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我接过存折,被金额吓得手抖,一把摔到地上:
“神经啊!你马上要毕业了,这个钱当然是先买房装修啊!
总不能让温心嫁到这个破房子里吧!这胡同婚车都开不进来!”
我一直提醒自己不能忘了初心。
让他风光迎娶苏温心,是我帮他做账号的初衷和目标。
我是打算他结婚搬出去以后,就可以独占这栋破楼房的。
到时候再用这段时间的积蓄,开展我的宏图大业。
他弯腰把存折捡起来,重新递到我面前,说:“对不起。”
我:“?”
他垂下手,微微叹了口气。
“我跟她分手了。”
我尖叫:“什么时候的事?!”
他把存折塞进我手里,第一次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把为什么三个字咽了回去。
他也从来没有问过我,任何我不想回答的问题。
不管怎么样,失恋都是伤神的。
他最后录了一条退网声明,没有经过我的剪辑,自己发的。
他搬回了学校宿舍,让我睡他的卧室。
直播间变回了纹身间。
他只在有客人的时候回来。
工作结束,门禁前能到学校,就回去,不能就睡那张小沙发。
好像变回了一年前我刚到这里的那几天。
可我们回不去。
他恢复了单身,我反而更痛苦了。
永远无法在一起的桎梏,拷久了忽然解开,
有种蜗牛壳碎了的无所适从。
那些让人口干舌燥的念头,如雨后春笋。
茂密旺盛地让人心惊。
我春梦一个接一个地做,欲求不满地像个色魔。
我怕自己哪天兽性大发,一滴酒也不敢碰。
一边处理退网收尾工作,一边看网暴我的评论压制相思病。
“生生,我回学校了,你锁好门。”
我已经变态到,他每次在楼下喊我,我都会心跳加速,面红耳赤。
我像往常一样,高声应他一个好字。
等楼下的灯灭了,听到关门声,再下楼锁门。
已经初秋了,我穿着吊带睡裙,下楼时有些冷,就加快了脚步。
小跑到门口,正准备锁门,门忽然被推开。
我吓到尖声大叫!
“啊——”
17.
看清羊尘的脸,我立刻收声,大口大口地喘气。
我们两人面面相觑。
他忽然低低笑起来。
我又窘又气又好笑,说:
“你想吓死我好继承我的表情包吗?”
他笑着解释说:“关门的时候,
感觉这个锁有点不对劲,好像坏了。”
我皱起眉头,靠近他闻了闻。
“为什么有酒味?”
我才发现他脸有一点点红。
这人酒量好,二两白酒都不太上脸。
他刚刚不是在给客人纹身吗?
羊尘关上门,测试门锁,嘴上说:
“他……后悔了。”
我匪夷所思地问:“怕痛?
然后你们就在纹身间对酌?
还是白的?”
“嗯。”他慢悠悠地点了下头。
“生生。”
他叫我的名字,靠在门上,直勾勾对着我的眼睛。
我望进他眼底,那一片灼热烫伤了我的脸。
我说不出话。
我想吻他。
房子快着火了,他懒洋洋地笑起来,说:
“门锁坏了。”
我慢半拍地哦了一声,迟钝地点了下头。
他说什么,我哪里还听得进去。
内心感慨,不愧是有几百万颜粉的男人。
“锁不了门,你一个人不安全,我留下睡沙发。”
我又哦了一声。
想问他嘴唇怎么了?好红。
他直起身子朝我走过来,说:“发什么呆?冷不冷?”
我问:“你眼镜呢?”
他抬手捏掉我脸上的一根睫毛,
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尾音拖得老长,我腿一软。
“啊!好冷!我去睡觉了!”
后来很多个日夜,我反复梦到这一晚。
如果我早一点问清楚他和苏温心分手的原因。
我一定不会失去他。
如果我知道那是我们最后一面。
我……
17.
第二次被网暴,我已经强得可怕。
我趁着热度开始了直播,直接乘风破浪。
每天在网上嘻嘻哈哈,唱歌跳舞打PK,犀评感情问题。
我长得好看,又什么都敢说,每天都有人在黑转粉。
在被全网黑得最惨的时候,我开始正面回答。
“小三?不算吧,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前女友啊。”
“是啊,谈了两年,他劈腿,我们就分手了。”
我在直播间,拿出三年前我和韩池禹热恋时的非主流合影。
事情终于发酵到了最后。
再深挖也索然无味了。
就像已经榨出最后一滴汁的甘蔗。
因为我一个新账号,粉丝已经快两百万了。
吃瓜群众们最懂,再黑下去,我就要开始带货,成为人生赢家了。
我在直播间人数接近历史最高时,挖出了一颗精心准备的地雷。
“现在关系会比较复杂。”
“因为她是突然跟我前男友结婚的,他们好像算闪婚。”
“对啊,但在他们结婚前一年,我就认识她。”
我无比平静地说:“苏温心是个毒虫,小羊就是被她害死的。”
评论里炸开了锅,我根本不用看。
韩池禹就在客厅里看我的直播,听到这里,也冲进来。
“生生,你在说什么?快关了!”
我充耳未闻,盯着开始激增的观看人数,继续说:
“我保证内容的真实性,并愿意承担法律责任。”
韩池禹冲上来,我护住手机在直播间里到处乱蹿,强行高声大喊。
“苏温心前后戒毒三次!
屡次收容他人聚众XD!教唆他人XD!
