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耳边一声渐停,一声又起。十分无奈的挤过两方激烈争吵的人群,踏出脚,走上了停立着的小轿。
几个侍从将轿子抬起,跟在齐鼓喧天的花轿后面。直至拐角处,几人明显加快了脚步,与大红的花轿保持了平行。
我掀开帘子,对着空荡的喜轿翻身进去。
轿夫并未停顿,好似毫无察觉,继续往前面去。
再紧接着,乐声戛然而止。
轿子歪歪倒倒的停了,外面响起了刀剑声,我头上盖着红布,正打算下去。
突然,有一男子掀开轿帘。
闪躲不及,没了动静,身子直直地倒在我的脚边。
我移了移裙摆,故装镇定。
又上前一妇人,她朝我伸出手,我胆战心惊地握住,下了花轿。
遮脸的盖头被人一把揭开,我见着身侧的妇人,一身素衣,极为干练。鲜血四溅的地面上,站着一群男子,他们齐齐望向我,面孔惊诧。
妇人坦然自若的瞧着我,继而无比惊慌。她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不肯放开。
我提心吊胆地巡视了一圈地面尸首,唯独没有谢待的身影。他是压根没来?还是早早地脱身离开?
“她不是上官家的大小姐。我们中计了!”有一人惊叫出声,随之高处,猛然袭来一枝利箭。
妇人徒手接过,动作利落的划过身旁之人的脖子。
我惊呆了,再也分不清状况。
她一把将我护在后面,右手从身侧拔出两把短剑,速度之快,我刚晃过神,眨动双眼,她就已经封了所有人的喉咙,脚尖一转,直飞亭台,要了数人性命。
他们的尸体从上方落了下来,目光错愕,看上去始料未及。
我站在花轿边,忐忑不安。
她收起短剑,飞下身来。两手在衣服上擦拭片刻,牵着我就从小巷之中跑了出去。
还未跑出一半,她停下了脚步,面容沉重,透出几分绝望。
我喘着气,远远望去,尽头处站着一男子,神态散漫,拦住了去路。
“魏生,你不是我的对手。”她站在我身前,朝那人说道。
男子不屑的哼了一声,出言警告道:“那又如何呢?你又想做什么?你别忘了,在这重门之中,没有人能够逃离。背叛主上者,都得死......。”
她身上渗出了不少薄汗,衣襟都打湿了。
男子气宇轩昂,漫不经心地走到我身前,问道:“为何冒充上官婧怡?”
我正想开口,忽觉全身一软,两腿不由自主地瘫倒地面。身体里反复燃烧着烈火,灼烧每一寸的肌肤与骨头。
我痛的在地面,无声呻吟,说不出半句话,喉咙好像被刀剑封住,阵阵疼痛,传不出半点声响。
妇人慌了,忙蹲下身,两手握着我的胳膊道:“你这是怎么了?”
我浑身滚烫,恨不得在头顶开个口子,散散热气。几乎坐在铁锅里,要软塌成一团肉泥了。突如其来,这万箭穿心的痛,连同肚子里点燃起的一束火把,烧的五脏六腑就快要炸了!
我蜷曲着身子,在地面缩作一团。
男子看着我,他扬起手中长剑......
就当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他的剑却落在了妇人身上。
他浮出怒意,又忍不住提点出声:“抒澜,机会只有一次。去清风院。主上难得有空,去向他解释清楚。”
妇人抬起眼眸,双手接过剑刃,万分悲冷,低垂着头。
男子单膝下蹲,拍了拍手,幽幽说道:“早些时候,我们沿水路围堵,没成想让你逃出生天。一筹莫展之际,谢待又将你送上门来,真可谓得来不费半点功夫。”
他替我诊着脉,似笑非笑道:“不论你现在是谁,从何处来,入我重门,就得守重门的规矩。”
他收回手,转头看向妇人,道:“她暂交由你看管,千万别让她像前一个死的那么容易。她体内的毒倒有两种,不用再喂药了,顶多熬过三年。在之后的时间里,主上自有安排,你配合即可。不许再生事!”
妇人大吃一惊,流露悲哀道:“三年。正过及笄,刚过碧玉...”
