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意清微微沉吟,并未立刻应下。
孟居澜也没急着催她,而是拱手道:“今日傍晚,醉仙楼三楼雅座,恭候殿下和元公子的驾临。”
他说完,转头看了眼柳夕年一眼,大跨步地离开了公主府。
孟居澜走后,柳夕年被一连串信息冲昏头脑。
她处在震惊中回不过神,指了指门外,道:“那是孟家的?”
“是,孟氏孙辈第一人,孟居澜。”李意清没有否认。
对这个人,她不愿多谈,简单介绍一番,问道:“你怎么和他撞到了一起?”
柳夕年听到这个就来气,“朱雀街道路宽广,可供三四辆马车同行,到了府门的时候,只见那厮突然变了方向,横冲直撞碾了过来,还事后倒打一耙。意清,你少和他来往。”
李意清微微颔首:“我知道。”
她本就不欲与其打交道。
柳夕年又恨恨地唾骂几声,方才看向李意清说起正事。
“你派人来府上传信,说是盛蝉传信,她在北地可还好?”
柳夕年聪慧。
李意清打定主意写下那封举荐信时,就没想过能瞒住柳夕年。
“好,也不好,”李意清犹豫了片刻,道,“她断了一条腿,不过倒是借此留在了西北大营。”
柳夕年的神色蓦然变得紧张。
“又断了一条腿?可是在路上遇到了流匪?可有大碍?”
李意清安抚住慌乱的柳夕年,道:“你先别紧张,盛蝉她没有遇到山匪流寇,那条腿是被盛大将军敲断的。”
柳夕年闻言长长松了口气。
“那就好。”
她刚放松下来,猛地又想起盛蝉此行是悄悄地去的。
“盛蝉被发现了?”
“刚去就被发现了,”李意清摇了摇头,“盛大将军看着粗犷,实际上军营多了一个人,立马就能察觉。”
柳夕年想了想,只道:“这样也好。”
李意清让茴香拿了盛蝉所作的画卷来。
柳夕年看罢后,嘴角抽搐。
一时无言。
李意清道:“从京城去信到西北,短则十天,长则半月。我请你来,除了讲一讲盛蝉的近况,还请你看看有什么要回信的地方,我好写了一并差人送去。”
柳夕年想了想,点头应下了。
毓心很快就端来了笔墨纸砚,柳夕年微微沉思,提笔落字。
刚写了几个字,柳夕年就把那几行字用墨笔划去,小声道:“这厮从前就不好好听讲,我怕她看不懂。”
她丢在一旁的纸团没避着李意清。
李意清好奇地看了一眼,发现上面写着“敬颂时祺,顺颂冬安。”
不禁笑了出来,“盛蝉大概是看不懂的。”
柳夕年深以为然,用白话写了些天寒多加衣,以及自己的一些近况,便停笔不写了。
“她现在孤身在西北,关心越多,她便会越孤单,还是点到为止即可。”
柳夕年如此说道。
李意清也是这样想的,她出去过,只道嘴上喊的越无所畏惧,可是心里却是害怕孤单的。
李意清将书信装封,点上火漆,让洛石派人送去驿站。
洛石走后,李意清想起最近听到的传闻,问道:“听说,你母亲有意为你相看人家。”
柳夕年闻言,眸光暗淡了几分,“正是。”
她娘何氏严肃板正,平日里拿捏着当家主母的款,却拿捏不住手底下的妾室,闹出过不少是非。
偏偏柳夕年的爹,柳大学士又是个宠妾灭妻的,在家中向来偏袒陶氏和她所出的儿女。
京中都知道何氏理不好柳家后宅,都在私底下偷偷笑话。
何氏知道后,犟脾气也上来了,再也不出门应酬,每日只在家中听曲唱戏。
眼下柳夕年已经十七,到了该相看人家的时候了。
柳夕年才女之名远扬,算是不受何氏性子的拖累。
可何氏管不好自己官人和后院妾室,却仍旧眼巴巴盼着柳夕年嫁入公府侯府,挫一挫陶氏的气焰。
有媒婆上门说亲,何氏端着主母的架子,声音不冷不淡道:“我们柳府可是清贵人家,哪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薛妈妈,快快将人打发了。”
媒婆气得嘴歪,回去就跟托她上门的人家拍着胸脯保证,保管给人家郎君介绍一个比柳三姑娘还要好的闺秀。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那媒婆心中有怨气,到处宣扬,弄得差不多满京城都知道了——
柳府的当家主母眼高于顶,非富贵人家,快快歇了心思,切莫高攀。
*
柳夕年一直期盼着过平平静静的生活,而何氏这一闹,多少人家都敬而远之。
即便真有富贵在手的人家,也歇了求亲的心思。
凭借这一句,若是日后落魄了,难保不会被踩上一脚。
旁人的攻讦不足为惧,自己人的背刺才叫人心底发寒。
