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识岁把手里的笔袋揣进了校服口袋里,乖乖留下来收拾“犯罪现场”。
短暂失去知觉的手依然有些不受控制,她把桌子拽起来一半,手又不受控制地麻了,扶到一半的桌子失控,再次沉沉地砸了下去。
乔识岁这回真是做贼心虚,抬起头朝对角线的陆知年看了过去。
陆知年愣在那里,左手一支水笔,右手攥着笔袋,动作顿住。
不说陆知年,任何一个人听见考试前那个女生对乔识岁评价过那番话,又看到现在这样一副场面,纵然乔识岁再不小心,也都成了蓄意。
先是一把把桌子排排推到,不解气,再把那个女生的桌子摔第二遍。
不过——
乔识岁手上的力道已经恢复,弯腰仔细地把桌子扶了起来。
在陆知年眼里,她肯定早就不是什么好人了。
一声电流劈里啪啦地穿过,广播被人打开,静谧的教学楼就被音乐的前奏填满。
周杰伦的《晴天》,她最爱的一首。
钢琴声兜兜转转,在回字形的教学楼跌宕了几圈,带着回音又飞向了高一一班的教室。
夕阳斜斜地照了进来,橙黄色的光线里有尘埃翻飞的影子。
前排的陆知年磨磨蹭蹭不去吃饭,乔识岁在后排狼狈地扶桌子,音乐带着回声敲进了耳朵里,却又显得这个教室安静地不像话。
乔识岁扶起第二张桌子时,陆知年终于走到了她的身边。
他并没有说什么话,沉默着把第三张课桌扶了起来,乔识岁听着动静,却没有去看他。
两个人沉默无声地把五张桌子扶起摆正,又相继去捡地上散落的书本。
翻飞的试卷,四处零落的草稿纸,被磨卷了边角的课本,盖上的没盖上的笔,五个人的东西混作一团,乔识岁捡起来放到桌上,拍拍灰尘摆放整齐,却又分不清谁是谁。只好按照名字分了五摞。
陆知年也在帮忙弯腰捡,心照不宣地按照乔识岁的分类放好。
“没名字的就放在这张桌子上,待会儿等他们到齐了让他们自己领。”
“好。”
“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你可以先走了,剩下的交给我,我给他们收到座位里就好。”
乔识岁也不知道谁的座位在哪,该把谁的书放在哪里的桌子里,自认为帮不上什么忙,留下来也没有什么意义,于是道了一声谢,拿起笔袋想走。
跨出门又迈了回来。
陆知年弓着腰,单膝跪地在走廊过道里,听见乔识岁回来的脚步声,抬起头。
夕阳光线映着他抬起头的脸,从侧边唯美地打了一层光,少年人稍显稚嫩但又不失锋利的轮廓被勾勒描摹,衬出来一种极具氛围感的帅气。
乔识岁有些怔住。
“怎么了?”陆知年出声询问。
乔识岁摆摆手,转身出了后门。
其实那一瞬间,她想像陆知年解释五张课桌突然摔倒的原因,怕陆知年以为她十年后长歪,成了一个会蓄意报复的坏人。
但是在后门看过去的时候,乔识岁突然又觉得,其实没必要。
以后也都会是毫无交集的陌生人。
一中的考试一共考了三天,截至在第三天的中午,中午考完,数学课代表就兢兢业业地从办公室拿回了数学成绩单,刚贴在教室之后,人群蜂拥而至,以成绩表为圆心,课代表为半径,里三层外三层围到了最后一排。
“这状况,真惨烈啊!”
“我看陆知年150分,以为这次结果还可以,敢情是只有陆知年的结果还可以?”
“有人150、有人50,这数学考不了一点!”
“看在你们这么热情的份上,以免有人抢不上看成绩的位置,邱林诺!”
数学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后门口,朝没贴完成绩就被挤到最中间的课代表吼了一嗓子,“你挨个报,从高到低报!先报前十!“
邱林诺在人群里弱弱地答了一声好。
最高分是严重偏科的谭明源,堪堪上了130,第二名断层严重,120多五分,乔识岁等了一小会,才在第五名听到了自己的名字,115,比她预想的甚至还高上了不少。
“不跟一班比,跟三班四班差了五分。”数学老师等课代表把名字报完,笑容消失。
“这是什么概念,就是说你们每个人都和别人差了五分,整整五分,一道选择,数学组老师统计成绩,我坐在那里脸都没有了。”
“有空事后积极地抢位置看成绩,你们好歹平时多努力一点点呢?”
“早干嘛去了?”
二班全部耷拉下脑袋,一副反思到极致的状态。
这个状态戛然而止于成绩公布,有事没事去办公室问成绩的班长终于带回了好消息。
“林少已经把成绩的Excel拉出来了,大家快去看总成绩。”
乔识岁的解刚写完一个角,身后拉出来一只手,拽着她就往教室外跑了出去,
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跨过了那条廊道,站在了办公室门口。
陈优安的反应和速度都是一流,此刻办公室的人并不多,她俩冲进办公室没刹住车,因为惯性跑过了几步,回过头,隔着电脑,办公椅上坐的人却是陆知年。
黑色半框眼镜架在高而挺的鼻梁之上,镜片折射着蓝色的光,显得人很冷。
“啊,陆知年,林少呢?”陈优安有一个自来熟的优点,虽然和陆知年并无交集,倒显出一分熟络。
“他去洗手间了,让我帮忙把成绩打印出来。”清脆的鼠标声响了响,陆知年把目光朝他们投了过来,看了看陈优安,又看了看身后的乔识岁,“我可以先帮你们先看一眼。”
“你们是几班的?”