男子面容一冷,说道:“你应当庆幸,林寒将她保护的很好,不至于刚生下来就被扼杀。要不是还有点价值,我们没有人能见到她。北镇抚司只会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妇人黯然神伤,盯了我片刻,试探道:“总管大人,依您看,主上会救一枚棋子吗?”
男子就像听见什么笑话,忍俊不禁,笑道:“她只是棋子。主上为什么用她,你心中有数吧。她的生死,也不全由重门定夺。北镇抚司下了死手,目前能不能策反都是问题。你想保全她?最好不要插手。主上的心思,不容我们揣摩。”
妇人听着,扶起我,战战兢兢道:“属下明白。”
男子背过身,大步流星,朝赶来的马车上踏去。
我靠在妇人肩上,很想看清之后的路线,碍于头脑昏昏沉沉,一下睡了过去。
等到醒来时,浸泡在冷水里,扒皮抽筋的疼痛才有了缓解。
我趴在浴桶边,向四处望去,屋里留着微弱的烛火。陈设都很简单,入目处就这么几件,还都沾满厚厚的灰尘。
我挣扎着站起来,透过屏风发现一张壁画,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上面写有寥寥数语:花开花笑,花死花落。谬谬月华,光照万里。无人成为我的阴庇。
背面还有什么,光线太暗,我一时看不清。
这屋子许久无人居住,四处挂着未完成的杜鹃临摹图,想来住过一位心灵手巧的女子。梳妆台上,残留着一盒胭脂,铜镜无光,更是遍布灰尘。
我褪下湿透的里衣,站在蒲席上,换上木椅上的外袍。
屋顶传来动静,似有什么东西在上方行走。
我站在门后,心脏扑通直跳,暗暗地屏气敛声。
“啪嗒。”一块瓦片摔落,缓缓传出一声猫叫,我才舒出口气。转身举起烛台,走向未看完的壁画。只见上面的图案十分怪异,梨花树洁白如雪,与身下鲜红明艳的杜鹃缠绕在一块。
我泛起疑惑,此二物高度不一,为何彼此纠缠不放?越是看到后面,越是出乎意料,梨树的枝丫自甘垂落,渐生枯萎之势,与之相连的藤蔓被底下盛开的杜鹃逐一吞噬着。
画此图的女子,她想要表达什么呢?还有桌上,墙壁上全都是临摹的杜鹃,却没有一副是真正完成的。
我凑近些,手指抚过画,试图找到蛛丝马迹。
在另一边,上官府喜气盈门,树枝上悬挂的红色灯笼被风轻轻吹动。
烛火摇曳的院里,有一仆人出声唤道:“大小姐,马车现已备好,可以启程了。”
上官婧怡坐在屋中,一身红衣。贴身的婢女麻利地取过一旁精致华美的红盖头,两手稳稳放下,将人扶出了门。
轿中,陪嫁的婢女清荷,大为不解道:“小姐,谢府的喜轿黄昏之时就侯在了门外,见您一直不出,才怏怏而回的。可现在怎么,不与二小姐言语一声,非赶在深夜前去?”
上官婧怡端坐在马车上,红色盖头的流苏一晃一晃,她不加思索道:“上官与谢府联手,重门岂会置之不理?”
清荷立马会意,笑出声道:“所以,小姐您是故意的,就是为了让重门扑场空。”
上官婧怡两手置于膝盖上,面无表情道:“嫁给谢歇,实属无奈之举,并不值得我为此冒险。我与他之间本就是相互利用,何须将性命搭上?我从不做赔本的买卖。”
清荷坐近一步,小声说道:“小姐...就怕那谢家三公子,是个西贝货,万一名实不符.....”
“他是真是假?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要的不是他这个人。若不是为了谢玉龙手中的边关符,鬼门也不必大费周折,停步不前。我身为门主,必须拿到它!”
两人一路交谈着,不经意间,马车由后门进了谢府。
谢待一身红衣,在门前等候多时。
他见马车驶来,移步下了台阶。
在马车前,他微微俯身,伸手扶着上官婧怡走了下来。
两人一同进了婚房,喝下合卺酒。他抬手挥退旁人,亲自用玉如意挑开了红色的盖头。他端详着上官,拉着她站起身,坐到镜台前,贴心地替她卸去满头珠钗。
上官婧怡眼波一转,低埋下脸,不似打趣道:“夫君比我想象得要俊俏一些,你这样的容貌,最是使得少女怀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