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花的小酒吧开在春天,位于古镇较为冷清的地方,以前的老板亏惨了,急于脱手,杨花没有斤斤计较,给了一笔钱,接过来,设计成自己喜欢的模样,上下两层,一楼做酒吧,二楼住家。
生意平平淡淡,连翻修费都挣不回。
酒吧面前是一条小河,得益于前几年改善环境,如今小河的水清洌可鉴,还游荡着红鲤鱼,有商户在其中泛舟,做点文人雅客的茶水生意,河边垂着柳树,风吹过,如绿色绸缎飘摇,映在河里,别有一番意趣。
第二年来一个年轻男人,二十来岁的样子,背着把破吉他,路过小镇,向隔壁茶馆讨口水喝,要走,老板大手一挥,兄弟,你刚才消费了80块,就这样产生了争执。
男人被推搡到路中央,窘迫到面红耳赤,游客们很快围过来,却没有一个人出来帮忙。杨花走过去,帮他付了钱,赔了一张笑脸,老板收敛了怒气。
一群人抱怨着散开。
上午,酒吧没有生意,为了省钱,杨花没有开灯,洋红的蔷薇花绕墙开,格外茂盛,挡住了光线,酒吧里并不明亮。
男人跟着杨花进了酒吧,自顾自地在吧台坐下,半晌,低声说谢谢。
杨花莞尔,看着他,是个眼眸清澈的男人,脸颊瘦削,麦色皮肤,挺健康,挺俊秀。
男人被盯得难受,直说:“我会还你钱的,我给你打工也可以!”
杨花取出玻璃杯,倒了一杯水,加块冰,递给他:“浪迹天涯的音乐人吗?你弹首曲子吧。”
小年轻顺从地取下吉他,爱怜地摸了摸,问:“你想听什么歌?”
杨花反问:“你最喜欢什么歌?”
调子响起,像清晨的风,带着温和的日光,缕缕洒下来。
杨花听不懂歌,但她特别喜欢朴树的《那些花儿》,是她单曲循环最多的一首歌。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
杨花扭过头去,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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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
杨花出生在春天,花开满树的四月,阳光明媚的时候上帝把她洒在了庄稼地里,燕子绕梁的空隙,衔来一朵花,放在襁褓上,被抛弃的孩子很懂事,不哭也不闹,宋易欢家的大狗黑子把她拖出来,一路叼回了家。
那时候,宋易欢已经三岁了,蹲在院子里用指头戳杨花胖嘟嘟的脸,杨花终于哭了起来,招来一大波围观的人。
一阵唏嘘。
朴实的村民心里装满了善良,宋易欢一家人尤其生得慈眉善目,给了杨花很长一段时间的关心和爱。
杨花在宋家慢慢长大,长开了,出落得越发婀娜漂亮,她的眼眸如深海般蔚蓝,眼型有着东方瑞凤的神韵,鼻梁却似西方人精致挺拔,身上没有多余的肉,笑起来让院子里最美最娇艳的花都没了颜色。
邻里都说,易欢家捡了个漂亮闺女,等她到了少女时期,闺女两个字又改成了媳妇。
宋易欢牵着杨花的手,飞快逃走。
杨花就只是笑,看起来傻乎乎的。
杨花十二岁那年,天灾**降临,煤矿窑子坍塌,将宋易欢的父母双双埋了进去,好端端的一个家垮了。
走街的算命先生指着杨花告诉宋家爷爷奶奶,这姑娘妖魔附体,是不干净的东西,如今祸害宋家,日后还会祸害整个村子,说着便要把杨花带走,美名其曰为民除害。
朴实的村民多迷信,杨花来历不明,宋家父母双亡也是事实,这件祸事被扣在杨花身上,她自己是无法辩驳的,村民也要撵走她。
眼看杨花要被带走了,宋易欢站了出来,少年因为双亲亡故,一夜间长成了男人,他拽着杨花,不让算命先生带走她,他说:“死的人都死了,活着的人当然要好好活着。”
“谁敢带走杨花?”
宋易欢一字一句的,咬得音节发疼发涩,杨花看着他,轻轻笑了。
宋家有积蓄,日子没有太难过。
宋易欢的成绩很好,顺利地考上了重点大学,但他将通知书偷偷藏了起来,声称自己落榜了,他的确落榜了,他的目标学校在本省,不在遥远的两千里外。
宋家的积蓄只能供养一个学生,宋易欢想把机会留给杨花,他一个男人,怎么都能在社会立足,但杨花不一样,她身世不明,没有依仗,再没有文化和学历,一辈子都难抬头。
杨花没停下剁猪草的刀,啪啪地砍在木板上,她知道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