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涩梅雨季 第23章 回国

裴又青刚上飞机时还有些昏沉沉，不过飞机中途颠簸了几下，这才让她清醒些。下飞机后她还得坐几个小时的高铁和出租车，经过一路的颠沛流离和泛起烟尘的沁染，终于，她拎着行李箱出现在了自家小区。

她站在门前，手里捧着一束鲜花，因为知道母亲最近抱怨餐桌上的花瓶总是挑不出一朵美丽的鲜花，所以特意绕远路去市中心最大的花鸟市场买的，她觉得母亲一定会爱不释手。

裴又青用指关节轻轻在门上叩了几声，门被打开，母亲那张略显沧桑的脸映入眼帘。她先是一顿，用好奇的眼光上下扫视裴又青，看清来人是谁之后，她用着不高的音调喊着：“阿青啊，你回来啦。”裴又青笑着点点头，“我回来了，妈妈。”

母亲拉着她进屋，她环顾四周，房子虽然被物品填充得琳琅满目，但百平米的空间只有那电视机里传出声音，电视剧里的家和团圆，欢声笑语在只有母亲一人的房子里显得格外讽刺。她难以想象多少个日夜，母亲一个人在家就这么空洞地望着电视机，晚上又一个人胆战心惊地检查门有没有锁好，钥匙有没有拴在外面…

她又转头仔细瞧着母亲，瘦削的脸颊往里凹陷，薄薄的皮肤贴着高颧骨，两眼由刚刚一刹那的无神，在见到裴又青后终于是有点起色。“妈，这是唐阿姨给你的生巧，等你有空，咱们一起去日本看看唐阿姨。”裴又青将那盒生巧递给母亲，那双手接过时，竟一下把裴又青唬住了。

呈现出幽绿的血管穿插于血肉之间，如同晚秋凋落的黄叶，只留下早已枯败的脉络。

她的心像是被人狠狠踩踏般一阵一阵的绞痛，裴又青忍住眼中噙着的热泪，又继续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妈，这是给你买的耳环。”她渴望在母亲脸上看到一次又一次发自真心的笑容，也希望她今后能是为自己而活，也是真的快乐。

晚饭裴又青决定带着母亲出去吃，她在网上看了一家评分还不错的饭店，等她们坐车到那里时，才发现隔壁桌的客人竟然是母亲的娘家人。他们一家子都是个势利眼，典型的利己主义。当初裴父事业有成，娶裴母的时候他们一大家子都来贺礼，生怕自己捞不到一点好处，可当自家小妹受靡室劳矣，士贰其行的痛苦折磨时，他们家居然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对她们娘俩母避之不及。

母亲还兴致勃勃地跟裴又青唠嗑，可能是因为她背对着那一家子的缘故，根本没注意到他们吧。裴又青也懒得打搅来之不易的兴致，就没有跟她说。

这顿饭吃的很是愉快，裴又青拿着相册里的照片一张一张翻给母亲看，给她讲这张照片是在什么样的境遇下拍的，结果谁知，突然就翻到了她在花火大会那夜给李皖南拍的照片，在漫天烟火下抽烟的窈窕背影很是夺目。她正想翻下一张，结果图片又被母亲翻回来。正当裴又青准备解释这人是谁时，“好漂亮的烟花，好美。”

…

“那我明年带你去，好不好？”

“好！”

裴又青长吁一气，差点就要圆谎了。突然她感觉想上厕所了，于是跟母亲打了下招呼便往厕所走。

厕所里的灯光很昏暗，整个空间像被扔入寂寥神秘的宇宙，变成某片不知名的隐秘。她手指在那张照片上来回滑动，眼神紧紧注视着那背影，突然手机开始震动。

“Joe？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边一阵嘈杂，不过酒瓶碰触的声音特别清晰，“不是，裴老师…别啊姐…”

“裴又青，你什么时候回来？”对面那女人语气强硬，看来是已经被酒精控制到难以掌控自己的情感了。

这声音她永远都不会忘。在那个海风席卷继而霸占整座岛屿的中午，在那个充斥着消毒液气味的病房，那个人用冰冷的语气说出最伤人的话。

裴又青强忍住心中的委屈，紧咬牙关，“不是你喊我走的吗？”

听筒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可是…”

“没可是了，李小姐，自重。”

挂断电话，裴又青大口呼吸着空气，她两手撑在洗手池上，任凭台上的水渍沾湿她温热的手掌。

“裴又青？”

裴又青从心乱如麻的心境中抽离出来，抬眼一看，竟是讨厌的那家人中的一个女人，也许自己应该唤她一声小姨。

满脸横肉的面上有着一双豆粒大小的眼睛，嘴唇边的死皮被红艳至极的口红遮盖，嘴角上的痣让裴又青越看越窝火。

打小这个小姨就是这样彪悍的体型，小时候经常趁大人不在，跟着其他小朋友一起欺负裴又青，弄得她每次看到这个小姨就害怕地躲在母亲身后，不敢让对方注意到自己这个小可怜虫。

以前在身高、力气、体重方面都不占优势，但现在不一样了，裴又青已经比这个讨厌的小姨还高出半个脑袋，她用鄙夷的眼神俯视着那张扭曲的脸。

“哟呵，你在跟谁摆谱呢？没了你爸啊，你现在真是连根草都比不上。”

裴又青冷笑一声，抽出旁边的纸开始擦手，边擦边说：“看来小姨过得很滋润啊，嘴里一股肉靡味儿，嘴边的口红都要被油光蹭掉了，来，我给你擦擦。”

说着，拿着擦完手的纸就要上前，那女人立刻后退一步，嘴里振振有词：“离我远点！我看你啊不如像我一样嫁个有钱的老公，像我老公啊，就在日本做着株式会社的社长呢，你呀，但凡脑袋聪明一点，嘴巴抹点蜜，也不会让你妈过成那样。”她白了裴又青一眼，就离开了厕所。

裴又青都不想去听那老一套的迂腐言论，这女人居然还觉得靠男人是一个很明智的选择，简直疯了。

她坐回餐桌旁，眼神时不时留意小姨旁边的男人，那男人看起来五十上下，鬓角都有些银丝，挤在一起的五官差点被皱纹淹没，因为喝了酒，整张脸都红到不行，感觉下一秒就要晕倒似的。裴又青不想再看见令人作呕的这一大家子，带着母亲结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