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知下去!”曾玉堂已经下至院前,朗声说,“所有考生立刻停笔,带至院中重新搜查!”
徐政领了命,带着锦衣卫将贡院层层围住,考生集中至院内脱衣解靴,层层搜查后,将搜出来的夹带统一摆放至各位主考官面前。
曾玉堂抬手,在那一堆夹带里搜出了和自己手里的这份,无论是字迹还是纸张一模一样的文章。
科考泄题!拿到考题的还不止一个人!
几位大学士看着两篇和考题方向高度雷同的文章,惊讶地念叨着这可怎么得了。
曾玉堂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正准备下令封锁贡院,调查真相却听见那边有人撞倒了桌上的砚台,发出沉重地响声。
那考生惊慌失措地扶起来,看向众人:“我...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我没有私藏夹带。”说完便踉跄的往大门跑。
徐政当即暴喝:“抓住他!”
那人没跑几步便被锦衣卫拖了回来,跪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曾玉堂从台阶上缓步下来,走到那考生身边俯首问道:“你是哪里人,从哪得来的考题答案?”
地上的人被吓破了胆,磕磕绊绊地说道:“贡生...扬州白子实,家父...家父任职吏科都给事中,考题...考题是家父从礼部的人手中得来的。”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面面相觑。
白子实魂不附体地坐在地上,接着听见文华殿大学士曾玉堂问道:“科举考题密封得当,巡防严谨,是经过在场的每一位大学士检验过了的,你既然说礼部的人提前将考题透露给你,那你倒是说说是如何透露的?”
“回大人...贡生...贡生只知道是送题的人是礼部宋大人派来的,其余的具体详情贡生也不清楚......”
徐政见事情不妙,当即将手按上腰间的绣春刀,拔高了音量说道:“你一字一句都有人记录在案,可要想清楚,别为了脱罪胡乱攀咬他人!”
白子实听了这话当即痛哭流涕说:“大人,贡生所言句句属实,并无半点诬陷。”
曾玉堂见此不做多犹豫,连忙说道:“速将此事禀报皇上,封锁贡院无召任何人不得外出!”
此时正值三更天,谢禾宁和内侍祝英躲在通往礼部的宫道墙角冻得瑟瑟发抖,她搓了搓冻得有些僵硬的手问道:“祝公公,贡院那边已经闹起来了,你确定梁和一直没出来?”
祝英四下打量着,“奴婢在这儿守了一晚上了,这人进了礼部就没出来,会试开考一连考九天,这九天礼部的所有人都不能随意出宫。姑娘耐心等待吧,梁和在宋大人身边这么多年,凭他对宋志诚的了解,此次东窗事发宋志诚必然要将责任全部推到他身上,想来这会儿正准备收拾家当往外跑呢。”
谢禾宁点点头争欲嘱咐些什么,眼神突然瞟见礼部办事府的大门开了一条小缝,随即有人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那人四周环视,见没人来往弓着身子背着包裹小步走出来。
祝英见状同谢禾宁相视一眼,连忙走了出去,谢禾宁紧张地抓着衣袖望向祝英去的地方。
祝英眼疾手快,在那人回头张望时提着装着满满果子的木桶,故作脚步虚浮的撞了上去。
“哎哟!真是对不住,这东西太沉了拿不稳。”
桶里的果子散落一地,梁和惊慌失措的看着蹲在地上捡果子的祝英,一时间被吓得语塞。
想是被撞的人半天没开口,祝英连忙抬头问候道:“您没事吧,那这四下黑灯瞎火地我眼神又不好,没看清您,您没伤着吧?”
梁和神游回来,道:“没事没事,我也没看清路。”说着他俯身装作帮他捡果子,顺便余光打量着这个一直低着头的太监。
“这大晚上的,内侍怎么出现在这儿?”
祝英看似着急地捡着果子,听他问了这话有些烦躁的说道:“幽宫有个被皇上关进去的三皇子,你知道吧,关了快一个月了人都关傻了整天躲在屋里不出来。我前阵子犯了错,被罚了月钱还被指派去伺候那个三皇子,就想着反正尚食局整日给三皇子送的水果饭菜都吃不完,我就攒起来打算送出宫换点钱。”
说着祝英四周望了望,压低了嗓音继续说道:“你可别和别人说哈,今晚就当你没看见我,我也没看见你!”
梁和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那内侍你现在要把这些东西送哪去?”
祝英道:“现在宫门不是关了嘛,幽宫那院子里除了三皇子就只有我一个人在哪,偏僻阴冷的很,反正皇子也关傻了,我带着这些东西先回内务局住着,等明日宫门开了,我把这些送出去后再回幽宫。”
梁和说,“三皇子晚上一个人住幽宫?”
“害,一个不受皇帝重视的皇子,就算病死宫里也没什么人在意,连门口把守的锦衣卫都是上了岁数的,整日打瞌睡。关了一个月了也没见谁去幽宫看过他,那边晦气的很!”
