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愿 第36章 第 36 章

如雪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她微笑着注视时贵妃向她投来完全信任的目光，她要牢牢记住倒映在时贵妃珠光中的自己。她努力抑制住激动不已的心，告诉自己不光要走进时贵妃的心里，还要走进康亲王的心里。

“皇后安排英华贵人入宫的目人人心知肚明，往小了说，只道皇后嫉妒您圣恩不断，试图安排个人过来分宠。”如雪适时地闭嘴让时贵妃自行消化。

“往大了说呢？”

如雪跪倒在地：“臣女不敢说！”

时贵妃遣散了阁中众人，连陪嫁丫鬟柏归都出去了，她待耳边不再想起脚步声，侧卧在榻上轻松说道：“你起来罢，你既不敢说就不会开口，既开了口，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只管讲下去。”

如雪不敢起身，她深知自己接下来的话大逆不道，只是现在不说更待何时，遂深吐一口气道：“往大了说，皇后着急巩固自己的地位，更怕太子之位被康亲王取代。”

时贵妃目不转睛地盯着如雪，问她可知自己在讲什么？

如雪柔声回答时贵妃：“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身处一宫朝夕相处，势必厌极了陛下对您的宠爱，实在没必要找个与贵妃娘娘相似的英华贵人给自己添堵，她不喜爱您，又如何会喜爱英华贵人？”

如雪的这句话正中时贵妃心窝，她舒展眉眼，起身扶起如雪：“你也看出来了？”

“臣女不光看出来了，也看出来了皇后娘娘心虚了。”

“依你看，她怎么个心虚法？”

“臣女想了很久，大皇子贵为东宫太子，得文武百官拥护爱戴，蒯氏一族又为朝廷建立汗马功劳，里外优势得天独厚，皇后娘娘完全只需协理好六宫事宜，为何还要故意找来英华贵人气您？臣女愚钝，只能想到一个原因，那便是皇后娘娘还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心安，那么她故意指向的对象便是她所认定的隐患，也就是贵妃娘娘您。众人皆以为皇后娘娘只是嫉妒您，其实不然，这英华贵人是鲁公公献给皇上的，鲁公公何等机巧，他断不会和皇后娘娘一起嫉妒皇上宠爱贵妃娘娘，能牵动鲁公公亲自出手的，只有他以谁傍身，很明显，鲁公公选择了太子殿下。”

如雪妄议完皇家琐事便低头恭敬地不再说话，时贵妃听她说这些话，比想象中的要惊喜更多，她很是满意地肯定了如雪的想法：“我之所想与你如出一辙，以往我是不敢动这脑筋的，皇后压着我便罢了，可如今一个死太监都敢来欺负我。你说这苏家江山的守护，只能靠太子吗？太子他行吗？当皇帝的，不光要英明勤奋，也需要血脉延续，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呵呵呵呵呵，你说，如果太子无法生育，那陛下和满朝文武官员会怎么想？”

“他们会保留东宫之位，从各位亲王中挑选世子过继给太子。”

“你说的这些，皇后又岂会想不到？她要觉得这个方法奏效，太子膝下早就儿女成群了。”

“皇后担心世子们不会照护毫无血缘关系的蒯家。”

分析到此，时贵妃对如雪的答案十分满意。

她问她：“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呢？”

“皇后娘娘这么步步紧逼，想必康亲王也给她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康亲王素来好女色，很少一人独睡，他还未正式成家却已有四个儿子，虽不成体统，却也令皇后和太子望其项背。遂在司考帝将如雪赐给他当王妃那会儿，谁也没有当真，于康亲王本身而言，王妃妾室，只不过是他繁育后代的床伴而已。

时贵妃转身摸了一下如雪光洁的脸蛋，感慨道：“哪一天你真成了康亲王王妃，你这么聪明，你说我是高兴呢还是担忧呢？”

如雪从时贵妃的语气中听到了一丝得意，她瞬间顿悟原是自己太过自以为是，时贵妃一直在引诱自己说出这么多大逆不道的话，这些话一旦被第三人知晓，都是诛九族的重罪，时贵妃要用这些话当做锁链牵住她。如雪想明白这些后，立马跪地再次向时贵妃磕头表明态度：“恳请贵妃娘娘恕罪，臣女诚心想为娘娘分忧！”

“你若不当这康亲王妃，我又觉得有遗憾，这样吧，”时贵妃令如雪起身，承诺她，“若我儿能袭承大统，必有你掌管后宫的那一日。”

