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言讲完,手上的烟也抽完,笑看林小渊,问他:“满意吗?觉得,她是喜欢我什么?”
“说不好,有趣、浪漫?反叛、热爱生活?你那时候她眼里,应该是发着光的。”
“这个怎么说?”
“不然能说我爱你?在好多电影里,我爱你这三个字可是很重的。”林小渊见他抽完烟,一起回车厢,在走廊上忽然转头问,“你跟她说过这三个字吗?”
霍言愣了愣,随后摇摇头:“没有…”
“这是为什么?”
“像你说的,这三个字很重,”到车厢门前,伸手拉着车厢门把,笑里带着苦,“说了,好像就答应了什么,再也没有环转的余地,我当时…还没有这个能力去承担这份重量。”
进车厢,林小渊坐自己铺上,耸肩摊手:“人类的世界,好复杂。”
霍言笑他:“你不是人类?你单纯?”
“我是宠物,确实单纯。”
说完又像第一次见面那般,双手环抱自己,把手放在腋下,肘关节搁桌上,头靠手肘歪头看他,那嘴角微张,像是在说:喵——
霍言脑子里立马又出现林小渊在梦里**着身体趴在他床上的慵懒,忙呼口气,躺回铺,打算睡觉。
在进入沉睡的空隙,霍言像是听见了林雨菲最后对他说的话,她当时从容淡定,宛若挣扎好久以后露出的无风无雨的天气。
她说:“你不爱我,你也没有打算跟我一并坠入爱河,让我独自在河里游走了那么久,再见吧,希望你有一天能懂我现在的心境,也有可能你这一辈子也不会理解得到,因为,你只爱你自己。”
他当时本来还想说什么话挽留她,却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因为他觉得她说得对,他爱自己。
进入到睡梦里,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家走,在外面跑了一天,因为种种谈不妥的条件,合同没谈成功。
这相当于本来今年公司的一半营收泡汤了,他朋友安慰他说没有关系,还有个合同,至少不会亏损。
营收的打击不是最大的,最大的是他在那帮人面前说的那些话,在他看来几乎就是一个乞讨者。
需要时刻看他们脸色,一个不小心就会让对方觉得你不上道,尽管你在业内做的工程已经算是优秀。
怎么说?乞讨来的饭,吃着都哽喉咙。
他回家把领带一扔,细数着自己这么赚钱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大学的时候虽然主修的是工程,喜欢的却是摄影,毕业后去当了一家工作室的摄影师,老是拍一些模版化的艺术照、婚纱照。
他为了拍得独特,有一回没有经过店长同意,做了好些道具,拍出来效果很好,顾客很满意,但是一提到价格需要多加一些成本费,顾客就不乐意了,开始扯皮。
店长道歉以后,把责任怪到了他身上,确实也是自己自作主张,以为跟大学时候一样搞艺术创作呢?
艺术创作,也是要花钱的。
他倒了杯水,咕嘟咕嘟的喝完,才想起林雨菲来,见她一脸怨气地坐在沙发上,等他过去,然后发火。
林雨菲发火喜欢碎碎念,他并不喜欢,当然,什么样的发火讨人喜欢?他还没遇见过喜欢谁发火的样子。
他坐过去,检讨。
“对不起,答应陪你去医院的,又没办到。”
林雨菲这次也不碎碎念了,直接起身给了他一巴掌,他虽然被打得有点懵,但也觉得自己活该,把头靠在沙发背上看她。
“堕胎!”
林雨菲咬紧了牙,艰难地说了这句话。
“什么堕胎?”
霍言吓一跳,坐直了身体。
“我怀孕了,2个月…”
牙齿还是磨得嘎吱响。
霍言懵得更凶,盯着她眼睛,确定她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之后他说了句现在还后悔的话,说完那话,林雨菲的面容也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是种失望到绝望,但是他当时的脑子和嘴是同时做的反应。
他问:“不可能啊,保护措施一向做得很好。”反应过来此话不该讲,赶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林雨菲已经进卧室,把被子枕头给他抱了出来,话也不说,从此,她脸上再没了以前的笑容。
霍言每天都变着法儿的去道歉,去关心她的心情,还自以为通过做她喜欢的事情,她能原谅自己。
结果是,她跟他在餐桌旁对坐,说起了分手的事宜。
虽然没有结婚,他却带着内疚,跟自己6年,没能给她一个想要的结果,想着把这间房子给她。
林雨菲却不关心这些分配,冷笑说:“我以为跟你说了怀孕,你会考虑娶了我。”
“…我…现在不知道能不能负起责任。”
“你是从来都没想过要负责任,你生怕有什么东西束缚你。”
“是没错,我现在就觉得有什么束缚着我,逃不开,躲不掉。”
“是我吗?我束缚你了?”
