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郑瑾回到郑烁房间时,郑烁已在妙菱的照料和安慰中睡去了。
郑瑾将他在睡梦中叫醒,用汤匙一口一口地喂了药,三人相顾无言。
期间郑烁总有些躲避她的眼睛,她也不想理他。
苦难切实地落在了他们姐弟的身上,谁都不能先做逃兵。
秦桓这时回来,打破了这份宁静。他喝醉了,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郑瑾的模样,像只待吩咐的小狗。
郑瑾叮嘱秦桓帮忙照料好郑烁,随后和妙菱离开了。
路上,妙菱主动提起了药方,“小姐,那副药方采用的是廉价药材,药性很冲,会伤身体,但也许会有奇效……”
郑瑾今天才了解到寨子的情况,其实那只金耳环能换来些什么,她不清楚。想来,谭大夫也不至于会骗她,郑烁的身体是需要良药将养着,可他们需要太缺时间,也许下猛药不失为一种好的选择。
一夜无梦。
翌日。
敲门声起,妙菱打开房门,“秦桓?”
“我带了些饭食来,小……郑瑾醒了么?”秦桓端着两碗大麦粥,这是他早起了些特意给郑瑾熬的,郑瑾一向锦衣玉食,他们这些粗人早上吃些馍就对付过去了,郑瑾可能吃不习惯。
郑瑾已穿戴完毕,昨夜妙菱帮她补好了中衣,幸而这中衣有些金丝桂花花纹,单穿出去,不算很突兀。
今天和依娘约好了比武,郑瑾和妙菱吃过秦桓带来的粥,便去了空旷的麦场。
秦桓早就听顾康说,她们要比一场,到了麦场,才知道她们是为了他比的。
在众人一声声起哄声中,秦桓脸上的灼烧感更甚,他很高兴郑瑾会为了他赌这一场。
郑瑾和依娘分立于站台两头,金泽洋来做本场裁判,宣告规则:二人点到为止,一人倒下或掉下站台就算作输。
刹那间回忆起,郑瑾幼时有一日,同另一个小姑娘打了一个赌,也在这站台之上,只是四周围绕着有数百之人,尊贵威严的皇帝首坐高位。
那天比的是踢毽子,彩头是一柄剑,流光溢彩,锋利不止,郑瑾看中的是这把剑的剑刃,淮安公主心悦刀鞘上的宝石,二人互不相让,是以有了这个赌约。
淮安公主并不是受宠爱的公主,平日里也不争不抢,不知为何偏对那颗宝石情有独钟,郑瑾幼时便是个热闹性子,见有人来争,自不会主动相让。
比的是踢毽子,没接到毽子,毽子落地便输一分,一炷香计时。
踢毽子,是公主提起的,淮安公主苦闷宫中,常与和宫女姐姐踢毽子取乐,郑瑾清高自大,便从了公主约定。
起先公主得分遥遥领先,奇招频出,打得郑瑾节节败退,可毕竟公主是真正的娇生惯养的公主,郑瑾自幼习武,体力比之平常女子已是好上不少。
所以。
公主败了。
一分之差。
公主仍心有不甘,再提比一场,皇帝已然不悦,郑瑾亦不肯。
最后郑瑾得了那柄剑,只是后来也不知道放在库房的哪里,生灰去了。
淮安公主忍着眼泪,皱着小脸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郑瑾彻底得罪狠了公主。
其实若是现在的郑瑾,绝不会争那身外之物,淮安公主许是真的很喜欢那颗宝石,让给她也无妨。
秦桓却不是物品,郑瑾与依娘的赌约是有些玩笑,郑瑾赢或输,秦桓都没甚关系。
郑瑾本以为这依娘自信满满地要和她比试,武艺会很出色,但没想到依娘却是个纸糊的老虎,郑瑾大失所望。对方根本没有经过任何系统的训练,连一些基础的招式都不连通,只是力气大了些,郑瑾陪着她闹玩式得过了几十招。
依娘却不气馁,反倒越打越精神,郑瑾竟发现,她几瞬之前过的招,依娘也照虎画猫地使了出来,些许动作虽不到位,但力道十足。
郑瑾也认真了起来,引导着依娘去顺每个动作,依娘也很上道。郑瑾逐渐加大了难度,没收住力道,一掌将依娘拍下了台。
“好!打的爽快,我输了,我心服口服。”依娘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我原以为你就是个草包小姐,想不到你真的有两把刷子,今日受教了!”
