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海市进入夏季温度适中。可清晨的线木山上潮湿异常,气温也低得吓人。
旭日初升,暖色的光亮落在了身着白色冲锋衣的阮栀身上,她蹲在地上一边拿着笔记本记录数据,一边观察着放在地上的温湿度计。
突然一阵铃声打断了她的动作,阮栀用手擦了擦冲锋衣外的水雾,拉开口袋链子拿出手机。
看着手机页面上的备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如同山上的雾气一般,瞬间笼罩住阮栀的心。
不知是被冷到了,还是害怕坏消息的传来,阮栀准备按下接听键的手不自主地颤动了一下。
电话那头传来了温润熟悉的声音:“小栀,我妈醒了。”
“好,我马上回去。”
听到老师醒过来,阮栀开心地站了起来,原本放在膝盖上的笔记本哗啦一声掉落在地。来不及多想她随手捡起本子,连带着沾在上面的湿草一同塞进了背包里。
再次回想起老师晕倒的那一幕,阮栀还是心有余悸。
‘胃癌晚期’。
做了全身检查后,医生给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老师刘溪一生都在为植物学做贡献,是国内知名的植物学家,研究领域是国内的濒危植物。经过她的研究,百分之八十的濒危植物都能获得重生。
可她的身体却在这样高负荷的工作下,日渐衰退...
与老师初次相遇是在阮栀上大学的时候。
当时阮栀父亲去世家里欠债无力偿还,是老师出钱帮忙解决了她的困境,在这之后还为她争取了出国研究的名额。
回去的一路上,阮栀脑海里闪过了无数念头,泪水不停地在她的眼眶里打转。下了车,她背上了包快步跑到老师所在的病房。
看着躺在里面脸色苍白毫无生气的老师,阮栀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用手扶住一旁的白墙才勉强支撑起身体。
“小栀...”
听到身后传来的熟悉声音,阮栀收回了手,转身望去:“师兄。”
男人穿着白色衬衣神色倦怠却难掩风度翩翩,是老师的儿子:杨天励。
他从口袋拿出手帕递给了阮栀:“擦擦吧。”
阮栀接过手帕,转头看向一侧的玻璃,她这才发现自己现在是有多狼狈,她对着玻璃用帕子慢慢擦掉脸上泪痕。
看着对镜整理自己的阮栀,杨天励不自觉看呆了。
阮栀的长相清丽脱俗,柔和的轮廓挺立的鼻梁,明净的双眸如同一汪清泉,天真纯粹又透着几分坚毅。
“不是说老师醒了吗?”
阮栀开口打断了杨天励的思绪,他慌乱把目光收回,调整呼吸后答道:“刚刚吃了些流食,身体撑不住又睡着了。”
看着床上的人,阮栀脸色黯淡了下去。
杨天励:“珙桐的项目,你还要坚持下去吗?”
“当然,老师为推广珙桐树的种植付出了多少心血,我们不是不知道。”
阮栀眼中的坚定让杨天励有了答案,他不再劝说而是从病房的抽屉内拿出了一叠资料。
“这是国内唯一一个种植珙桐树作为园林景观的私宅,只是我发出的请求协作的邮件被拒绝了,可能是有钱人家不愿意被打扰吧。”
“有钱人家?”
看着递过来的一叠厚厚的资料,阮栀翻开了封面,只一眼就让她愣在了原地。
谭宅。
有钱人家?姓谭?
“是,听说这家人资产万亿,在商界很出名。”
商界...
阮栀暗暗松了口气:那应该不是了。
要是真的资产万亿,当初他们家怎么可能只用一百万来打发她。
“小栀?”
看阮栀思绪飘散,杨天励有些奇怪,他从来没见她露出这样的神情。
“我知道了,我继续发邮件尝试一下,实在不行再想别的办法吧。”
阮栀看完资料洗漱完已经是深夜,她一边用干燥的毛巾擦拭着头发,一边用手点着电脑的鼠标查看邮件。
在山中呆了这些天,一直被湿气环绕,突然回到城市感受干爽,阮栀别提有多幸福了。
点开绿泡泡一堆信息扑面而来,阮栀先点开了妈妈发来的信息,细细的叮嘱让她心头一暖。
‘叮咚。’
邮件提示的声音,让她停下了手中动作。
谭茂集团的那封邮件没有回复,被回复的是另一封应聘邮件。
阮栀想,既然谭茂集团那边行不通,另辟蹊径也不是不可以。就通过自己的人脉找到了谭宅招聘工人的邮箱号,没想到正好撞上了他们缺园林工人。
阮栀改了简历就发送了求职邮件。
为了不让他们怀疑,阮栀把自己研究生的学历改成了本科。
本来以为还要再等几天,没想到那么快就有回复了,看来那谭宅是真缺人。
阮栀编辑回复会准时参加面试,就转身去准备吹头发。
.
谭宅的花园这个时候最是忙碌起来,一伙人把刚把买回来的银边翠给移栽好在花圃里,太阳就已经落山。
眼看着天色渐暗,为首的老梁示意其中一批人先去吃饭,剩下一批人把手尾继续收拾好。
阮栀作为被留下来的一批人,表现得尤为积极。一群人把花圃旁的泥土收拾干净,又淋了水后,才有空坐下来歇一歇。
终于有了空闲时间,老梁在一旁拿着艾草锤锤起了腰。
“怎么样小栀,来这几天了,还适应不?”
