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月楼二楼的厢房,一间间都是布置得极好的,芬香四溢,哪怕只是撩一下珠帘,也能闻到一股甜腻的香气。
那黑衣人双手被绑在身后,此时正跪在房间的正中央,两侧各有两个随从站着,天晴隔着一层珠帘坐在床边看向他。
“快说!谁派你来的?有何目的?”离他近的一个女随从替不远处的天晴开口。
那男子从身后被狠狠踹了一脚,身子往前晃了晃,他也只是闷哼一声,低垂着眼眸,似乎没打算开口。
连问了几次,他到最后甚至闭上双眼,将问他话的人气得不轻,忍不住又踢了他几脚。
天晴一抬手,“好了。”
“不愿意说?”她笑着起身赤脚走过地上那柔软的毛毯,很快就站到了黑衣人的跟前,不知何时手上多了一把匕首。
“真是一条忠诚的好狗。”她的笑里透着轻佻,也莫名带上一丝危险。
天晴一边说着一边绕到了他的身后,左脚忽然踩上了他的小腿,脸上的嘴角还没下来,脚下却使了狠劲。
男子很快就抽着气忍耐着,连呼吸都沉重几分,可无论天晴多用力,他仍旧什么都不说。
“你怕不是个哑巴?”天晴松了脚下的力,又走到他面前来,就要对上他的视线,他却撇过头去,眉间紧皱着。
她冷哼一声,却也不恼,只把手中的匕首抵在他侧脸,先是轻轻拍了拍,见他往另一侧躲了躲,又皱着眉狠狠拍了两下。
“躲什么躲?”
匕首的刀尖从他的侧脸滑落到下巴,随之用力往上一顶,天晴沉默着,可脸上被利剑划破的伤口冒出的血滴正缓慢往下爬,将她的面色衬得有些发白,双眸也隐约透出怒意。
“说话。”她将刀尖往他的喉结处挪了挪。
还是一言不发,甚至看向她的眼神有些怨恨。
天晴只瞥了他一眼,立马往后退了两步,正想吩咐一旁的人。还没来得及张口,那黑衣男子就咬舌自尽般双目微瞪,眼瞧着就要倒下去。
终究没有倒下去。
一只手的虎口卡住了那人的下巴,手指微微用力逼他张开了嘴,只见从喉咙涌上的黑血已然要到了嘴边,甚至沾到了天晴的手上。
“是服毒自尽。”她松了手,那人才往地上一倒,“搜身。”
她一脸嫌弃,走到梳妆台旁的水盆边上,拿起毛巾给自己擦手上的血,动作干净利落。看到铜镜里自己脸上的血迹时,又用手沾了点水抹了去。
“从他身上搜到了这个。”上前的女随从手里拿着一块令牌,天晴接过来只看一眼就明了,将这块明黄色的令牌收于腰间。
“把人处理了,这场戏耽误了好些时辰。”
“他要是早些死倒好了,愣是不说话,才耽误到现在。”
“好了,早些办完还能去赏灯。”天晴淡淡一笑。
她还不确定眼下要不要去找李鸣,倒不是怕他,而是不知晓徐心是否还在他身旁,她心里莫名忐忑。
垂眸看了眼身上的穿着,才后知后觉感到身上有些发冷,大约方才在外边吹风太久。
楼下大门旁,那五人还站在原地。徐心难得的有些许窘迫,她看了一眼身旁的阿星,阿星也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她只好清清嗓子。
一时又让人把目光放在了自己身上。
“这是我娘五年前给我取的字。”徐心的目光微微侧向身边的李鸣,一字一句间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好在贺知贤没察觉出什么异样来,徐心是徐景芳五年前领养的孤女,这事街上的人都知晓,不是什么稀罕事。
不过他倒是有些疑惑地问了李鸣一句:“李大人从前认识宁之?”
此话让徐心心下一惊,生怕某人说错什么。而李鸣只是笑了笑,有些无奈,又接着看了徐心一眼,“算是吧。”
徐心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也不知是不是今夜的风着实太冷,徐心竟觉得身子有些发热,又一阵风吹过时,她咳了两声。
“主人……”阿星是最先上前询问的,只见徐心摇摇头。
“宁之,可是身体不适?要不我送你回府吧?”贺知贤的脸上也露出焦急的神情。
唯有李鸣还一脸淡定,随之他也咳了两声。
“这……”贺知贤一时愣住了。
难不成两人都身体不适?他看向李鸣的目光多少带了点试探的意味,又想到方才两人是一起下来的,他们在上面发生了什么……
“李大人,在下让人送您回去吧。”思虑了片刻,贺知贤冒出了这么一句。
“贺公子,不必麻烦了,阿星陪我就行。今夜怕是不能陪你赏灯了。”徐心略微带了点歉意,不过这正好中了她的意。
见她没有留任何余地,贺知贤也不好再说些什么,“无妨,你没事就行。”
他又将目光挪到李鸣身上,“那李大人……”
自己的小厮此刻再不情愿也站到了李鸣身旁,一副随时都能送他回客栈的模样。
哪知李鸣摆摆手,“不必麻烦。”
闻言徐心又看了他一眼,心里不知晓这人还想作甚。
贺知贤只好先自行回府,临走前还多看了徐心几眼,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你底下的人呢?”徐心在茶楼就想问了,“堂堂王爷出门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人。”
“王爷”二字一出口,身旁的阿星便怔了怔,不过眼睛没有乱瞟,而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装作什么也没听见一样跟在徐心身后,只是稍微离远了两步。
李鸣也有些无奈,耸耸肩,“总有人跟在身边也烦得慌,我底下的人你方才不都瞧见了?她们有她们的事情要忙。”
“还有。”他停下了脚步,脑袋歪了些看着徐心,“你倒也不必总这样唤我。”
毕竟他不是什么王爷。
“为何?难道你不是吗?宁王爷?”徐心的脚步未停,只是放慢了些。
他看着她有些较真的模样,忽然笑了,“天色还早,带我逛逛?我还未曾逛过灯会。”
阿星一听,有些心急,一时倒没顾得上规矩,“大人,我家主人她方才还咳嗽呢,哪里还受得住这样的冷风……”
徐心冲她摇头令其噤声,接着看向眼前人:“改日我要与她单独见一面。”
李鸣应得痛快:“成交。”
“主人……”阿星还想再劝一番,结果被自家主人一个眼神打住了。
“你莫怕,你家主人以前的身子比现在还弱呢,看来这几年身子骨倒是硬朗了许多。”李鸣双臂抱在胸前,有些感叹,“这样吧,我先带你喝点热酒暖暖身子,你再领我去逛。如何?”