时贵妃的承诺很有诱惑力，相比较这诱惑力，更吸引如雪的是时贵妃终于愿意放下戒心，将她拉上她的船，她也终于有了时贵妃这座稳定的靠山。

“如果你是皇后你会怎么做？”

如雪眉头紧锁深思了一会说道：“想方设法找寻神医寻得仙药助太子绵延子嗣。”

“那如果我和你说，太子生不出孩子呢？”

如雪震惊不已，看来太子不育真的像宫内众人猜测的那般，是时贵妃和康亲王背后做的小动作，可既然此等消息都在宫内传开了，皇上又如何不会得知？皇上又如何不调查？因此传闻也未必是真，不过如雪还是壮着胆子问道：“贵妃娘娘有十成把握？”

时贵妃当然不会和如雪说明真相，她只问她：“现在你可有对付之计？”

如雪在展开自己的谋划前还是最后试探了一下时贵妃的决心，她告诉她，开弓没有回头箭，以后不光是时贵妃与皇后的争斗，还会把太子和康亲王拉进来，日后他们俩撕开脸，必定是兄弟反目成仇。

时贵妃笑道陛下身子一年不如一年，若再不做动作，太子继位后，皇后又岂容她与康亲王！他们俩命中注定是敌家，皇宫可不是无错就可保平安的地方。

如雪听此才完全放下心来，她缓缓道：“既然时不我待，那我们就得抓紧时间筹谋了。”

此时正处盛夏，酉时一阵雷阵雨光顾后，清新的空气中夹杂着茉莉花香味，池塘里的蛙声不绝于耳。藏娇阁在外守候的宫女太监们见时贵妃和如雪姑娘在房间内聊得正起劲，有几个胆大的向柏归请求去御花园捕捉些萤火虫献给贵妃娘娘，柏归瞧了一眼发出昏黄灯光的窗户，思忖着这如雪姑娘必定得贵妃娘娘厚爱才被留了这般久，不如应允了这帮小太监们的请求，将萤火虫送些与如雪姑娘，若日后她真当了康亲王妃，也是一方可依仗的关系。

时贵妃与如雪聊至子时方才起身，她着柏归将那琉璃宫灯取来，如雪推诿拿着灯笼就好了，琉璃宫灯昂贵无比，要是被磕了摔了不值当，时贵妃只叫她听话。柏归将琉璃宫灯取来时，时贵妃见到悬于宫灯把手上的蚕丝锦囊，锦囊里散发着黄绿色的光芒甚是满意，她接过灯盏亲自交到如雪手中。如雪瞧着萤莹点点忽闪忽灭，深觉可爱，兴奋地感谢柏归用心。

待如雪走后，柏归将装着另一半的萤火虫的玻璃瓶交到时贵妃手中玩乐，然后急忙准备时贵妃洗漱的温水。时贵妃举起玻璃瓶，凝视尾部闪烁的萤火虫，想着这萤火能将黑夜照亮如白昼，这戚如雪冰雪聪明，一点就通，就如这萤火一般，真乃老天爷赏赐于她。柏归并不知晓她与如雪密语却在这时将萤火交给她俩手中，这岂不是老天爷暗许她们的希望！连老天爷都默认了，皇后你当初怎么抢走我凤位如今我就怎么将你儿子的太子之位抢夺过来，你也该尝尝这般痛苦滋味了！

时贵妃唤来柏归问道：“胡大人可有回信？”

柏归将两把玫瑰花瓣抖落进香柏木足浴桶内后便走向内屋，边走边回道：“回了，下午刚到的，奴婢这就给娘娘拿去。”

时贵妃打开皴裂的纸卷，只见上面写道：小儿手下有一幕僚名名唤杨浪涛，这杨知府犬子睿公子与如雪姑娘哥哥戚如蒙乃莫逆之交，遂可以细针密缕探查。据臣掌握，戚府与蒯氏、鲁氏毫无纠葛。

时贵妃侧身伏在几木上，称心如意地将纸卷引火焚烧，有了胡传翎的肯定，她对戚如雪更是信任百倍。如今人和有了，只祈盼天时地利早些到来！

“娘娘，”柏归说道，“胡大人还托人说了句话--多助之至。”

“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这胡传翎现且可以放心跟随本宫了！”

