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禾言初受皇后任命时内心澎湃不已。她自小酷爱绘画,可作为女子,她的才艺被男子们肯定又不被重用,他们笑着说道“女子应以夫以子为重,切莫为了一己之私忽略为人妻为人母的重任”,他们将她对绘画的向往尽数堵住。好在刘父睁只眼闭只眼不管,刘母年轻时酷爱榫卯之技,也曾因类似的话被扼杀了兴致,后嫁作人妇相夫教子。随着她年纪增长,她愈发喜欢坐在古楼前观赏先人木活手艺的灵巧,也愈发觉得男子们的话毫无道理,男子们决定妇人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只是因为陛下是男子,状元郎是男子,文臣武将是男子,县老爷是男子,家家户户的主人是男子,所以妇人们在干什么?那些诰命加身,无需处理家庭琐事的她们在忙些什么?研究琴棋书画?她们也会喜好榫卯,喜好雕刻,喜好印刷吗?应该不会,大户人家的小姐知书达礼,行为得体,修身养性,她们也不会允许自己喜好这些粗活吧?那小门小户的妇人呢?哦,她们忙着一日三餐的奔波劳碌。那些穷苦人家的妇人忙着活着,连喜好是什么估计都不知道吧!
刘母想清楚这些事情后便告诉女儿,她喜欢干什么尽管干吧,现在不钻研,日后嫁人生子,只怕有心也无力。就这样,刘禾言在母亲的庇佑下偷偷与绘画技法高超的老师们深耕画作技巧,刘母常常拿着女儿的画作伪装成男子所著去置换钱财,只为让女儿知晓她的技法被认可。再往后刘禾言进宫了,深宫的女人勾心斗角,她不屑将时间浪费在上面,也不屑与她们多沟通交流,偶尔作画成了她在宫内唯一打发时间的乐趣。
如今因自己的爱好被皇后委以重任,她摩拳擦掌着势必交给皇上、皇后一份完美的答卷,可眼下看来,她的预想就如她的命运般身不由己。英华贵人说得不无道理,这件事牵扯的人比较多,她又无法以一己之力在短时间内完成壁画,如此繁琐的事情只能继续交给那些半吊子的画师。好在,她的身旁有皇后和英华贵人,如若皇上真怪罪下来,那自然不可能完全是自己的责任,只是看着原本可以大展身手的机会变得如此稀里糊涂,刘禾言有苦难言,想到自己的人生出现这么滑稽的一刻,她也是愁绪满面。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在工期短暂和画师水准欠佳的双重加持下,壁画如期赶出来了,皇后忐忑不安地环视着墙壁上目光呆滞,动作死板,色彩杂乱的图案,这才意识到二哥哥选拔出来的绘画人才着实差劲,她问刘禾言:“还可以补救一下吗?”
刘禾言无奈地摇了摇脑袋:“这壁上的每一笔都轻易改不得,否则只会更加凌乱不堪。”
丑既已成事实,无法扭转乾坤的话只能大胆面对皇上对它的批评。
司考帝的轿辇在悬鉴楼前停下的时候,参与戏台整改的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皇后看了眼司考帝身旁的叶丰公公,心底更没了底。她心内咒骂着鲁宽明知今日的重要性,为何不与叶丰调整班次?这叶丰素在深宫内不亲近任何帮派,就像是淤泥中的泥鳅四下钻洞顾全自我,真不知道如若陛下心生不满,这死太监会说点什么。
司考帝在厅内来回踱步观察了半炷香的时间,把悬鉴楼的内饰都快瞧冒烟了,他重重地从鼻腔里呼出一口怒气,二话不说,调头就想走。
“陛下~”皇后微弱地挽留,尴尬地委求,“求陛下明示。”
“你自己觉得墙上画得好看吗?”
皇后抬首看向胜胜和刘禾言,怒叱道:“我将这么重要的事交托与你二人,蒯国舅又亲自选拔绘画人才配合你们,你们做成这样,”皇后适时地转身看向皇上,见他并不为所动,继续说下去,“我如何向陛下交差?”
胜胜和刘禾言双双一时语塞,他俩急忙下跪伏在地上。
“求陛下宽恕!求皇后娘娘宽恕!”胜胜急忙请罪,她说完发现刘禾言并未如她一般谢罪,好奇地侧脸瞧了她一眼。
只见刘禾言脸憋得通红,浓密的睫毛不停地抖动着,一颗泪珠从下眼睑滚下滴落在她摆裙上。胜胜知晓不妙,急忙乖巧地继续伏下,脸下沉地更低了。
皇后只见胜胜纳罪,便不安地训斥刘禾言:“刘淑女,本宫念你新人入宫,年纪尚轻就不多责怪你,日后在宫内做事,自当恭敬勤恳,殚精竭虑,为本宫和皇上排难分忧。”
刘禾言一听这话,委屈地挺直身子辩解道:“皇后娘娘,这壁画本不会出错,只因画师水平实在良莠不齐,并非臣妾不用心对待,更何况~”
胜胜一听这话,直呼完了,这刘禾言是不要命了啊,这皇宫内怕是找不到第二个敢这么讲话的人了。胜胜真想拿把刀撬开刘淑女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这儿是皇宫,她敢向老大告老二的状,这皇上和皇后是可以随意说理讲情的人吗?