徐心挑了挑眉,学他那般模样,“成交。”
李鸣带着主仆二人轻车熟路地去了一家酒庄,只要了一小瓶热酒,拿到手里后便递给了徐心,“这酒不烈,你且尝尝。”
阿星跟在两人身后,虽说李鸣的那番话让她暂且放宽了心,可看见徐心要喝那酒还是不免有些心急。
徐心倒是没那么多顾虑,寒冬里喝些热酒是常有的事,不过以前徐景芳念着她身子不好,不让她多喝罢了。
那一小瓶热酒还冒着热气,在手心里也是热乎着的,她凑近瓶口闻了闻,一股酒香扑鼻而来。
没有烈酒那么呛鼻,反倒有股花香,她有些惊讶地抬头去看李鸣,在他的点头之下,她轻轻抿了一口,果然是花果混着酿出来的酒。
“如何?”眼前人问她。
徐心没应他,而是又喝了一口,比上一口多得多,回过味来后轻轻笑了,眼里多了层雾气,“好香的酒。”
“只是香吗?”看她这样子,想来是不常喝酒的,这会说起话来都有些迷糊,李鸣忍不住想逗逗她。
“嗯……”徐心又喝了一口,身子很快酒热了起来,就连声音都黏糊了不少,“……很热,这酒还是甜的。”
“主人,你醉了。”阿星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她上前去扶着徐心。
看徐心的样子,走路还是稳当的,倒不像是醉了,不过确实多了几分醉态便是了。
“你醉了吗?”李鸣这下拿过她手中的酒,盯着她的眼睛问。
“哎!你拿我酒干嘛?”徐心的面纱被吹了起来,因为刚喝过酒,唇上泛着水光。
她说着就想要抢回来,可李鸣却一口将余下的喝完了,还把瓶子倒过来给她瞧。
一滴也不剩了。
徐心忽然定住了,正当阿星想要开口时,她才说话:“……我没醉。”
冷风一阵又一阵的,她脑子里清醒了几分,可那酒确实好喝。
她还想喝。
想着她就往回走,嘴里嘀咕着:“我再去买……”
好在阿星将她拦住了,而李鸣像是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李大人,您怎么还笑得出来呢?我家主人不擅饮酒,会醉的。”
“徐心。”他止住了笑,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酒你喝完了,该带我去逛灯会了吧?”
“逛灯会……对,逛灯会……”徐心看着眼前晃来晃去的手,摇了摇脑袋,一把抓住,“我带你去逛灯会!”
阿星愣在原地,看着两人紧扣的双手,一时觉得头大。
不知道她明日清醒过后会不会后悔。
手上忽然覆上来的温热,让李鸣一时也愣住了。等他回神后,徐心已经拉着他走出好远,阿星就在身后不远处跟着。
“你放过祈愿灯吗?”逛了半条街后,徐心停下了脚步,也放开了李鸣的手掌,看样子像是清醒了许多。
她看着两人眼前的一片长河,上面都浮着许多祈愿灯,边上许多百姓都在往河里放灯,一边放着一边祈祷。
李鸣也收回自己的手,坦然道:“没有。”
“那就放一盏吧。”说着她就先走了过去,从一旁的小摊上买了三盏一模一样的祈愿灯,给李鸣和阿星都分了一盏,嘴里还解释着:“似乎来晚了,只有这个花样的了。”
三人手上的祈愿灯都是一朵荷花,其余二人倒是不介意。阿星还说:“主人,这不是你最喜欢的花吗?”
闻言徐心低头一看,愣了片刻才道:“……好像还真是。”
看来还是迷糊着的,阿星看她这副样子直直摇头。
一旁的李鸣倒像是习惯了这会有些没头没脑的徐心,拿着手上的灯仔细端详了一会,才说:“那我们便去放灯吧。”
“……放灯祈愿。”徐心微微眯起了双眼去看远处河上漂着的祈愿灯,嘀咕了一句,随后就跟着李鸣的步伐走了过去。
只剩阿星在后头无奈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