柳夕年道:“我也没甚宏图大志,只求一份安稳顺遂。可是此事一闹,我连上街都怕别人见了指指点点。”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心里有怨,可是那人却偏偏是我的亲生母亲,我真不知该如何了。”
话音落下,她的眼眶已然一片通红。
今日临出门前,何氏还坐在厅堂,语气之中浑然不觉得自己有错,而是对柳夕年道。
“你与於光公主自幼交好,若是有她举荐,即便亲王侧妃,你也当得。”
见柳夕年沉默不语,何氏冷色陡然一冷,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摔在地上,“你少端着你那才女的架子,若是你自个儿不为自己图谋,我就算为你操碎了心,也于事无补。”
柳夕年心道,你还不如不为我操心。
可是面上,她只能恭恭敬敬,对着何氏请辞。
来的路上,她就没打算将这件事给李意清讲,即便心中委屈,却也只能兀自叹息。
*
李意清知道外界风言风语的力量。
柳夕年向来爱惜名声,在此之前,她做过最出格的事情,就是还愿意和“臭名昭著”的公主殿下做朋友。
为此,也有一些心怀嫉妒的小人暗中讽刺她表面上品行高洁,实际骨子里仍旧贪慕权贵。
这句话半对半不对,年少时她确实曾因为皇权而故意设计与李意清交好。后来与她交心后,便只当李意清是自己好友。
那些人传的风言风语,她曾有些忌讳,甚至想要慢慢疏远李意清。
远离了风暴的中心,或者就能回到她期待的安稳中去。
可是她的离开并没能挽回自己的声誉,反而会在宴会上听着其他名门闺女走上前戏谑。
“这不是柳三姑娘吗?怎么没和公主殿下坐在一块?”
“许是公主看透她的本性,懒得与之交往吧。”
“柳三姑娘,你也别灰心,公主也只是现在和盛蝉交好,你回去盼着,她说不定就被你的诚心感动到了,回过头来找你。”
经此一事,柳夕年不再避着李意清,而是大大方方地与其来往。
她人分明是嫉妒中伤,若真为此少了一位挚友,才是真的不值。
柳夕年见李意清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安抚地朝她笑道:“别担心,若是京中没人敢要我,我便去各地州府看看,若实在没有,即便孤身一人,也能过得下去。”
孤身一人当然能过的下去,只是需要一颗强大的内心,能保证自己不被外界的声音干扰。
柳夕年自问难以做到,因此后半句话有些勉强。
世风如此,想要变更他人的看法,抑或是捂住他人的唇舌,都难以实现。
李意清道:“夕年,你告诉我,京中有没有……你中意的人?若是你有,我会帮你绕开你母亲,帮你去谈。”
柳夕年没有立刻应下,只认真道:“我回去想想。”
见她并没有自暴自弃,李意清松了口气。
“婚姻大事,确实应该慎重。”
旁人说这话,柳夕年或许不以为意,但是听到李意清这样讲,突然正了正神色,“意清,那你呢,你怎么样?”
李意清想了想元辞章,忍不住莞尔,“我很好。”
柳夕年一瞬不瞬看着她,见她不似作伪,这才放下心。
“京中不少人都在传你和状元貌合神离,甚少同行出现,成婚只是因为陛下的圣旨,”柳夕年微顿,接着道,“但是除了这种说法,在坊间还流传了另一个版本。”
柳夕年口中的坊间,指的是区别于官宦之家的平民百姓。
见李意清眼神茫然,她继续道:“而那个传闻,源起于状元新婚之夜所作的诗。”
“红烛高照众声语,惊得瑶姬步姗姗?”
柳夕年颔首:“正是此作。流传出去之后,坊间讨论瑶姬步姗姗指的是前来献福的仙子,被众人的欢声笑语惊到,因此踌躇不前;另一种说法说法是,王孙公子的笑语实在太过于直白,让红帘之下的新娘子,露出羞怯的姿态。”
李意清好奇道:“可有结果?”
“坊间人闲来无事,爱议论这些,不过有人请了雪月书斋的握笔先生,写了一篇……”
说到此处,柳夕年有些张不开口。
雪月书斋,取自风花雪月,风月二字太过露骨,便改成了雪月书斋。
而握笔先生,则指专门写话本子的书生。
雪月斋的握笔先生能写什么,不用猜都能想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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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雪月书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