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清早起床浑没留意欧阳溯在不在床上,只迷蒙着想出门小解,便被从门外摸进来的欧阳溯吓了一跳。
欧阳溯虽然一宿未睡,但许是练了高深武功的原因,倒还算精神完足。她神情复杂地看了看杨过,他的义父被她提前捡走了,也不知算不算是被抢了金手指。只不过到得后来欧阳锋答应她会教杨过高深功夫,譬如九阴真经之类,只不能教哈蟆功。也不知为什么原著里的欧阳锋明明教给了杨过,现在却突然又有了什么白驼山庄不传之秘的门户之见的说法……
还有昨夜欧阳锋传了少许内力助她习练哈蟆功,那时她脉门被他把住,按说作为武林高手的欧阳锋应该立时能把出来她是个女娃,却也没甚关碍,只如常教练。莫非我这脸真极似欧阳克,所以他连儿子变女儿也不作理会了?
欧阳溯没忍住摸了摸自个的脸,又想如果自己真肖似欧阳克,为什么那时穆念慈毫无芥蒂地收留了自己?果真是心底纯善的好女子么……
她这头想东想西个没完,杨过却也已经小解回来,绕着她看了一转,「欧阳,你做甚么一大早古古怪怪的?」
欧阳溯给他惊得回过神来,从怀里摸了摸,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袋子来往桌上一扔,砸出沉沉一声闷响。
「去,到镇上给你哥哥我买点肉包子和酥饼、豆浆来!」
杨过忿忿地往她坐的椅子腿踢了一脚,啐道:「狗屁哥哥!」却也扒拉开那布袋子一看,里边十好几块碎银子和一吊铜钱。
他就慢慢地收了声,把手紧紧攥着布袋子。
杨过其实心里清楚,前时他娘病重,家里银钱花了个罄尽,后来是欧阳溯自己跑去镇上把随身的金手镯玉坠子都当了,帮他娘延医问药才多维持了些日子,后来他娘溘然长逝,也是病势沉冗而不是银钱不够医治,他心中自然十分感念。及至后来发丧琐碎、各种细务,也都是欧阳溯帮忙他打理,甚至一直到这些时日的日用吃食都是花用的欧阳溯那时当来的银钱。但他也大概知晓近日怕是银钱要花尽了,只是欧阳不说,他也不问,只暗地里思量以后怎生过活。没想到现下欧阳又不知从哪儿搞来的银钱,只怕不知又是当了什么贴身的首饰。
他心中酸酸涩涩,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那时他娘要收留欧阳溯,待欧阳如待他一般好,他分外吃味,总不肯让欧阳讨得了好。结果他娘辞世,他初时只想着天大地大,从此只他一人孤零零在这世上,没想到反是欧阳不计前嫌,忙里忙外的张罗,又对他照顾有加,果真似他亲兄长一般。
现下……现下又想办法搞来银钱养活他,他心里实是五味杂陈,哽在当场无言可说。
那一头欧阳溯等得不耐烦,拿脚点了点他,「喂,发甚么呆呢,蠢小子,快去买早饭,我想吃陈大叔家的肉包子!」
杨过被她蹬了一脚回过神来,方才那些心酸感慨一下子烟消云散,趁着转身的功夫偷偷抹了下眼睛,嘴上哼哼道:「吃吃吃,天天就知道吃,早晚吃成个猪猡!」说完脚底抹油一溜儿蹿出门外去了。
欧阳溯团成一团丢过去砸他的稻草梗子就落了个空,只得吼道:「拿碗!记得拿碗!老子还要喝豆浆!」探着身子看杨过又溜回去厨下拿了碗方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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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欧阳锋虽然倒练九阴真经把自个练成了神金,但也不是时时都糊涂的,清醒时节也能如常人一般处事。他疯癫时餐风露宿活似老叫花,但醒过来便也会投宿住店打理一下自个。他从前风光之时乃是白驼山庄之主,现下疯癫了,山庄易主,但也把他当半个主子供着,他每时拿着白驼山庄的信物去一些店铺都能支取些钱财予他,是以欧阳溯问他要零花钱的时候,他也寻摸出几片金叶子并一兜子散碎银钱,只欧阳溯担心他疯疯癫癫在外行走可怜,便只取了些碎银两并铜钱。
可惜任她说破了嘴皮子欧阳锋也不肯跟她回来同住,反是想要带了她回白驼山庄,说是要带她振兴山庄,并给她再搜罗些姬妾,重新摆回以前的排场。