阮栀笑着点了点头:“还行。”
这几天,阮栀一有空就溜过去看珙桐树,谭宅养护它极为小心,温度湿度的创造都堪称完美。
只是怕被别人发现自己的意图,她没办法查看土壤环境和排水系统。
想到这,阮栀拿起了一旁的水壶给老梁递了过去。
“来到这我才知道什么叫养护精细,还有很多植物名种我连见都没见过...”
老梁接过了水喝了一口,脸上满是骄傲:“那可不,这些可废了我不少心血。”
阮栀点了点头,刚想把话题绕到珙桐树上面,就见远处跑来了个人。
女人穿着谭宅工人的统一服饰,一来到近处就开口:“哎!老梁,你这边有没有人可以给我用用?”
老梁:“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就你了,你有空吧,跟我来。”那女人看着一旁的阮栀,直接伸手就要拉人。
阮栀一脸茫然,转头看向老梁,后者摆摆手示意她去吧。
就这样她跟着这个女人穿过园林,一路来到了厨房。
“你叫我赵姨吧,我们现在这里缺一个传菜的。你赶紧去洗掉手上的泥土,把头发用这个簪子盘起来,再去后面挑件工服,换好就去传菜吧。”
“好。”
阮栀接过了木簪子,走到了一个水池边开始洗手。
厨房嘈杂,可提到的信息却不少,阮栀整理好自己,也大概把事情给理得差不多了。
原来是谭家的少爷突然被安排了相亲,厨房紧急准备宴席一时间人手不够,才去把她拎了过来。
一同被叫过来的还有清洁部的几个人,几个姑娘见到传菜的工服是旗袍,开心得合不拢嘴。
可阮栀却皱紧了眉头,她不喜欢穿裙子,尤其是旗袍更是一次都没穿过。
“你们弄好了没?快过来传菜了。”赵姨高声喊道。
整理好阮栀快步走过去,接过了托盘。
看着穿好淡粉色旗袍的阮栀,赵姨不自觉看愣了,还是听到厨房内的喊叫才反应过来,从传菜窗处拿过菜放在了她的托盘上。
“跟着前面的人上菜就行,注意安全。”
“好的。”
穿过两人宽的传菜走廊,又绕过了一个小厅和一排展柜才总算来到了饭厅。
整个谭宅装修呈中式风格,大理石与红木栅栏交映相辉,给人满满的压迫感。
长桌之上,谭家少爷坐在主位,在他的左侧坐着一个年轻女人。女人的视线从桌上的菜转到了男人的身上,却发现主位上的人视线不在酒菜之上亦不在她身上。
那幽深如黑夜的视线看似飘忽,实则却是死死地盯着正在传菜的队伍。
女人捉摸不透:这是什么意思?
阮栀跟着传菜队伍规矩地缓步上前,轮到她上菜时她跟着前面的人动作,没有纰漏地放下了托盘上的菜。在她刚松下一口气时,远处一抹视线引起了她的注意。
只一眼,就让阮栀的血液沸腾,拿着托盘的手险些软下来!
是他!谭世深!
“还不走?”身后的人小声提醒道。
阮栀反应过来,强装镇定地转身回到传菜队伍。
餐桌上的人,眼底满是探究,可视线却是不动声色地转了回去。
谭世深的手缓缓晃动着手中的红酒杯,红酒颜色在灯光的照耀下更显妖冶,他一口喝下了酒杯里的所有红酒,分明的指节似有克制。
看到身前的队伍开始走动,阮栀心中紧绷的弦总算松了一点,她迈着步伐试图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可才走过两个座位,座上的人就开口了:“你,过来帮我倒酒。”
熟悉的声音让阮栀心跳漏了一拍,她假装没听到继续往前走,可身后的人却伸手拿走了她的托盘:“我帮你拿回去吧。”
这下阮栀的彻底没办法抗拒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可越是靠近她就越是感觉自己的步伐僵硬。
好不容易走到餐桌前,阮栀的手却不争气地抖了起来,她握紧打开的红酒瓶替谭世深倒酒。
红酒顺着杯壁流下,缓缓落入杯底,可阮栀的心绪却愈发地飘散。
她还以为自己不会再见到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
‘砰’
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众人的视线瞬间落在了阮栀的身上。
阮栀看着打碎在地的红酒,心尖止不住地颤动。
刚刚失神,居然没放稳红酒瓶!
“这红酒多珍贵你知道吗?怕是把你卖了都赔不起。”桌上坐着的貌美女子开口了,嘴里轻蔑嫌弃的语气不加掩饰。
阮栀没有理会她,不顾腿上被碎片划伤的疼痛,蹲了下去捡起红酒瓶的碎片。
“她赔得起。”
不轻不重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意识到是谭世深说出口的话,阮栀的手止不住地颤动,破碎的玻璃一下划破了她的手。
指尖的疼痛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可还没等她作出反应,手腕被抓住了,连同她整个人被拉了起来!
男人身上熟悉的冷冽香强势地向她包裹而来,阮栀只觉呼吸都快要停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