“不是…”
“当然不是了!你根本就没打算让我一直出现在你生命里,我连束缚你的资格都没有,束缚你的,是你永远不知足的财富积累。”
“?”霍言张眼望她,不知道是惊诧她说到了自己内心,还是不愿承认自己是个追逐的金钱的机器,有些不悦,“要是我没钱,你会喜欢我?”
又是一个无法挽回的回答。
林雨菲低头半天才抬起头:“算我错看了你。”
是啊…
错看了我,全身上下写着庸俗,走别人走过的路,嘴上还叫嚣着这些路开得不好,更是恶心。
霍言眉头紧了紧,平躺换侧躺,意识到林雨菲离开他的理由就是——他是个不择不扣的俗物。
他不知道此时的林小渊正坐在铺上,手肘柱桌,拿着笔的手背顺着自己的下巴。
这使得他的下巴抬得很高,垂眸在观察他,那手背从下巴根部往下巴尖来回摩挲。
半晌过后,林小渊摩挲完自己的下巴,视线转向了桌上的茉莉花,伸手把一朵枯萎发黄的花摘下来,在手指间转了转,扔自己嘴里,慢慢开始嚼,就像在嚼口香糖,嚼得够久,才吞下去,喉结动了动。
……
霍言眨了眨眼,醒了过来,见林小渊依旧写着东西。
“你不困?”
“不困。”
“你不是只宠物吗?那应该时时刻刻睡觉才适合你。”
“那也要舒适的环境,我挑地方。”
“意思你这几天在火车上,都不睡了?”
霍言坐了起身,拿手抹了把脸。
“你信不信,我能一个星期不睡觉?”
“不信。”
“是真的,”林小渊虔诚地说,“我只在方永源的房子里才能睡着,他抛弃我以后,很久没睡过好觉了,我计算过,最长的就有7天。”
“他抛弃你以后,你住哪里?”
“他把他房子卖了,把我送给了隔壁的老人家,交了5年的房租,他说以后我得自己养活自己,其实我很好养活,不挑食,就是睡觉挑地方。”
“那我问你,”霍言也把手搁桌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梦的原因,语气很是冷淡,“你7天不睡觉,发生了什么?”
“晕倒了。”
“之后呢?”
“在晕倒的地方睡了一天,自己就醒了。”
“晕倒在哪里?”
“一棵树底下。”
“不可能没人经过,没发现你?”
“有个好心的流浪汉,给我盖了纸壳被子,行人走过去以为是垃圾,所以行人没发现我。”
不知道哪句话触碰到了霍言的雷点,他目光如锯,盯在了林小渊那故作无辜的脸上,直接发难。
“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目的跟我在这胡诌,但是你不要把我当傻子。如果你是几岁被捡回去还说得过去,15岁,你还初中毕业,怎么着都该懂人事,知道好坏。你没想过逃离?心甘情愿被当宠物饲养,说出去谁信!还不要说你被抛弃以后毫无赚钱的能力,你怎么存活?就靠写你那点没人看的破故事?你吃饭都成问题,从头到尾没一句话经得起推敲。”
林小渊听他快速说完,明显在发脾气,先是一愣,随后把嘴巴鼓圆,眼睛也瞪得老大,就跟先前对待那醉鬼大叔似的,大吼:“你不相信我!”
“你说的那些根本没人会信!”霍言生气不减,“只有一种人会信,那就是傻子!”
“你就是傻子!”林小渊紧握钢笔的手在纸上一拍,“我…我也不信你,你说林雨菲爱你,爱你才不会离开你,她不要你转而跟方永源结婚,肯定是因为你不好,你没他好!”
空气中顿时装满了火药,但没办法点燃,因为霍言要骂人的话被噎了回去,并不是因为林小渊说他没方永源好,他知道自己不好,给不了林雨菲想要的未来。
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击的原因,完全是因为林小渊现在那双无辜的大眼睛里,居然包着泪花,还在那闪烁!
噎得他更难受,很想开骂,忍住脾气:“你多大了你!”
“30了!”
“?!”霍言一惊,被他那样子逗笑,“你,30?3岁吧你!幼稚成什么样了,还30,你看看我,这才是30该有的样子!”
林小渊停止他的无辜委屈脸,又跟翻书一样,眼睛一眨,泪花带出一阵光,轻松一笑。
“是吗?原来30岁就是,自己想要什么不知道,活着的意义不知道,要不要结婚不知道,未来有什么等着你,还是不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我什么你!”
“我什么都知道!你就是个笨蛋!记性又差,别人对你好你就接着,别人离开你你就看着别人离开你,没心没肺还没有面对生活和自己的勇气!”
“你再说,你再说我就…”
“就怎么样,还能打我不成?”林小渊往床铺一趴,整个背对着他,“你打吧,我从小被打到大,方永源也没少打,我都习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