朝堂之上，百官清肃站列整齐，司考帝因刚服了丹药脑袋昏昏沉沉。鲁宽见状给蒯国舅使了个眼神，蒯国舅会意，急忙上奏：臣要弹劾礼部侍郎周钊，近期臣听闻周侍郎召集百余位秀才齐聚周府大肆编写各类书籍，再将每本二百两银子冠以买书者编著，大肆敛财无所顾忌，此不正之风当及早除之。

司考帝听得迷迷糊糊，见周钊不反驳，便呵斥一声：“调查，若属实，扒了他的官服乱棍打死。”

周钊听此，急忙出队跪地辩解：“吾皇英明，落榜的秀才钻心研习无钱傍身，微臣才将周府腾挪出几间屋子给他们糊口，钱未进微臣囊中，敛财一说实在空穴来风，陛下可问胡大人了解各中原委。”

胡传翎见周钊为求保命将自己拉出来，便帮着辩解道：“蒯国舅只闻其一不闻其二啊，念我朝人才济济如是，遍地百姓只字不识如是，俗话说，眼盲可致心盲，心盲则是非不分。秀才们空有满腹经纶，他人只道他们穷酸不已，何不将他们的学识串通一体冠以大家之号，秀才可赚取笔墨之费，百姓冲着大家的名声便会多学习，这对提升百姓基础认知百利无一害，难不成蒯国舅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助百姓增长见识？”

司考帝以右手食指按压太阳穴，试图缓解疼痛，他听胡传翎的话更觉有道理，就命周钊起身，肯定胡传翎的想法：“众爱卿要以胡大人为榜样，多做些利国利民的好事。”

“陛下，”蒯国舅说道，“胡大人巧舌如簧臣愧不能及，臣只知道，如今因胡大人、周大人的纵容骗子横生，那些大字不识几个的名下冠以诸多书本，他们伪造成学者到处行骗。”

胡传翎直呼不可能，他所介绍的人员均是有学识的大户人家，只因精力有限无法书写，遂将思路提出秀才们帮忙汇总整理而已。若真有蒯国舅反馈事项，他定和周大人严查不贷，尽早灭了这股歪风邪气！

司考帝的脑袋越发沉重了，殿下百官的影像模模糊糊，他见胡传翎如此说，不多思索便肯定了他回去整肃的决心，随后匆忙散了早朝回凝神堂歇息去了。

鲁宽搀扶司考帝起身时看了一眼胡传翎，恰好他也正在看他，两人目光交汇处，一股无名之火引烧起来。

司考帝近十几年来沉迷追求长生之道，忽视对朝政的把控，朝廷逐渐出现以鲁宽、胡传翎为首的两大派别，为了政权的长期巩固，鲁宽和胡传翎自然需要拥护起不同的皇妃，支持不同的皇子，并全力协助各自的皇子荣登皇上的宝座。鲁宽和胡传翎深知他们岁数年长，一旦新主上任，新皇帝难免找理由逼他们俩衣锦还乡。说是衣锦还乡，只不过是皇上给足了他们面子荣归故里，实则是弃子不可用。

权力是个极其现实的东西，你握着它的时候，在你之下的任何人对你俯首称臣，可一旦你不再拥有他，你便失去了受人尊重的资格。失势的他们不光不会受到不尊重，要是你前期造孽的冤家还在世，他们会往死里踩你，这种极大的心理落差对于任何一个慕权者来说都是极其难以忍受的。

胡传翎也并非没有想过抱紧蒯家这颗大树，毕竟东宫太子的亲娘是皇后，于情于理，于法于义，巴结好皇后才是上上策，但他脑海中一直萦绕着多年前皇上对他无奈感慨的一句“爱妃错失皇位朕于心有愧，如将皇之龙椅宝座留给康亲王，不知她是否会了却心中的苦结，也算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当然了，这句话他没有和任何人说，司考帝在说完的当晚便把凝神堂内的宫女太监全部处死。就这样，胡传翎不得不和时贵妃站在一起，他怕皇上说的是真话，他更怕带着这句话投靠皇后会招致杀身之祸。

可这说到底，这毕竟是旧时旧谈，胡传翎记得这话没有用，得司考帝记得，可按近几年的局势看来，皇上似乎已经慢慢淡忘了对时贵妃的愧疚。正当胡传翎想着该如何换个船头停靠时，他的政敌鲁宽和蒯家联合了。鲁宽又怎能容忍一山容二虎，他经过长期细心的观察，几乎已经可以确定，太子承大统是不可逆的局势，要说唯一被人说道的短处，那便是太子一直无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