对此,欧阳溯感觉甚是无语,但到底有些想头,毕竟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武功再是盖世也要吃饭,她这些时日吃穿用度都甚是简朴,比之她前世吃香喝辣差之远甚,这年头行走江湖又讲究个名声,不能仗着武功高去打家劫舍,不然江湖上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更甚者会被江湖同仁当作宵小给除了,她时而经过镇上茶馆时就曾听说书的讲某某邪道窃了某家金银被某某侠士替天行道了。
她这头捏着欧阳锋给的白驼山庄令牌左右瞧看,思虑着去白驼山庄继承家业之事,杨过却也忙忙地赶了回来,他担心回来慢了豆浆变凉,脚步赶得甚急,欧阳溯被他这动静惊扰,将那令牌收起,又随手扯了根稻草杆抽杨过的脑门,「走这么急作甚,还好没摔了豆浆。」
杨过怒瞪她一眼,却也不同她吵,将那一兜子包子酥饼并一海碗豆浆放在桌上,忙忙地掏了个酥饼来吃。
欧阳溯瞧他这样子,忍不住笑了一声,又去厨下取来两个小碗,将那豆浆分了一分,「你怎地不吃了再回?」她心知杨过是特意想同她一道吃,但偏爱拿话去逗他。
杨过又瞪了她一眼,吃酥饼的动作却也慢慢顿了下来,犹豫好一会儿才道:「你又去哪里弄得钱来?」
欧阳溯本想等吃完了早饭才同他说,没想到他竟主动发问了,便也不瞒他,「我昨晚上起夜遇到我爹啦!」
听她如此一说,杨过手上的酥饼登时落在了桌上,他慌里慌张地捡起来,又胡乱往嘴里一塞,嚼不两下,嘴里只觉刚还油滋滋香喷喷的酥饼突然变得没滋没味起来,复又停下,「你…你不是说这里找不着你爹妈了么?」他那时见欧阳溯的瞳色不同于中原人,只当她从西域方外之地流落至此,没成想突听到这个消息,明明这应该是好事一件,他却感觉心里有种不知名的苦闷。
「确是如此。」欧阳溯倒没看出来他心里作何想法,只当他突然听见这消息感到吃惊,「我爹他……练武功练岔了,时而有些糊涂,喜欢到处乱跑,昨晚上我们也是偶然遇见。」
「那你、」
「那你……」杨过想问欧阳是不是要跟了她爹去,但一想到此后自己当真孤苦独个儿,便再也问不出了。
欧阳溯此时也看出来杨过似是有些难过神色,略略一想也猜他是年小害怕自己一人在家,忙道:「你别急,我只是随我爹去西域一趟,不出三月必然回返的。」她说着掏出那白驼山庄的令牌,「你若是害怕自己在家,我便带你去府城一趟,听我爹说那里有家药材铺子是我家产业,你拿着这块令牌,那里掌柜会好生照料你的,待得我从西域回来,便去那头接你。」
杨过听她如此说,心里稍稍好受了些,接过那令牌细细观瞧,倒不认识上头的文字,只道:「我不去住那劳什子药材铺子,我就在这里住着!」
「那也行罢,你拿着令牌,要是银钱花完了,可去那铺子里支取。」欧阳溯说着斜睨他一眼,「不过我今早那袋子应是够你用上好几个月的,左右我来回不过三两月,你可别胡花胡玩。」
她说这话本料想杨过必要生气地驳她一驳,谁知杨过竟没理这头,只期期艾艾道:「你必得去吗?」其实他还想问能不能带着他也同去,但又想人家父子两个,带他一个多余的算怎么回事,便没能问出口。
欧阳溯难得见他这样神色,也颇有些过意不去,总觉杨过好似一个留守儿童,还是孤孤单单一个人讨生活的那种,只是她也不能带了他同去,因她隐约记得杨过大概就是这般年岁被郭黄夫妇带去了桃花岛,若是因她之故,坏了他的机缘倒是不好,欧阳锋那头她倒是还能补救补救,横竖他们义父子也没这么早认亲,纵是不认亲她也能自个教一教杨过,且杨过未来成名也未见得多仰仗西毒这一系的武功,所以关碍不大,若是不去桃花岛,可能就没有去终南山这一出了,那关碍可就大了。
她却是未想过,依杨过的桀骜性子,若不等到她回来,怕是死也不肯同郭黄夫妇去那桃花岛的。
因只道:「咱们银钱不趁手,俗话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咱俩一个比一个吃得多,若我不去西域继承一下家业,后头咱俩可怎生过活?且我想着给我爹医治一下,看怎生能治好那糊涂毛病,也须得不少银钱找那些江湖上的神医。」
杨过听她如此说法,也只能无话,只闷闷地替她打点了些路上得用的物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