郑瑾心道:原以为你是个厉害角色,想不到你连两把刷子都没有。。。
依娘又爽朗道,“老爹,我一定要再多练练,再碰到好看男人,我就输不了了。”
顾康笑着点了点头,他这个干姑娘本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孤儿出身长大,总是受其他乞丐欺负,来到寨中,才结束了漂泊的生活。
“你最后那两招再给我看看......”依娘又向郑瑾虚心请教,郑瑾乐于授教。
......
午后,派出下山探问消息的人回来了。
他带回来了一个,极差的消息。
京城各闹市告示处,皆贴上了缉拿令,郑瑾、郑烁的画像都在其上,连妙菱都有。提供他们三人线索者赏金二百两黄金,缉拿郑瑾、郑烁任一人归案赏金二千两黄金,若不要黄金者,可另提要求!
寨中人都知道了,顾康几人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其他人的目光却变了,尤其是小六子,之前她打破了瓦罐,还赔了一根金钗给他师父,现在连送药都不肯来送了,使唤着依娘送来。
消息却是在郑瑾意料之内,皇家子弟最忌讳心慈手软,既然下手做了,定是要对着侯府赶尽杀绝。
妙菱听到消息,却是愣了一会,连喂给郑烁的汤药都撒了出来。
郑瑾想着妙菱许是一直老实本分,上了通缉榜单,有些失神也很正常。对妙菱安慰道,“你放心,有我一日,便有你一日,我不会抛弃你。”
妙菱讪讪地笑了。
是夜,依娘没有送来汤药,郑瑾到厨房去拿。
还没到厨房,便传来了两人低语声,一人道,“二千两黄金,我们每个人分一分这辈子都不用愁了吧?”另一人道,“别说二千两,连二百两,普通人家都能活四辈子了。”
“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我也是。”
“你说寨主他会动心吗?”,“只要是人,肯定就会动心!”
“只是寨主他一向义气为先,恐怕不会这样去做。”,“寨主看中的是秦兄弟,那几位只是秦兄弟附带来的。”
“你说,我要是偷偷地和山下通报,先拿了这两百两,我们寨子有救了,寨主他也不能说什么吧,没准还能给我个副寨主当当哈哈。”
“去你的......”他们嬉笑开来。
“咳咳,”郑瑾假装咳了两声,笑着进了厨房门,和他们打招呼,“两位兄弟这会还不睡?”
他们两个人做贼心虚般对视了两眼,便低下了头,说道,“马上就去睡......”
郑瑾掀开补好的瓦罐盖子,仔细闻了闻今日汤药的味道,与往日无异,又翻了翻药碗,是干净的。
虽然没有任何发现,或者他们没有任何动作,郑瑾已竖起了戒备的高墙。
伺候郑烁喝下了汤药,郑烁这两天已经能够下地走几步,只是再远的路程却有心无力。
郑瑾躺下,辗转反侧。
疑云已在心中产生,致使郑瑾夜不能寐,前去郑烁的房间又看了一眼,秦桓并不在房中。
她总觉得,人心难测,她们三人相当于怀璧有罪,只要在这里待着,主动性就掌握在别人手里,成为待宰的羔羊还是朋友,她不能拿别人的良心来赌自己的命,她,输不起。
等她再转回到房间时,已经想好了,他们三人明日便下山。
至于秦桓,秦桓无疑是帮住了她很多,他的去留随他自己,郑瑾也是愿意相信他的。
后半夜,郑瑾睡梦迷懵中,妙菱惊慌地把她拍醒,食指放在她的嘴唇上,示意她噤声。
郑瑾起来头痛欲裂,妙菱用手势大致告诉郑瑾:有人放了迷烟!
郑瑾心惊,自知自己吸迷烟吸入过多,已经不能正常思考,甚至走路都有些晕晕乎乎。她一狠心,扯开了左臂上已经将要愈合的伤口,鲜血横流,郑瑾痛过之后,灵台清明了许多,行动上也顺畅了。
郑瑾本就心绪难安,衣未解带,妙菱也是。所以很快就来到郑烁房间了,秦桓还是很奇怪地没有在房中。
郑烁却没有受到迷烟的影响,很快就被叫醒了。
说起来,只有她一个人受到了影响,只是郑瑾受迷烟影响,也来不及再多做思考。
三人悄悄地逃出了山寨,又是在月色下的一场逃亡。
不行山本就艰险难行,夜晚看不见山路,更是分外狼狈。
在郑烁摔了第二次的时候,郑瑾终于感觉到,此时下山没命的概率,很大。
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郑瑾咬了咬牙,准备再向前走些路。
倏地,先是一束火把出现在了她的眼前,照得她的眼睛难以睁开,后是一只箭矢破空向他们穿来,郑瑾听声辩位,反应迅速,拉过郑烁二人逃避。助跑几步,迎面便对上了那人,两相动手下,郑瑾认出了他的招式。
是秦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