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梦惊醒了。
一睁眼,迎面而来的是一片漆黑,这令他一时愣了神。
随之而来的是从窗外进来的风,有些凉,将他身上的披风吹得晃了晃。片刻过后,李鸣坐起身来,披风也随之滑落在地上,他这才发现外边的天都黑了。
他揉了揉双目便站起身来,看窗外的景色。街上早就挂起了各色各样的花灯,俯视过去,一片闪烁,似天上的繁星。
忍不住倾身探头去感受那冷风,紧闭双眼的同时也勾了勾唇角。
从那人群中穿身而过,眼前的花灯多了些花样,还有许多杂耍表演。有人逛得开心,也有人无心观赏。
“你们几个,别去太远。”
仔细看去,有两拨不同装扮的女子在离得不远的地方在探查周围的情况,领头说话的天晴今夜穿了一身异域风情的衣裙,脸上也戴着面纱。
她身后同样跟着几个同样打扮的女子,站在天月楼的二楼,底下许多人在仰头看着她们,像是在等待表演。
天晴是在嘱咐楼下几个小厮模样的女子,她们在众人的瞩目下不动声色地完成交流。
一上一下,一明一暗。
此外的暗处也有人在盯着,一时分辨不出是什么人,天晴只是余光一瞟,转头就叫来了人,“有人盯着,小心些。”
眼瞧着这灯会才将要开始,底下的人早已蠢蠢欲动。好听的难听的,甚至上不了台面的话,在底下此起彼伏地响起。
外面如此热闹,徐府却安静得很。
下人们多数都被徐心放了出去,自己不想凑热闹,总不能将其余所有人也同她一起闷在这府邸。
最后就剩她和念青留在府中陪着徐景芳,上次留下的那封遗书可将她吓得不轻,如今都还需养着身子。
对此她心里愧疚得紧。
阿星说什么也要留下来陪她,因此也跟着徐心来陪徐景芳。刚进院子,远远就瞧见念青在徐景芳身旁守着,两人在院子里听外边的热闹呢。
“你怎么不出去?”这话是对着念青说的。
这般年纪的孩子最爱玩。
只见念青摇摇头,“姐姐,我想留在这陪着夫人。”
她的声音还是那般稚嫩,只是身上多了点沉稳。
闻言徐景芳笑了,嘴上虽是埋怨,可眼神里是满满的宠溺和高兴,“这丫头,早就叫她同祥云那丫头一起去,她硬是不肯。说她要是去了,我身边就没人陪了。”
这话一说,念青的脑袋就低了下去,像是羞了。
徐心坐下,看着徐景芳道:“孩子哪有不爱玩的,所以娘你快快将身子养好,给人家补偿才是。”
下人尽数都出去了,桌上的茶都凉了不少,最后是阿星又去烧了一壶来。
“爹呢?”徐心问。
她方才瞧了眼这附近,都没见人影,往常方长民都会陪在徐景芳左右,不会离得太远,今夜不见人,倒是有些不习惯。
“他啊。”徐景芳将杯子放下,一脸坦然,“我让他出去了。”
徐心诧异地扬了眉。
“整日在我身边晃悠,我都烦了。今夜好说歹说才让他出去了,他还再三保证会早些回来,说得我离了他就不行了似的。”
抬头看了眼阿星,发现她也隐隐憋着笑,徐心才笑出声,眼里满是戏谑,“我看是爹离不开您才对。”
这下连念青也忍不住偷笑起来。
见此场景,徐景芳清了好几次嗓子都止不住她们的笑,最后便罢了。眼瞧着天色愈来愈暗,怕是灯会也快要开始了,她才正了正脸色。
女儿孝顺的心她哪能不懂,也明白是自己的身子状况让徐心深感不安。所有的一切两人都心知肚明,只是都不愿捅破罢了。
可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心儿。”徐景芳唤了一声,徐心连忙转过头来,细细听,“娘,怎么了?”
“这灯会一年才一次,可不能错过了。”
此话一出,她有些不甚好的预感。
念青也看向徐景芳,脸色认真,怕是觉得有什么大事,乖乖等待下文。
果然,徐景芳再开口就带着笑,眉眼弯了起来,这一笑似乎脸色都红润了不少。
“心儿,娘替你邀了知贤那孩子一起看花灯。”
徐心一愣。
“现下怕是已然在等你了。”
“……”
“夫人,你这……”站在一旁的阿星也急了起来,低下头去看自家主人,又抬头去看徐景芳,“夫人……”最后实在无奈但又不好说些什么。
徐心也十分无奈,抬手扶着脑袋叹了口气,不过片刻,她就如同认命般,问眼前人,“娘,我该换哪身衣裳呢?”