乔识岁站在原地有点愣住。
她觉得现在的陆知年是真的一点都不认识她。
“二班。”身边的陈优安没有发现乔识岁的异常,开口回答。
陆知年又点了几声鼠标,筛选了班级2,拉开办公椅站起身,把位置了留给了他们两个。
“啊啊啊啊啊!乔识岁,你第三名!年级第二十!”陈优安一眼看到了乔识岁的名字。
乔识岁一时没反应过来,低头又仔细确认了好几遍,这才真正地相信了这个消息。
刚才因为陆知年带来的莫名其妙的失落一扫而空。
“真的,乔识岁,第二十!”
“我也还可以,我班级上了第二十诶!”
办公室过了没多久就堵满了人,乔识岁和陈优安从人堆里好不容易扒了一条出路,这才艰难地逃了出去。
去完洗手间回来的林少被这场面吓了一跳。
“陆知年,我让你帮我打印成绩,谁让你把这群恶狼放进来的?还把成绩表格给他们打开了?”
角落的打印机旁边,陆知年无辜地耸了耸肩。
“看得差不多了,赶紧回去,最前面的赶紧把位置让给其他的人看,你看二十分钟,你的分也涨不了一分的!”
——
回家的路是二十分钟的小路,晚上的天空还有未散尽的克莱因蓝,桂花又开了一季,空中弥漫着黏腻的花香。
乔识岁每晚回家的必经之路。
身后传来鞋子碾过碎石的脚步声。
乔识岁回过头,陆知年就在她的身后不远处,带着耳机,耳机线弯弯绕绕,最后钻进校服外套的口袋里。
偶尔回家能看见陆知年,俩人顺路,陆知年每次都会比她慢一点。
从来不和乔识岁擦肩而过,也没有打过一次招呼。
其实,谁也不知道,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们是很好的朋友。
按照影视剧和文字小说里常用的一个词来描述,那应该是,青梅竹马。
她和陆知年住在同一个小区,同一栋楼,同一层,门对门。在乔识岁还没有学会说话的时候,她就已经认识了陆知年。
那时候全小区都知道乔识岁有一个跟在他身后的小跟班,一起去小区楼下的水池里捞锦鲤、一起坐在大门的石阶上一人一半旺旺碎冰冰。
这样的日子戛然而止于乔识岁的三年级。
关系好到孩子没出生就已经定了娃娃亲的双方家长在一夜之间变成老死不相往来的对家。乔识岁回家听到妈妈说陆家一家都是坏人,一向听话的乔识岁深信不疑。
双方家长再也没有往来,陆知年和乔识岁也像双方家长一样,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乔识岁回家时,对面的人家已经熄灯关门。
她打开门俯身换鞋,程霖从厨房里走出来,把牛奶搁在了一边的桌子上,“先喝一杯牛奶,厨房里热着糯米鸡,等会就可以吃了。”
“谢谢妈妈。”
程霖笑笑,凑近她,终于说出了今天的主题,“听说你们月考成绩出来了呀?”
乔识岁起身,端起牛奶喝了一口,温度正好,“出来了,我这次进步了,年级第二十名。”
“那陆知年考了多少?”
“这个我不清楚,我只看了我们班级里面的排名,等过几天开月考总结会,我就应该能知道了。”
乔识岁闻着香味进了厨房,黄桃切块放在果盘里,她拿叉子喂了一口进嘴里。
“我听别人说,好像是第一名。”程霖跟着她走进厨房。
“那应该是吧。”一百五的逆天分数,这第一名不让他当谁当。
程霖刚才尚且温和的脸色冷了几度,看了看糯米鸡,沉默十秒后又道,“那你和他的分数差了多少?”
“我不知道,我只看了我们班级的排名,没有看一班的成绩和年级排名。”乔识岁又吃了一口黄桃,重复解释了一遍。
程霖垂下眼,盖上了蒸糯米鸡的盖子,“你先去写作业,我蒸好了送到房间里面。”
“好。”乔识岁端着果盘出了厨房,捞起刚刚放在沙发上的书包,转身进了房间。
数学物理化学的卷子都被她带了回来,今天晚自习刚刚对好答案,她准备拿回家随便看看,等到了十一点就上床睡觉。
她拿出包里的红笔,抬手啜了口牛奶,开始订正数学试卷。
程霖端着夜宵进房间时,乔识岁的一道选择错题还没有写出答案,食物的香气逼人,她顾不上烫,先拿在手上吃了一口,又被热气逼得扔进了盘子里。
程霖放下水果盘和装着糯米鸡的碗,走到床边拉开了窗帘。
陆知年和乔识岁的房间仅有一墙之隔,拉开窗帘后能看到隔壁透出的纯白色的光。
程霖从窗边走过来,没有关上窗帘,“多和陆知年学一学,他可以学到一点,你也要努力争取,多几个小时就能多学一点东西,一年下来也能进步很多了。”
乔识岁无言以对,沉默着听房间门被关上发出的沉闷的响。
她慢吞吞咬了口糯米,打开满页都是演算公式的草稿纸,重新看那道选择题。
这晚陆知年一点才睡,乔识岁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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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做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