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瑾观看了一会秦桓的害羞窘态,好笑之余带着一丝丝感动,也许从她不再是侯府大小姐后,唯有,且只有秦桓,这么坚定地选择她。
春风拂过轩窗,带来一阵甜蜜的香味,郑瑾寻味而去,发现这香气的来源是,桌上的一块糕点,郑瑾认得出来,这糕点的形状和花纹,是福缘斋的祥云糕。
福缘斋是京城有名的糕点铺,生意火爆,阿爹阿娘出门时,总是会给她带一份新出的糕点。
这么多年,福缘斋许多糕点郑瑾都已品尝过,却唯爱这祥云糕,藕和菱角的味道相得益彰,入口即化,又加入了些许山楂,甜而不腻,很是开胃。
想不到冀州城里也开了分店,只是不知为何,秦桓只买了一块。
郑瑾拿起祥云糕,轻轻一掰,分了一半递给秦桓,“呐。”
“我吃你半块糕点,你不介意吧?”郑瑾挑眉微笑着问秦桓。
当然......“不介意。”秦桓仍在余温之中尚不得出来,声音嘶哑着回道。
秦桓轻咬一口糕点,酸甜滋味,萦绕在他唇齿边,不禁让人吞吃入肚,怪不得她这么喜欢这糕点。
秦桓貌不经意地扫了一眼,郑瑾握着糕点却已经出神,唇色潋滟,嘴角沾了些碎屑,秦桓掐了掐手心,伸出手将碎屑抹去。
郑瑾才回过神来,定定地看着秦桓,他脸上的伤口结痂掉了去,只留下些伤痕,为这幅俊美的五官添了几分肃杀威严之气。
郑瑾情不自禁地摸了上去,疤痕磨砂过她的手指,“疼吗?”
秦桓手掌覆盖住她的手,侧头将脸轻轻地压上去,道“不疼。”
可,他的眼神却是那样,让人爱怜。
“咕咕~”一声似鸽子叫的声音自窗边传来,那是他们进城小分队提前约定好的暗号。郑瑾上楼来前,在楼下台阶处做了记号,此时想来是其余人已经看到了记号。
“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一步了。”郑瑾抽回手来,只略看一眼,便转身。
“我想跟着你。”秦桓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他的心里话,“我想帮你。”
注视着她的那双眼睛,写满了真诚,郑瑾要开口拒绝的话,堵在了嘴里。
也好,秦桓本就是郑家军的人,武艺又超群,定有大用。
郑瑾点了点头,秦桓紧皱的眉头完全舒展开来,他摸了摸后颈,露出一抹微笑。
郑瑾同秦桓下楼来,却不想竟是前往军营查探的焦锦程。
焦锦程见郑瑾身后跟着一个眼熟男人,眯起眼睛细看下,原也是熟人,秦桓曾在他的部下担任过百夫长,后被调到郑煜旗下,做了千夫长。
二人其实没什么交情,无非是军事上有所交集,此时见面气氛还尚有些冰冷。
焦锦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位旧下属,不知为何,郑瑾和他并肩而行的模样,并不如寻常般,甚至脸上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秦桓更是不寻常,训练场上凶狠的守擂者,此刻目光过分柔软温和。
“这是秦桓,你应该认识,”郑瑾轻拍了下焦锦程,示意他往客栈而去。
“嗯,我认识,”焦锦程闷声道。
秦桓对焦锦程点了点头,算作打了招呼。
三人回到客栈,等了不到一个时辰,执行任务的人已尽数归来,除了同郑瑾走散的将士。
众人又等了半个时辰,烛火依然点起,街道上的人渐渐稀疏,直到打更人敲锣响起。
也没有人敲响他们的房门。
此人名叫赵伟伦,郑瑾挑出他来,便是看中他身形矫健,头脑又聪明灵泛。
此时都没回来客栈,肯定是出了事情。
郑瑾沉默思考着,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跟踪他们的那个人是被郑瑾引走的,赵伟伦又怎会失踪?
