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听到章岁暖的声音,萤心忙上前查看她是否清醒过来。
“小主,喝口水吧。”茯沫贴心地端了一碗参茶。
章岁暖摆摆手,声音沙哑道:“师父他怎么样了?”
“小主放心吧,您昏迷这几日,还复侯已经到了平陵了。”茯沫宽慰道,“小主还是润润嗓子吧,免得难受。”
听到师父已经顺利抵达平陵,章岁暖一颗心也算落下了,喝了两口参汤,又沉沉睡着了。
石柳亭却是接连三日未曾合眼,石柳寒牵扯的官员不是苏家外戚案可以比拟的,其中郑家更是开国元老之后,势力错综复杂。
平乱的主力,说来也好笑。大哥、三哥造反,小弟却带人平叛。
从石柳寒返回崇州之时,石柳亭便密令骠骑将军郑松、威武将军杨虎,秘密带兵从边疆返还。
兵马司副指挥杜荣佯装叛敌,淄州、辽州的通判带兵围援,将石柳寒的人包了饺子。
而端州和温州的知府早已带兵前去崇州,只等石柳寒大军拔营,便将留守崇州的一干人等拿下。
若是换了旁人,也许石柳寒就成功了,毕竟郑家兄弟掌控吏部和兵部,兵马司指挥使也是真心跟随,加上郑皋门生众多,若是石柳寒多花些时间劝服,定能成事。
郑家一脉,郑皋、郑潭被诛三族,郑松救驾有功,亲眷免罪,郑老太太也侥幸豁免。
可惜最爱的大儿子没了命,郑老太太也悬梁自尽了。
参与谋反的官员也被诛三族,士兵以终身劳役代杀头之罪。
论功行赏之后,石柳亭为了安抚民众,大赦天下,除却死刑犯,皆得到特赦,又广开恩科,选定九月十二这天科考。
百姓们自然是不懂得朝廷经历了怎么样的腥风血雨,但是他们知道,今年的徭役免除,税收减免了一成,一直准备科考的读书人多了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章岁暖也慢慢缓了过来,听说郑意落被关在了审查司,特意去送了她一程。
“你是来看本宫笑话的?”郑意落灰头土脸,却还高傲地挺着她王妃的头颅。
“我来,是有一件事想要问你。”章岁暖很平静,缓缓开口道,“陛下和王爷注定了不死不休,你明知你和郑月落是他们争取郑家的筹码,为什么还要嫁给他。”
听了这话,郑意落不由嗤笑道:“你以为我有的选吗?”
“我从生下来就有一个病秧子姐姐,她温柔娴静,饱读诗书。她们都在背后偷偷议论,若是病秧子是我,该有多好。
我不够聪慧,不够温柔,更没有郑月落的才情。郑氏双姝,我总是她的陪衬。
终于有一天,陛下派人秘密来郑府,选姐姐进宫。来人说,陛下在百花宴中,一眼便钟情姐姐,秘密纳她入宫,会让她生下大歧的下一任君主。
我永远也忘不了父亲看姐姐的眼神,好像姐姐是稀世珍宝一般,那贪婪而骄傲的目光,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而姐姐真的如陛下允诺那样,生下了他的第一位皇子。
也正是此时,王爷登门求娶,父亲本不愿意淌这趟浑水,是我劝慰父亲,我愿意成为他的另一条路。”
章岁暖叹了口气,有些替郑月落不值,“你知道吗,你姐姐之所以这么快便崩逝,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悲伤忧思过度。”
“每每我去看望她,都会提到昭晖太子,提到端瑞世子。她在为自己的孩子难过时,还要惦念着你的处境。
她的病越来越重,本来你们是走不出歧都的,是她派人向我讨要了两片百年山参,硬吊着一口气,撑到你们安全离开歧都。”
“你说什么?”郑意落不可思议地看着章岁暖,流下了两行热泪。
“郑意落,你姐姐到死都想着你的安危,可你却成了她的催命符。”章岁暖撂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郑意落瘫坐在牢房里,不禁回忆起幼时,姐姐总是病弱,汤药不断。而她总是跑前跑后,摘花扑蝶,姐姐的目光总是温柔地跟随着她,从来没有一丝怨恨和嫉妒。
其实她也想过,如果姐姐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便可以读女学,以诗会友,成为文坛流芳的女诗人。
根本不会困囿于宫墙之中,为一个男人而奉献自己的喜怒哀乐。
夜里,章岁暖还未睡下,赤心便来禀报,郑意落撞墙而亡了。
章岁暖没有说话,只是长叹了一口气。如果可以选择,她自然希望山河安定、手足相惜,远离这前朝后宫的纷纷扰扰,与师父浪迹天涯。
可惜,上苍未曾怜悯。
德妃打理后宫也有四个月了,宫中大小事宜安排的也算妥当,连福寿公主也很喜欢德妃。
眼下章岁暖已经解除禁足了,却也没有讨要协理后宫之权,反而在大局已定之时,向石柳亭提出自请出宫。
“你说什么?”
石柳亭听到章岁暖的请求,十分诧异。
“妾自请出宫,哪怕离宫修行也可。”章岁暖看着石柳亭,神色并没有半分怯弱。
“朕不允”,石柳亭想也不想便驳回了,“老二、老四还小,怎能母子相离;再说,德妃打理后宫也算公正无私,你又与她平起平坐,这后宫之中无人与你为难,为何偏要离宫?”
章岁暖深深叩头,言语恳切道:“故人接连离去,每每触景生情,便彻夜难眠。故此,想要离开此地,以求喘息。”
良久,石柳亭叹了口气。
“也罢,朕允你出宫,移居青州的皇宫别苑,老二、老四跟着你,以免母子分离。”
也不管章岁暖愿不愿意带着两个拖油瓶,石柳亭大手一挥就走了,独留章岁暖一个人跪在殿下。
但事已至此,能如愿离开皇宫已经是幸事了,章岁暖见好就收,带着两个娃娃也不算什么,毕竟她还是毓妃,去的也是皇家别苑,还会缺人伺候两个皇子嘛。
后宫众人听到章岁暖要离开,都很诧异,尤其是赵梨景。
“你这也太突然了,说不定过几日,陛下便会归还你主理后宫之权,到时候三宫六院,哪个不在你手里握着?”德妃赵梨景喝了口茶,语气里有几分怒其不争的意思在。
章岁暖无奈摇头笑着道:“你啊。”
“暖儿姐姐志不在此,如今陛下肯让姐姐离宫,那是求也求不来的。”薛柔在一旁声音柔柔地说道。
“唉!”赵梨景大叹了一口气,“困在这宫中也是没意思,出去看看也好。”
“对了,听说德妃姐姐的妹妹有身孕了,可是真的?”江美人甜甜问道。
“是啊,新婚燕尔,难免情浓,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德妃提到妹妹,神色难得温柔。
“少将军年轻有为,跟随大将军平叛有功,如今新婚不久又添贵子,真是喜上加喜。”。章岁暖也不由赞叹,赵杨两家也是前程大好。
“如今之景也算苦尽甘来,想当初苏家在时,还不是要看人脸色。”德妃不免笑了笑,“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罢了。”
赵梨景这话是不错的,章岁暖离京还未满一个月便收到宫中来信,百官进言石柳亭子嗣单薄,特请送女入宫。
吏部郎中柳拓海之女,柳深深;兵马司指挥使杜荣之女,杜宝儿。
看完信,章岁暖便烧掉了。她原想逃离歧都,脱离这些纷纷扰扰,可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这些消息。
殊不知命运的齿轮不停转动,越是想要挣脱,越会卷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