她站起身来大开手臂,在几人面前转了一圈。
往常她从不思考这些问题,可每次将要出门时总要被徐景芳拦了下来,又花上一些时辰来挑选合适的衣裳。
后来她干脆也不管了,反正也要出去履行邀约,便做个好看的人偶,衣裳也让徐景芳事先给她准备好。
哪知这次徐景芳却不这般想了,她笑着说:“这些小事哪能还要我操心?你如今也是个大姑娘了,该有自己的打算才是。”
“那您不说,我便就这样去好了。”说着徐心就要走。
她这几日也不怎么出门,偶尔去一趟酒楼和药铺,但是在穿着上也不太留心。今日也是一身白衣,只有腰间的绑带透着一点粉,与她往日面对外人的冷淡模样倒是很相配。
阿星也随之转身,十分干脆利落。
“哎哎哎……”徐景芳将她们喊住了,一脸不满又无能为力的样子,叹了口气,最后无奈道:“你……”
她顿住了,似乎在认真思考徐心今夜穿哪身衣服去赴约比较好。半响才说:“就你那身碧青色的裙子罢,披风也带上,别受寒了。”
徐心应了一声,头也不回,可也能听出她仍是无奈,“您要真是担心我着凉,就不应该让女儿出门。”
徐心二人一走,念青就靠近徐景芳,将她身上的披风再捂紧一些,“夫人,外面风凉,回去吧。”
自从她搬到徐景芳院子后,若是与徐景芳无关的事情,她都不会多问。家里的事情她待在徐景芳身边也多少听了去,可徐景芳不问,她也不会说自己的看法。
明白的人都知晓,这是在教她管家。不过也只是管徐府里面的家事,面上说是为了替徐心分担重任,毕竟徐心手里还要管着酒楼和药铺,时不时还要管一下手中的护卫。
有人分担自然是好事,徐心并不介意,也没有多想。反倒是这几日总能听到一些下人在议论些什么。
“她们在说什么?”某日徐心听到了,却没有听全,于是问了身边的阿星。
阿星显然是知晓的,但是一脸犹豫,这让徐心更加起疑。她放下手中看了一半的账簿,抬起头来盯着阿星的双眼。
一副她不说就不罢休的模样。
“这……下面的人都说,夫人这次将念青养在院子里,怕是没多久她便要成了徐府的二姑娘……”她说着还要垂眸去看一下徐心的脸色,瞧着没有明显变化,才壮着胆子继续往下说。
“毕竟,之前主人也救下过许多女子,夫人倒是没对谁那么上心过……”后面的话她没有再往下说,看徐心的表情想必也是猜到了。
可她只挑了挑眉,有些惊讶,“看来是府中差事过于轻松了?竟还有心思去想这些。”说完她还冷哼一声。
阿星摸不透徐心是不是有些生气了,也不敢接话。
片刻过后,徐心又开口:“我都没说什么,他们倒议论起来了。”
“念青留下是我与娘的决定,她自个儿也是愿意的。要这般说,若他们其中有人也有能力管事,就是让我娘再养一个又如何?”
阿星心知她这是没把这些挑拨离间的话放在心上,便也松了一口气,“回头我让人将他们找来训一番就是了。”
这件事就这般算了,后来徐心确实也没再听到这些闲话。
徐景芳只说将贺知贤约在了天月楼附近,到底是哪个角落也不太好找。而且那天月楼明面上是个正经做生意的酒楼,可暗地里也同青楼无甚区别。
没真正进去过的大约都不甚清楚。
此时天月楼周围正热闹着,围着一堆人,实在是不方便找人,徐心便落脚在附近的一间茶楼。
里头的小厮才将好茶端上来,阿星便弯腰请示:“主人,我先去探一探。”
对于自己的人,徐心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淡淡看了一眼对面的天月楼,在阿星临走前嘱咐:“小心些。”
阿星走后,她又起身朝底下去看,试图寻找贺知贤的身影,奈何人实在太多,又是黑夜,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只好又坐下,慢悠悠地饮着茶。相比对面楼的热闹,她倒是对自己手中的这香浓的茶水更有兴趣些。
每年的灯会都千篇一律,她实在没有心思去看,况且这人越多的地方,越容易出事。
与其陷身其中,不如在一旁当个路人,也是不错的。
对面的天月楼很快就传来了丝竹之声,同时还有敲鼓声,许多乐器的声音碰撞在一起。
那蒙面美人也扭着纤细的腰肢随着乐声现身,不像是大阡本土的舞种,那衣着有着些许暴露,腰肢露了出来,下半身的衣裙开叉到大腿。
紫色与黑色相融,绝美。
下面的男子无一不欢呼着,好生热闹。
那喧哗声将徐心的目光也引了过去,哪知还没仔细看上两眼,身后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没曾想你也在这。”
徐心怔了下,反应过后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却不转身,目光仍停在对面楼的美人身上。
直至李鸣走到了她身旁,甚至是直接在她对面坐下,她才挪了个眼神给他。
徐心今夜的面纱是白色的,右下角有一朵荷花做点缀,同她的衣裳甚至是人一般。
清冷又干净。
“我在这又如何?难不成扰了您的雅兴?”
在这人多的地方,她也不行那些虚礼,只是回看他的眼眸,顺着对方的话答了一句。
说完又将目光移到了对面楼上。
李鸣侧身看了一眼,忍不住轻笑一声,成功又将徐心的视线挪回了自己身上。
不过这次是皱着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