只是如今尚且摸不清楚状况,为了稳妥起见,他们不能在这多做停留。
“走,我们先离开客栈,去找个人少的地方歇脚。”
郑瑾当机立断,带着余下七人和秦桓,趁着夜色,游走在街巷之中,很快便走出六七里地。
暮色沉沉,一道可疑身影若隐若现,在他们前方跳跃着,手下有人认出那是赵伟伦的身影,众人脚步加快,追了上去。
追赶许久,赵伟伦跳入夜色中消失不见,与此同时,一座破庙映入郑瑾眼前。
此庙大门敞开,灰尘伴随着陈旧的香灰气息迎面而来,郑瑾招呼一声,众人握紧了手中武器,屏气凝神,呈戒备状态,预防暗中的偷袭。
郑瑾心中暗暗后悔,本不该追赵伟伦,只怪她一时冲动,才将众人都置于险境。
这庙宇从外形来看,并不宏大,多是村民所建的求子观音庙或者是土地庙,只是年久失修,香火也并不旺盛,才呈现这一幅破败景象。
这种小庙只会有一个主殿,能够藏人的地方只会有几处。
郑瑾打头阵,迈入这座庙宇的门槛,四周的黑暗吞噬掉了月光,听感被郑瑾放大,只能闻见似有老鼠窸窸窣窣的声响。
郑瑾示意手下点燃火把,耀眼的光芒瞬间充斥着整个大殿,倒下的石像似是狞笑着注视他们,无头的神仙立在中央,四周空空荡荡,想来值钱东西都被人抢夺了去。
那么,就只剩下拜访贡品的石桌。
秦桓自是也想到,将火把探入石桌。
郑瑾蹲下借着光束,定睛一看。
有一女子,紧抱双臂,整个人蜷缩着,头发披散,衣衫凌乱,面上沾着不知是什么的东西,黑乎乎的,只露出一只眼睛,如小鹿一般,此刻正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他们,另一只眼睛隐在了黑暗之中,那女子见到郑瑾更是吓得向后缩去。
“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郑瑾温声细语地说道,试图将她劝出来,“你先出来。”
赵伟伦引他们来的破庙,出现这么个女子,任谁都能看不对,只是这女子脸上的惊恐却不是假的,郑瑾倒想看看这里面装的是什么酒。
那女子仍是不肯出来,瑟缩在石桌下角落里。
郑瑾却没有那么多的耐心,拔了刀戳在了女子眼前,那女子被吓得一哆嗦。
连秦桓都被郑瑾的动作吓了一跳,听着她唇中传来寒冷如冰的声音,“我数到三,一……”
“二……”
刀又在那女子面前前进了一寸,直逼女子那一双含水眼眸。
“三……”
那女子终究受不住郑瑾的杀意威胁,手忙脚乱爬着出了石桌。
“不要杀我。”女子双手抱头,不住地颤抖着。
郑瑾自怀里掏出一方手帕,摩挲着擦去女子脸上的血泥,露出白皙粉嫩的皮肤,高耸挺拔的鼻梁,明艳娇媚的脸庞。
这是一张郑瑾见过的脸。
淮安公主,姜夏瑶。
“公主?你怎么会在此?”郑瑾拧紧眉头,疑问道。
姜夏瑶似是才认出郑瑾,止住了颤抖,眼睛蒙上了水雾。
“太子他疯了,他杀了我母妃!又要杀我!母妃拼了命,才把我送出了宫。”一滴又一滴泪珠从姜夏瑶眼眶中落下来,单衣被风吹过,单薄的身体一阵发抖,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十分楚楚可怜。
看来还是迟了一步,十皇子曾嘱托郑瑾关照姜夏瑶母女,却不想她们早已遭到毒手。
郑瑾脱下外衣,披在了姜夏瑶的身上,她虽与姜夏瑶并不相熟,甚至因幼时赌约,还曾红过脸,但此时也不忍见她瑟瑟发抖。
“明日臣便令人送你去利州,十皇子殿下还在等着你。”郑瑾为她系好衣带,又为她摘去了发上缠绕的枯草。
姜夏瑶却摇了摇头,说道,“郑瑾,你带着我好不好,我害怕。”说着,姜夏瑶捏紧郑瑾的衣角,似是将郑瑾视作了救命稻草一般。
郑瑾看着姜夏瑶通红的眼眶,仓皇的神情,不由得想起了她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涯,跌落在泥水里总盼着别人会给一些希望,“臣有要务在身,若公主跟随,要答应臣两个条件。”
“我答应。”姜夏瑶眼中闪过一丝希冀,未等郑瑾说完,便抢着答应了下来。
“一是,听臣的话,臣要你原地等着,便等,臣要你走,便走;二是,擦干眼泪,不论何时,都不要放弃……”郑瑾目光坚定而温柔,握住了姜夏瑶的手,似要将力量传到她身上。
姜夏瑶用衣袖擦了擦眼泪,衣袖上的泥土在泪水的浸透下,又沾到了她的脸上。
郑瑾微微一笑,展开手帕,用干净一面给她擦去泥土和泪水。
“你和以前很不一样了……”姜夏瑶抽噎着说道。
郑瑾刚想说,人都会变,你也会。
门外便传来了打斗的声音,郑瑾原本留下了焦锦程和两个将士在外,看来他们已经交手了,细听之下对方只有一人。
不多时,一人便被扔在了地上,两柄长剑交叉逼在他的脖颈之上。
不是赵伟伦,又是谁?
“郑将军,抓住了。”焦锦程抱拳通报道。
秦桓不知从何处找来了绳索,将赵伟伦五花大绑,令他再动弹不得。
“说!你为何会脱离队伍?”郑瑾厉声喝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