皇后怕她牵扯出二哥蒯国舅,急忙打断她:“画师水平良莠不齐就该出错吗?如若全国画师水平都是一等一的,还需要你来督促吗?你的作用就和你的父亲筑安刘大将军一般,即使手下均是老弱病残的伤员,也依旧有谋略有担当护我国土完整,守我子民安康,你父亲肝脑涂地的忠心和机巧你是一点没学到啊!”
刘禾言见皇后搬出父亲,又从皇后的眼神中得到了警示,她唯恐拖累的父亲,便学着胜胜的摸样乖巧地磕头谢罪。
皇上毕竟还顾念着刘淑女是筑安大将军的嫡女,也不好过多责罚伤了国之栋梁的心,便自我释怀道:“不曾想我堂堂常朝竟无精通画艺之人,可悲呀可悲!”
“启禀陛下,”胜胜直起身子说道,目光凝视皇上,“蒯国舅在选举人才时便已发现此等现象,他也驻足悲叹良久,臣妾无意中听到他说了句‘若无画师染江山,谁人来见国昌旺’。前几日,臣妾又听闻,画师们正在刻苦学习画艺,以便更好地为陛下效力。”
皇后听完急忙补充道:“陛下,是的,我二哥哥的确最近的确在筹谋书画类人才的储备。”
那些三脚猫功夫的画师们本身就是走后门入选的,眼瞧着皇上对他们的艺术成果丝毫不买账,怕招致牢狱杀身之祸,纷纷愁心不已,不想胜胜巧妙地出面化解危机,他们及时地向皇上保证势必好好学习,争取早日有所成绩,到时候必鞠躬尽瘁为皇上效劳。
刘禾言被她的“队友们”配合默契的表演震惊到了,她无奈地低下头,她难以相信在这偌大威严的皇宫内,这一出戏为何上演地如此自然?皇后娘娘是一国之母怎会如此没有担当,皇上是一国之君,竟也黑白不分地任由他们蒙闭。
皇上走后,皇后亲自搀扶起胜胜,提醒她既然有孕在身就要小心,不要动不动就跪来跪去,若伤及皇嗣可是大罪。胜胜感谢皇后垂爱,保证日后定会谨慎万分,争取为陛下再添小皇子。皇后笑着拉起她的手,说道:“你可真没让我失望,只要你事事为我考虑,时时替我分忧,这后宫,除了我以外,没人敢欺负你!”
胜胜开心地再次跪地叩谢皇后大德,仁爱有加。
对比起胜胜的乖巧,皇后不耐烦地看了眼坐在地上的刘禾言。
“你可知罪?”皇后走近刘禾言的身旁,举起右手,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片刻间,胜胜的嘴角沁出了一缕血迹,“你知道宫内每年因为乱说话要死多少人吗?”
刘禾言自小以孔孟之道束己,母亲给她的教育也是仁义道德,守白废黑当先,现下,她身处一个是非不分的环境,她的脑子一片空白无法思索。皇后见她瘫坐在地上,只当她被吓到了,便不再管她,她冷哼一声,在贺岚的搀扶下回了长春宫。
皇后走后,胜胜驱散了画师和丫鬟奴才们,主动搀扶起刘禾言,这让她倍感震惊:一来刚刚发生的事情,她们本就选择了不同的立场;二来胜胜位分比她高,她看不懂她要耍什么把戏?
“我刚进宫的时候就听说宫内有一位饱读诗书的才女刘淑女,她们说你聪明机敏,做人光明磊落,做事惩恶扬善。我当时心想着,这女子又无需像男子一样考取功名去那县衙当青天大老爷,要这种聪明这种侠气干嘛?如今看来,你只是读书聪明,做人做事笨得很!”
刘禾言斜瞪着眼嫌弃地看着胜胜。
胜胜还她一个灿烂阳光的微笑:“这件事,陛下满意了那是娘后娘娘的功劳,陛下不满意,那就是我和你办事不力。你错误之一是不懂得自认倒霉,错误之二是差点拉出蒯国舅。皇后娘娘打你一巴掌还算是给足了你面子。刘淑女,这是皇宫,是个人吃人的地方,你那满腹仁义道德烂死在肚里吧,好好瞧着吧,这后宫可不光悬鉴楼可以唱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