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滴,到我怀里来。”妙娘扯开破旧的衣襟,漫天飞舞的雪花顺势扎进她洁白的胸口,就
着胸前最后一丝余温,冰冷的雪花儿融化成水滴滑进她浅粉色的肚兜。
雪滴被母亲破败单薄的衣襟形式化地包裹着双肩。
“是不是好多了,暖和些了吗?”
“嗯。”
与其说是棉布给了温暖,倒不如说是行动受限的躯体产生了疲劳酸胀感,而这份疲劳酸胀感
恰到好处地让雪滴获得了些许燥热。
妙娘很高兴雪滴此刻还有答话的精力。
“你帮我看看前面是不是房屋?”
雪滴将双手搭在额前,阻挡锐雪对眼皮的侵略。她极目远眺,在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间,她看到了几间红砖灰墙的身影。
“娘,是有几座房子。”
“快到了,快到了。”林妙娘眼里噙着泪,她颤抖着双手紧握住雪滴冰冷如葱细指,“记住我和你说的话,你抬头看看。”
雪滴轻缓昂起脑袋,看着从天而降的飞雪,一片片,一朵朵。
它们飘落在她的双眸上,深深刺痛她的心脏。
“雪花虽弱,只要前仆后继,必能改变世间的颜色,管他千里荒原,万丈高山!”
“雪滴知道。”
越过数间矮屋,林妙娘和雪滴在戚府大宅的石狮前驻足而停。她告诉雪滴,此处便是戚府。
妙娘捧起雪滴冰冷透红的面庞,拂去她额前、睫毛上的碎雪,亲昵道:“我的儿啊,你要把爹和娘的嘱托铭记于心,万事珍重。”
雪滴重重点了点头,不知如何打开早已啜泣、晦涩的嗓门。
林妙娘为雪滴整理好杂乱的细发,紧紧拉着她来到戚府门前。
“咚咚”林妙娘轻轻叩门。
少顷,一位半裹棉衣,哈着热气,睡眼惺忪的少年打开厚重的木门,厉声询问妇人何许人也。
“请问此处是江浙总督戚府否?”
“是啊,你谁啊?找谁?”少年被冻得不停跺脚,急不可耐地深问。
“我找戚大人,麻烦小哥通传一声。”妙娘满脸挂笑请求道。
少年以为又是大人夫人家的穷亲戚,刚想找理由打发,妙娘看出了他的心思,急忙补充道:
“小哥就和戚大人提一下‘百亩玫瑰花场’就好了,老妇感激不尽。”
果然,戚查听到“玫瑰花场”顿时面色铁青,他急忙亲自出门迎接妙娘母女。
时隔整整十年,戚查再次见到林妙娘,仍难以抑制羞愧难当之情,倒是妙娘坦荡无比,作揖
请安,话谦礼全。
雪滴见状,心内已知晓眼前的戚大人和娘亲似乎有着一段超越伦理纲常的过往,她也坚信娘
亲的为人,她必没有任何行为上的越矩,否则爹爹也不会再三叮嘱娘亲将她藏于戚府。
戚查将母女俩引入书房,慎重吩咐下人,好生收拾一间客房出来,热水茶点一应准备齐全,他亲眼瞧着下人退去,才放心地询问妙娘是否是陆大人出事了?
林妙娘呜咽痛苦地点头告知戚查:“官人为奸人迫害被贬长宁,我们刚到长宁没多久,就有当地村民诬陷我们偷盗抢劫,无奈,我们只好搬离是非来到草场度日。可就在昨日,草场失火,烧着的房梁砸在我六岁的双生子身上,官人救他们时又被烈火焚身。在他生命最后关头,他把我们母女推了出来,叮嘱我,只有戚大人您能救我们。”
戚查遥想那年,他还是一届县丞,偶得清闲来到平阴县拜访时任副招讨使的旧相识□□达。
他与□□达于屋后山间百亩玫瑰花园就残阳、和晚景畅饮玫瑰酒酿,品孔孟人伦纲常人生哲理,愤阉党左右献宗决议。
酒过三巡,两人均醉意痹身。□□达感觉尿意袭脑,他摇摇晃晃起身,路过戚查身旁,低声神秘说道:“今日之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必定必定!”
眼瞅□□达半晌未归,戚查自顾自酣畅佳酿,他很喜欢天地眩晕,潮红般云彩与艳丽娇嫩玫
瑰相连交错的感觉。
忽然,天地猛地颠倒了。又不知过了多久,戚查耳边传来沉闷的女声:
“快快快,扶戚大人回府歇息。”
林妙娘利落地命令下人将倾倒在地,眼神迷离的戚查搀扶好。她眺望四野寻找夫君□□达的
身影,却一无所获。
“请问戚大人可知家夫何在?”
“人有三急,他去~~”
不等戚查说明,林妙娘察觉到在花丛间跌跌撞撞,好似迷了路的□□达,她赶紧命令道:“快
去两个人把大人扶过来。”
林妙娘一共就带了三个下人过来,一时走了俩,剩余的只是个十五岁左右消瘦的小子,他痛
苦地强撑人高精壮的戚大人。
戚查似乎感受到这个硌得他肉疼的矮树桩快被他压趴下了,便挪了挪步子平衡了下身子。
小子如重释负,偷摸着转动胳膊舒展筋骨。
恰此时,两只黄蝴蝶盘旋在妙娘发前,蝴蝶转的圈圈搅乱了戚查的心神,他误把妙娘发间的
玫瑰绢花当成枝头真玫瑰。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抓黄蝴蝶。
一时底盘不稳,他栽了身去,身子下林妙娘被吓得脸色煞白。
此时,□□达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酒醒了大半。
戚查喝的酒比较多,他直觉不妥,却没精力去细想妙娘为何离自己如此之近,□□达和他的
家仆何时学会了漂浮于空中的神技。
次日晌午,戚查彻底酒醒,只言片段在他脑海断断续续浮现,他被怔得后背沁冷汗。
屋外的小子听到戚大人起身的动静,急忙打了一盆温水供他洗漱。
戚查自然是边恐边询问脑海中丢失的片段。
小子不敢多言,只顾安抚戚大人好生歇息,陆大人晚些回来再与他把酒言欢。
戚查自知小子受了□□达的命令,便掏出一锭白银:“只要你几句真话,这白银便归你所有。”
中华上下五千年,鸟为食亡,人为财死,有好处不占王八蛋。
戚查听了小子添油加醋的描述后,他把自己刚愎自用的骄傲裹着白银一起交给了小子。
陆府是没脸待下去了。
灯光昏暗处,□□达读着戚查留下的辞别信,不知如何化解他满心的愧疚和自责。
“戚兄乃正人君子!”
“有嫌隙得及时去除掉才是。”妙娘为□□达宽解衣带,“以后我不和他碰面就是了。”
“不,他留言与我‘花间之事永愧对于我,如有需要,定当全力以报弥补无心之过’。我原想拉他一起对抗鲁宽等人,如今看来,他太过正义凛然,气节太硬,不足以共谋大事,留着
他的悔恨,来日保障你与孩儿们的安定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