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之歌 第20章 第二十章

深夜，奥夫兰多号在风雨中颠簸。

叶由被剧烈的震感晃醒，屋子里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她在狭窄的单人床上摸黑了会儿，手指抓住靠地一边的栏杆翻了个身，侧躺着撑起半个身子眯眼去看舷窗，外面好像下雨了，有晶莹的液体源源不断地涮过玻璃，速度很快。

怕是一场不小的风暴。

船舶有自动驾驶功能，不需要他们大晚上冒着生命危险去调整，就算调整也有专业人士，轮不到她个冒牌的海洋生物学家。

叶由重新躺下去，她把眼睛闭上，平稳的床在天旋地转，身体像是被丢进洗衣机里开了速洗模式。

睡梦中还不觉难受，这会儿被颠醒以后就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了。

她叹了口气，换成左侧的睡姿，放任自己融入黑暗，眼皮慢慢搭下来，耳朵却隐约听见水声里夹杂着一点轻微的人声，听不太清，像是无意识的呢喃。

船员房是高配版的学生宿舍，两人一间带独卫，床分上下，银蛇体型小，动作也灵活，没怎么纠结就睡了上铺，声音就是从上铺传来的。

也是被震醒的吗？叶由睁开眼睛，她从床上爬起来，身体里像是有漩涡一样，落地时差点摔了个四脚朝天，好不容易抓着扶梯才站稳，她还记得人设，仰起头喊了声：“白磷？你还好吗？”

没人回答她的话。

叶由摸索着爬回去开了盏床头灯，暖黄的灯光驱散一小块黑暗，本来停在壁架上的猫头鹰也扑扇翅膀跟来，她抓住扶梯往上蹬了几节，一手抓着二层栏杆稳定身形，俯身去看。

微弱的灯光下，银蛇手脚蜷缩成一团，她闭着眼睛，眉头紧皱，发丝像海藻一样黏在额头上，面色算得上惨白，抿着的嘴唇也毫无血色，小幅度颤动着。

状态明显不好。

叶由蹙眉。

电子猫头鹰不需要睡眠，它睁着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飞起来，在床头停落，见她询问地看过去，小鬼小声道：“我也不太清楚，银蛇她好像不太喜欢水，可能是晕船吧。”

晕船？

“银蛇？”这里没有别人，叶由轻轻推了下她，“醒醒，做噩梦了吗？”

她反复喊了三四次，对方终于抬了下眼皮，只露出一半的瞳孔没有焦距，似乎还沉浸在那场难以挣脱的噩梦之中，连她伸向额头的手也没躲开。

银蛇有气无力地哼哼：“难受……”

温度正常，没有发烧，反而是一直在出冷汗，难受是水土不服还是吃坏肚子了？叶由收回的手转而拍了拍她：“起来，我带你去医务室。”

医务室是二十四小时值班的，一直有医生在，大概能看出来是什么问题，对症下药，叶由怕她直接摔下来，拿被子在地上垫了一层，又伸手护着对方防止踩空，尽管如此，银蛇下来的时候脑袋还是撞到了床板。

太突然了，叶由都没来得及去挡。

银蛇被这一下撞懵了，迷糊地站在原地没动。

“还好吧？”光线太暗，叶由也没看清她撞的哪里，胡乱伸手摸了下她脑袋，银蛇没反抗，呆呆地看着她，她又伸手试探性地拽了下对方手腕，也没反抗，叶由放心了，她把人背起来，小鬼特别贴心地替她们把门打开。

走两步反而没那么晕眩了。

猫头鹰留在房间里值守，她背着对方走过左右摇晃的走廊和楼梯，很好运的没有滚下去，一路上都没碰到人，这个点理所应当的空无一人。

快走到医务室的时候，突然听见背后传来句幽幽的：“我是……前辈……”

醒了？

叶由没回头：“前辈晕船很丢人诶。”

对方又不说话了。

不会又晕了吧，她侧过点脸去看，银蛇恹恹地趴在她肩上，眼皮有气无力地搭着，双目无神，像是又陷入了待机模式——一瞬间的清醒就为了说这四个字，叶由顿时哭笑不得。

医务室门是关着的，她背着个人腾不出手，就拿脚尖踢了两下，里面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门唰地打开，医生脸上还有压出来的印子。

她尴尬地揉了揉脸，硬生生忍住哈欠，眼角憋出两滴泪，侧身的同时视线落在叶由肩上的银蛇身上：“这是怎么了？”

叶由走进去把银蛇放到诊床上，应了声：“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医生关门跟进来。

“呃……”叶由卡壳了，见她答不上来，床上的银蛇又处于意识不清醒状态，医生露出了然的表情，她戴上听诊器，“没事，你先过去吧，我给她检查一下。”