梁和魂不守舍地帮他拾起最后一个果子,祝英同他道了谢便准备离开,梁和看着他离开的地方若有所思。
夜色漆黑如墨,星月暗淡无光,李昌烨端坐在宫里耐心等待许久,彼时四周一片寂静,远处宫墙隐约传来一阵可疑的细微声响,他翘首向西墙望去。
见漆黑的墙上隐约闪过一道黑影,像是有人小心翼翼地准备翻墙而入。借着着一点月色,那人摸索着向前走。
见远处屋里还有着烛光,梁和想绕过去确认一下屋里是否有人。
此时不能出宫,锦衣卫的人已经赶到礼部将其层层围住,他只能暂时寻个地方躲在起来,待明日宫门一开,便顺势逃出宫去。
院内静悄悄的,梁和谨慎地又到屋子窗前,把头贴在窗户上听了听,没听见里面有动静,他伸手捅开了窗户纸,往里面看。
房间结构小,一眼望到床上却没看到人,他正疑惑地准备仔细看看,突然感觉有人用重物一下打在他后脑上,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回头看一看,整个人已经直挺挺的晕了过去,倒在地上。
李昌烨看着躺在自己脚下的人,将事先准备好的信件塞到他怀里,又将他脱至院中放倒,将院内的东西打乱制造出打斗的场景。
他看着从梁和包裹里掉出的匕首,犹豫了许久,最终狠下心来在自己手臂上划了长长的一道口子。
做完这一切后,李昌烨忍着疼捂着手臂往宫门前跑,他大力拍打着宫门,喊到:“有人行刺!宫里有人行刺!快来人!”
*
此刻天色已暗,贡院周围却灯火通明。里面所有人都不敢走,全都立在廊下三五成群,等着隆德帝过来。
徐政中途出了苑,回来时神色匆匆,直接走到曾玉堂身边说道:“大人,陛下让您先耐心等候,他随后就到。”
曾玉堂有些疑惑,半个时辰前贡院的消息就已经禀报给了皇帝,怎么这会儿人还没来?
他随即问道:“可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徐政觉得事有蹊跷,他也不好说什么:“我们奉命搜查礼部,发现宋大人身边的管事梁和不见了,锦衣卫还没来得及派人搜捕,人躲在幽宫被三皇子发现了。”
“三皇子?”曾玉堂问道。
徐政点点头,说:“我的人来报,三皇子同那人打斗中受了伤,还发现了宋大人写给吏科都给事中的信,事关科考泄题一事,皇上现在正在前往幽宫的路上。”
曾玉堂听到信件一事,心里有些着急,但他此时不能离开贡院,在场这么多考生还需要有人来安抚整顿。
徐政看出他心中所想,连忙安慰道:“大人别担心,幽宫离贡院不远,想来皇上亲自过去调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这边泄题的是也就水落石出了。”
李昌烨被内侍扶着出了院,跪在了皇帝辇车之前。
隆德帝半靠着辇车,身边的内侍捧着汤药,稍稍退后些许,露出李昌烨的身形。
隆德帝强打起精神,看着说:“下面的人说梁和跑到你宫里行刺,他同你互不相识,无冤无仇究竟是为何?”
李昌烨说:“回禀父皇,儿臣夜里正在抄经文,听见外面有动静便出来查看,谁知正好看见宫墙处有一个人正翻墙进来,那人见他被儿臣发现后,就想杀人灭口,举着匕首过来行刺儿臣,儿臣同他几经撕打凭着巧劲用铁棒击中他后脑,这才侥幸逃脱保住一条性命。”
隆德帝低头看了看他手臂上正流血的伤口,随即招了招手,一旁的内侍连忙过去帮他止血包扎。
隆德帝咳了几声,说:“你被幽禁于此,宫门有锦衣卫把守,他怎么会跑到你这里。”
“想来是因为儿臣这里偏僻,少有人来往一走一过的人都嫌晦气,正好他犯了事被锦衣卫搜捕,就想来儿臣这里躲躲。”李昌烨说道这里,颇有些心酸的苦笑了下。
在场的所有人听了这话把头低了又低,毕竟是皇帝家事,皇帝喜欢哪个儿子,不喜欢哪个儿子不是他们该管的事。
“儿臣自知罪责滔天,每日在宫里替父皇手抄经文祈福,大抵是看见屋里灯还亮着,想着儿臣不过只是十五岁的孩子,不足为据便想取了儿臣性命,好安心躲在这里。”
李昌烨说得虔诚,隆德帝虽不喜爱这个孩子,但此时此刻也有几分动容。尤其是在这种场合,文武百官都在身边,他也不好当个厚此薄彼的君父。
隆德帝疲倦敛眸,说:“今日让你受到惊吓了,梁和顺利被捕,你功不可没。后续的事自有锦衣卫和刑部的人处理,你先回自己原来的寝宫吧,即日起解了你的幽禁,不必再过来了。”
李昌烨感激地叩首:“儿臣多谢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