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言还是没能醒来,不过刚刚似听见有人喊他,额头还传来另一种干燥的凉爽,并且闻到了一阵花香。
那花夏日绽放,夜晚尤其芳香。
再睁眼,蛇不见了,镜子也不见了,自己又回到了那什么都没有的中央。
依照梦的规律,现在应该是又少了一盏灯,并且只剩下一扇门。
他隐隐觉得门背后的东西不好,似乎是这三个门里,这扇门里的内容是自己最不愿见到的东西。
但是梦不会在乎你的害怕,它捂住了你的嘴,让你说不出你的需求,并且让你伸手打开了那扇门。
鲜红色的门。
是了,里面还能是什么?不就是那间只有一张又红又大的床吗?
床有柱,柱上雕花,梁上挂轻纱。
一旁窗户被推开,林小渊站在窗户边上,望着窗户外的蓝天,感叹:“天好蓝啊,又有风,这种天气最适合在床上翻滚了。”
“是啊,”有人站在他身旁,一起看那片天空,伸手揽了他的肩膀,“大床适合翻滚。”
“容易缩短距离。”
“什么距离。”
“一毫米…零毫米…负几厘米…负十几厘米…”
霍言无语,这是什么形容。
见那俩人转了身,他被自己的面容吓一跳,往后退了一步,快速站稳。
这,这他妈是自己?
那自己在转身的时候看见了他,并且用眼神跟他对话,像是在说:看着吧,看清楚点儿。
这种诡异的气氛使得他不敢动弹,被死死地钉在了原地。
就像自己身体里有另一个不想认识的你,逃离出这一具躯体,随后站在你面前做一些你平常不敢做的事情。
面带挑衅,蔑视你的懦弱。
之后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他不仅视觉有了冲击,触觉也开始在他身上清楚感受得到。
那个他伸手揽林小渊的腰,自己的手掌就感受到了一份柔软,那个他抬林小渊的下巴吻他的脸,自己的嘴唇就感受到了他的冰凉。
他从兜里拿出一支口红,用手指沾染,再轻柔往林小渊嘴上涂抹,自己的手指尖就如被电流般袭击,穿透了他整个神经。
之后…
他吃到了血的味道,来自林小渊嘴被咬破的嘴唇;他闻到了好闻的花香,来自林小渊柔嫩的凉润气息;他感受到了一阵爽滑的触感,来自林小渊细嫩的肌肤;他听得娇小的呼吸,来自林小渊鼻腔和口腔的共鸣。
“嘴痛吗?”
“不痛。”
“那我扔了哦。”
“好。”
林小渊被抱起,一个抛物线,哗啦,被扔在了床上。
床微微一弹,随后往下陷那么一点,身子将原来平整光滑的鲜红床单压出了褶皱,白花花的皮肤被衬得更加明显。
白花花变成了亮晃晃,刺得他眼睛习惯性地闭了闭,之后再缓缓睁开,他已经将那一片白晃压在身下。
林小渊说:“我很好扔对不对?”
他回:“你就喜欢被扔对不对?”
林小渊笑说:“就喜欢被你扔。”
“!!”
一阵簌簌声传来。
是蛇?!
那蛇敲响了第一道上了锁的门,哐当!!
霍言眼看着两躯体在鲜红的床单里辗转,纠缠。
红色轻纱被风吹起,带起一阵轻痒,就像林小渊所形容的,是一种重的力量与轻的力量在对抗。
撞击声响彻脑际,彭!一声,第一道门被冲破,蛇的眼睛发亮,“嘶嘶”声响起。
它闻到了自己喜欢的味道,并且急切地寻它而来。
哐叽撞向第二扇门,一下、两下、锁在疯狂的颤动…
“这样…这样能看见蓝天,嗯…抬眼是一片蓝,垂眼…”
“是什么?”
“一片猩红…”
嘭——!
第二道门被冲破,蛇的速度加快,迅猛着撞击在了第三道门上。
轰隆——!!!
一声巨大的声响,预示着那条巨蟒彻底获得了自由。
它在草地上游走,在水里游走,在森林里游走,在一片猩红里游走,再没有东西束缚它,它伸展身躯,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霍言瞧着窗户外的广阔,手捂着林小渊的嘴,好让那喘息直直地呼在手掌心上,鼻息也快速得如平原上的阵风,吹在他的指缝之间。
另一个自己消失了,换成他躺在林小渊身旁。
身下不是那一片红色,而是青青的绿草,天空不是全然的湛蓝,白云点缀其间,风正在将它们吹散。
“你不怕痛吗?”
“不怕呀。”
“为什么不怕?”
“因为是你,所以不怕。”
……
霍言被一声音吵醒,不知是不是做的梦使他过于疲累,睁开眼都没了力气,静静发了好一会儿呆,才从刚刚的梦境里挣脱出来。
转动眼珠,去看周围的物品。
“不是我拿的!”
