么晃的桌子。”
他一边说,一边啧啧感慨,摇头晃脑的样子很欠揍。
是陆知年在和他商量这件事,陆知年是绝对不敢揍的。
少有的能把陆知年拿捏的时刻,他觉得他得多多感受一下。
“明天帮你带早餐,吃什么?”陆知年服软了,开始行贿了。
“早餐我自己也可以买啊,我差你买俩包子的钱嘛?我差钱吗?”
陆知年皱眉。
“我不是不重要吗?和乔识岁去图书馆,不和我去也就算了,还不许我去。”
陆知年哑口无言。
“还不回我信息,已读不回,说不定看都不会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乔识岁在你的微信里面可是置顶。”
孙嘉杨和陆知年是完全相反的性格,陆知年喜欢一句两句把话解释清楚,传递信息也都是重要的,有效率的。
而孙嘉杨,从起床到睡觉,他可以从今天睡够了七个小时开始,一直聊到发现自己的作业本皱了一块,再到纠结晚饭是否点外卖以及点那一家外卖。
陆知年不知道怎么会就不会再回,后来了解了孙嘉杨的性格,他几乎就很少去看孙嘉杨的废话了。
而且如果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情的话,孙嘉杨就不会再微信轰炸他了,会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
“错了。”陆知年诚恳道歉。
孙嘉杨还想继续输出,突然听到陆知年的认错,懵了一下。
陆知年是一个很倦于表达的人,不会表达情绪,也不擅长分享,话少、冷漠,长得就是一副脾气很不好的样子。某种程度上来讲,也只有孙嘉杨这样神经大条的人才能和他做朋友,他擅长没话找话,也擅长自我调节。
他早就知道陆知年的个性,陆知年和他的微信聊天框他有时候会当成自己的记事本,说出这些只是想让陆知年吃瘪,让平时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陆知年感受一下自己平时被陆知年噎住的心情。
“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陆知年的表情很真挚,这是孙嘉杨第一次看到陆知年道歉,“是我疏忽了,没考虑到你的心情。”
“......”
孙嘉杨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最后两人的座位还是换了,陆知年照顾到谭明源同学的写题体验,还撕了一张草稿纸垫了桌角。
陆知年撕开一包湿巾,在本来就干净的桌面认真擦了擦,扔了湿纸巾又过了用干纸擦了两道,在书桌的左上角认真涂好胶水,把带着乔识岁三个字的字条盖在了胶水上,抚平。
孙嘉杨问他为什么看得这么重要,其实只是一次期末考试。
“不是的,她这次考了第十名,这个位置对她而言是很重要的。”陆知年抬手抚平左上角那张字条上的一条褶皱,“我想和她一起分享喜悦。”
孙嘉杨恨铁不成钢地翻了个白眼。
“你回回考第一,我也没见过你这么高兴的样子。”
翌日。
预备铃打完,一班陆陆续续收拾了东西奔向各自的考场,乔识岁手里拿着笔袋和草稿纸,刚进教室,碰到了站在门边的陆知年。
刚打扫完的教室干净透亮,考场零散地坐了几个人,大都低头在座位上看错题本。两边的窗穿过一阵清冽的风,把窗帘扬得老高,陆知年站在门口关窗户。
“陆知年,你猜我这次坐在哪儿。”
陆知年听见声音转回头,看着乔识岁脸上的笑意,配合她问道,“嗯,坐在哪里呢?”
“第十个。”
教室里的人渐渐多了,乔识岁分享完自己的成绩,就立刻去找自己的位置了。
第二条第三个座位。
桌子的主人东西没有拿完,还留着一个金黄色的橙子,她考试喜欢草稿纸、试卷、答题卡、水笔、橡皮擦、2B铅笔满桌摆。
她怕写题投入把橙子碰掉了,便想拿起来放进课桌里。
拿起橙子,瞬间看见下面压着的一张字条,字体遒劲,字迹端正。
“马到橙功,继续加油。”
陆知年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加油。”
是他的位置,也是他留的橙子。
乔识岁立刻反应过来。
陆知年说话的声音不大,不等乔识岁回答,他就已经路过了乔识岁,在第一列的第一排坐下。
教室里回荡着安静地翻书声,这一声加油只有乔识岁听到了。
几秒后传来一阵绵长哀怨的考试铃声,冲破教室前的广播,又涌入了教学楼,跌宕了好几圈。
期末考连续考了三天,考完期末考就可以收拾假期作业回家了。
老师在前面高声朗读学校统一分发的告学生家长书,强调每个假期都会听的安全注意事项。
从防火用电到防盗。
学校下发的任务指标,他念得飞快,急于完成任务,讲台下的学生热火朝天地收拾书包,根本听不进去一点寒假安全教育。
“总而言之,好好回家过年啊。”
“发给你们的作业每天要做,不要过完年回来连作业去哪儿了都不知道,不要留着大把空白的作业带回来给老师写,不要一下子全写完。”
“一天写一点,维持做题手感,别回来了脑袋生锈了,也不要回来连字都不会写了。”台下吵闹,他的声音往上抬,声量放大,快吼破了音,“在家里多多预习一下我们下学期要学习的内容,你比别人走快一步,到时候考试成绩就比别人高上很多的。”
“好好好,知道了。”
“您这话说得我耳朵都起茧了。”
“可以走了吧?”
“一班都走完了老师,四班也走了!”
班主任自讨没趣,大手一挥,不到一分钟,教室空了。
教学楼的喧闹震天,行李箱的轮子滑在地上的的声音、课桌挪动的刺啦响、打闹声脚步声混作一团。
口袋里的按键手机震动了两下。
一条新消息,来自陆知年。
“今天一起回家吗?”
时候尚早,乔识岁的父母都在上班,自然也不会有人来接她,她回复,“好呀。”
“我在自行车棚这里。”
走向校门的学生们像一条汹涌的河,乔识岁穿过人群,走了几分钟,到了学校的自行车棚。
陆知年背着书包,车锁挂上了车把手上,看见乔识岁,推车走了过来。
“走吧,回家。”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