医务室小但五脏俱全，旁边还有洗手台和镜子，生活区和就诊区之间用绿帘子隔开来，醒来以后还没照过镜子，幸好只熬了半宿，气色还好，叶由洗了把脸，拿旁边的纸巾擦干水珠。

空间有限，可供病人休息的床只有一张，躺椅和桌子又占了一半地方，没别的地方坐，她靠着冷冰冰的洗手台，闲得无聊数瓷砖上的海豚，再来一个怕是得贴墙罚站。

身后传来帘子拉开又合上的声音。

叶由停下计数回头去看，正要问怎么样，医生却摇摇头，指了指门外，是出去说的意思。

不能让银蛇听见的话？对方神色不凝重，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跟着出去了，门轻轻带上，隔开两个空间，医生和她说：“没什么事，我给她打了一针镇定剂，今晚就让她睡在医务室吧。”

叶由松了口气，又问：“她是什么情况？”

医生没隐瞒：“身体上没什么问题，挺健康的，心率有点快，暂时性的，别的就稍微有点儿营养不良，回头监督一下，别挑食。”

“没问题吗？”叶由有点意外，对方刚刚躺床上那个样子和她经痛时候有得一拼，她简单形容了一下。

医生听完思考了会儿，回答她：“听起来像是惊恐发作。”

*

确认银蛇睡着以后，叶由就一个人回了房。

离开时候灯没关，黑暗里浅黄的一盏，猫头鹰已经回到了壁架上，听见开门声警惕地望过来，见是她才放松下来，眨着眼睛：“怎么样了？”

叶由对他安抚地笑笑：“没什么事，在医务室睡着了。”

她想如果银蛇不舒服的话，那还是睡在摇晃程度比较小的下层比较好，于是收拾枕被调换了下位置。

“蜘蛛那边能联系上吗？”她一边整理一边问。

猫头鹰也郁闷：“不行，这鬼地方一点信号都没有，连他现在人在哪里都不知道。”

暂时也用不上支援，海上狂风大作的，别出事就行。

距离日出没几个小时了，她尽量逼自己睡一会儿，可惜脑子不听指挥，越晚越爱想，连梦里都是任务。

一夜都没怎么休息好。

快到早上的时候，暴风雨差不多停了，天色还没亮，舷窗望出去黑泱泱的一片，叶由打着哈欠爬起来去洗漱，这□□不知道什么材质做的，质量顶呱呱的好，一晚上了也一点起皮的地方都没有。

还没到作息表里的早餐时间，哪怕是厨师也没起床，她想趁没人的时候逛逛这艘船。

按照地图来说，顶楼是无人驾驶室和上层甲板，这会儿估计是水漫金山，她暂时不打算去，楼上住着的是柯巧和陈玉，这一层是员工宿舍，大家都还没起，叶由往楼下走去，一楼的会议室、休息室和餐厅都是空的，和昨天没什么变化，医务室门也关着。

太早了，她不打算去打扰。

同样位于一楼的还有一间存放各类科研设备的研究室，里头的东西分明价值不菲，安保方面却延续了那位项目负责人一贯随心所欲的风格——连门禁也没有。

大部分机器她都只在书上看见过，步骤也背了，但真操作起来不知道会不会露馅。

叶由从各式各样的机器里穿过，在尽头看见了那台在报备单上出现过的熵反应仪，如绫红鱼所言，它有点特殊，主要是大，体型大到无法手持，只能放在地上，可以看得出是做了改装，但天线和表盘都在，用来做什么的还是很一目了然的。

这个规模……她皱了皱眉，保守估计，检测范围恐怕能高达数百海里。

这次出航到底是为了科考什么东西？

她走近几步，突然愣住了——那屏幕上面居然有两个显示有波动的方向，数值不高，在100-200之间。

苏醒者只有在使用能力的时候才会被检测到，这两个波动一直持续亮着，是船上有异常生物爬进来了？

图像是平面的，所以无法确认在第几层，两个点现在都没有在动，她简单记了一下方位就离开研究室，然后去这一层唯一没看过的厨房逛了一圈。

此时不是饭点前后，厨师不在，料理台上丢了些昨日没用完的食物，旁边则是各类刀具，上船前过了安全检查，刀具和枪支都不能带，她盯着闪着寒光的金属思考了一秒钟要不要以防万一拿走一把当武器，最终还是放弃了——要是被发现就解释不清了。

厨房旁边的楼梯直通下一层，冷库和酒库都在这下面。

她顺着楼梯走下去，这里温度明显低一点，米面之类的都放在地上，冰柜里则是海鲜、肉类、蔬菜等易变质的食物，酒库和粮仓相邻，中间一扇连接的小门，没上锁，粗略扫一眼，一排木质酒架上少了两瓶，应该是昨天被那些人取走了。

科考船上还有酒窖，怎么看都像是公费吃喝玩乐，不过就算如此，面前这百来瓶酒也太过分了一点。

这里还有另外一扇门，出去就是地下一层，往船尾方向而去，尽头是仓库，里面放着一些杂物，可以看见深处有以防万一的小型发电机和一套淡水转化器。

准备得很齐全。

这一层就这些东西，叶由退出去，楼梯在走廊尽头，她一边走一边想，再往下的话就是压载舱、机舱和舵机舱了，来都来了，也去看看吧。

她继续往下走，刚踩下去一阶，突然听见下方的楼梯传来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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