是林小渊的声音,霍言转头,望向林小渊的铺,没人,闻声看过去,见他和另一人站在走廊上争执。
“刚刚都还在,就你从我身边儿过,不是你还有谁?”
“就不是我!”
“你不准走,我找乘警。”
“你去找,我就站着等你!”
霍言起身穿鞋,到走廊问:“怎么了?”
“我去厕所,他从我身边儿过,就说我拿了他钱包,不是我。”
“你有什么证据?”霍言问那人。
“我随时都带着我的包,上个厕所,就他从我身边儿过,不是他还能是谁?”
“你什么逻辑?有人从你身边儿过就等于拿你东西,那你从他身边过他不是也说你拿了他东西。”转身问林小渊:“你是不是也有东西掉了?”
林小渊眨巴眼,半天点头:“对!我包里的…钱,”把下巴一抬,“也掉了!是你拿的。”
“你们!血口喷人!”
“哪来的血口,是你黄口喷人才对,”林小渊来了气势,“你看你的牙口,黄得都快成泥土酱了!”
“你们有种别跑,”那人指着他俩鼻子,“我去找乘警。”
“才不怕你!”
林小渊和霍言站在走廊上等那人跑开,赶忙把一黑色钱包放霍言手里:“你揣好。”
“?!”霍言惊诧,“你…”
“这是他偷的东西,”林小渊悄声说,“他还敢去找乘警,不是胆大就是弱智。”
“你看见了?”霍言将钱包放自己裤兜,“偷谁的?”
“你的啊。”
“什么?”霍言又把钱包拿出来,“哈?真他妈是我的钱包,他什么时候偷的。”
“就刚才,我出去上厕所回来,见他潜伏进我们车厢,我就悄悄探头看,你睡得也太熟了,人从你包里拿东西都没知觉。”
“我…”霍言尴尬,“是太熟了…可你干嘛不直接揭穿他?”
“他还有同伙啊,”林小渊转头去望走廊对面,声音变小,“就这车厢的最末尾,昨天就看他们在走廊鬼头鬼脑,还高声喧哗,假装自己是来旅行的。要是拆穿,我可打不过他们。”
“你观察还真够仔细的。”
“嘿嘿,是在夸奖我?”林小渊凑过去,邀功般,“我帮你把钱包偷回…啊,不是,拿回来,你要怎么谢我?”
“你想要什么?”霍言见他那样,不忍笑他,“看来你不光观察仔细,还会别的绝技,在小偷身上偷东西,佩服佩服。”
林小渊脸微红,低头:“没有…可能他初来乍到,身手不好。”
“哈,结果遇到关公。”
“什么关公?”
“关公面前耍大刀嘛。”
林小渊憋红了脸,抬头气愤:“好心没好报!”推开他跑进车厢转身又骂了一句,“臭霍言!”
霍言此时心里欢喜着一只喜鹊,梦里那些惊怖之感断然消失,逗人玩还真是好消遣。
走过去站立,拱手作揖:“呀,对不起了恩公,小生无礼,该罚。”
“怎么罚?”
林小渊气立马消散,好奇问他。
“恩公说了算。”
“那你以后不准不搭理我。”
霍言愣了愣,坐他旁边:“我没有不搭理你啊。”
“刚刚不就是吗?”
“刚刚怎么是了?”
“我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你怎么回答的?”
“我什么时候喜欢你了。”
“那我问你是不是讨厌我你怎么回答的?”
“我什么时候说讨厌你了。”
“既不喜欢,又不讨厌,那不就是不搭理吗?”
“哦,原来你逻辑是这样的,”霍言想了想,“好好,那以后我即喜欢你,也讨厌你行了吧。”
林小渊低头,半晌说:“如果可以,能不能把讨厌去掉?”
“呵呵…”霍言捏他脸,宽慰他,“听你的,去掉讨厌,只喜欢你好不好?”
“真的?”
“真的。”霍言见他期盼的眼神太热烈,捏了脸的手在他嘴角伤口上按了按,故意问:“痛吗?”
“不痛。”
“你不怕痛?”
“是你咬的就不怕。”
“?”
怎么,和梦里说的一样?
好奇瞧他半天,问了句:“你…喜欢我喜欢你?”
“嗯…”林小渊点点头,“喜欢你。”
“不是因为我长得像方永源?”
“你像他?”
“我不像?”
“我…”林小渊支支吾吾,顿了几秒钟,轻飘飘一句,“不像。”
霍言总觉得,他没说实话,但是具体哪些话是真,哪些话是假,他确实也辨别不出来,就连他说的所谓喜欢自己,也是将信将疑。
就如同他的性子,两面来回转换,除了应接不暇,还让人无法认真对待他。
不过…
他将他下巴轻抬,凑过去,吻在那残破的嘴角,盯着他眸子,去望,闭眼感受,去闻,用力往前,去确定一点。
那就是——是眼前这人把他心中那条巨蟒放出来的。
那么,到底是梦里被召出来,还是现实亦是如此,随着自己吻的用力程度,似乎…
已经再无法将那条巨蟒关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