勒索网红小羊一千万分手费做毒资!
胁迫小羊注射过量致其死亡!
我实名举报她婚后复吸!
有关部门可以立即对她进行尿检!”
韩池禹抓住了我,直播间也刚好被封了。
18.
“你这是在做什么?!
她现在还是我法律上的老婆!你想害死我吗!”
他砸了直播的手机。
我抱住他的腰,身子靠在他怀里,仰头对他咧嘴笑:
“这样你就可以娶我了呀,你不是一直想做我老公吗?”
他怒火中烧的双眼里,溢出一丝惊恐。
“别笑了!你是不是疯了?”
他抓住我的大臂,好像要捏碎它。
我死死环着他腰,笑得甜甜的:
“是啊,早就。”
他的手机响了,是他爸打来的。
我蓦地收起假笑,松开他站起身。
他瞪着我,走出去接电话。
我回卧室关上门,面无表情地开始收拾行李。
#毒虫苏温心#
词条横空出世,登顶榜首,热度空前绝后。
这本可以只是个普通的豪门丑闻,
她神通广大的婆家就能出手帮忙摆平。
实在要感谢下她智囊团的闺蜜们,
她们把我的名声搞得有多臭,
苏温心这个名字就有多眼熟。
一朝满城风雨,谁能独善其身?
没什么别的好祝福的,
就祝她们待会儿被一网打尽挨个尿检的时候,
OOTD都漂亮吧。
“苗生生!我回家一趟,你在这里等我!”
韩池禹急急地拍门,隔着房门对我说。
我整理着一份份文件,笑着自言自语:
“小羊,你看到了吗?
这浪大不大?
我果然是冲浪高手吧!”
我抹掉烦人的眼泪,亲吻他的照片。
“还没结束呢,你可以期待一下。”
19.
我是收到羊尘的消息,赶动车回隔壁市接他的。
只有“来接我”三个字,和一个公寓的定位。
法医说他注射过量,死亡时间是五个小时前。
噩耗来的莫名其妙,我像走错了时空,没有办法相信眼前的一切。
我焦躁不安,脑子一片空白。
直到我掀开白布,他左胸口靠近手臂处露出一角图案。
我完全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纹了图。
我抱着这个人说不定不是羊尘的想法,连忙拉开他的手臂。
他花白冰冷的皮肤上,出现我的脸。
我在太平间里崩溃了。
葬礼结束,羊尘所剩不多的亲人,只要遗产不要遗物。
我替他收拾卧室的时候,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原来它失去双亲后一蹶不振的时间,长达半年。
苏温心确实帮助过他,且对他毫无隐瞒,甚至几次三番教唆他。
他一直在为她保密,协助她戒毒,厚厚的记录,横跨他整个大学时代。
那几年他们之间只是没有人提过分手,实际更像好朋友的关系。
他把毕业后跟她结婚,当成了父母的遗愿。
他惦记家破人亡时她借给他的一万块钱的恩情,为她挨讨债的打,还了上百万的毒债。
在江边发现我那天,是苏温心第三次复吸,他们大吵了一架……
箱子里的东西我看了一整夜,拼上了所有的拼图。
他从来没有碰过那些东西,却第一次就用了致死量。
他的讣告被当成网红圈最大的丑闻顶上热搜第一的那个时间点,我也才刚得知他的死因没多久。
那间公寓是苏温心名下闲置多年的房产,平时就鱼龙混杂,物业都跑路了,大部分摄像头年久失修。
他从来不会说“来接我”这样简短有力接近命令的话。
我带着恶鬼般的怨恨,开始查苏温心。
然后就发现,她没来羊尘的葬礼,是在紧锣密鼓地备婚。
20.
我打包了所有的资料送去了有关部门。
羊尘留下的铁证够她唱一辈子铁窗泪。
说来可笑。
她出国第一个月,跟同学去了一次夜店,就一发入魂,不可收拾。
当了二十年的乖乖女,叛逆期来得又晚又凶。
她穿衣风格越来越辣,眼妆越来越浓。
也是她缠着羊尘去学刺青。
我看过照片,她腰后有一块长方形的彩色纹身。
东方罗刹,活灵活现。
羊尘的画工和审美毋庸置疑。
那纹身刻在我脑子里。
我总是不停幻想他们做的时候,羊尘会抚过,亲过,汗水也会低落。
那香艳,令我百蚁噬心。
韩池禹说她在异国他乡,有很多抚慰寂寞的伴侣,也有很多寻求刺激的伙伴,所以他从来不碰她。
我争取到了探视,有些问题想问她。
她刚熬过一波发作,人是虚脱的,眼神涣散。
我问她:“是你杀了羊尘吗?”
她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身体却不太听使唤,有气无力地喊:“怎么可能!不对,也有可能……但是不是我!”
我说:“好,那你们睡过么?”
她木了好几秒,突然笑起来,随后花枝乱颤。
“哈哈哈.……大姐你不是吧……我承认他是有几分姿色,不过他小时候是个结巴,好不容易治好了,跟哑巴似的不爱说话,跟韩池禹怎么比啊……你别跟我说你喜欢他啊?”
我心头闷痛,第一次知道他曾经是口吃的事。
苏温心整个人松垮地挂在椅子上,像坏掉的娃娃。
“不过也是……你们这种货色,韩池禹又不会真的娶回家……你们还是最容易对羊尘这种斯文检点的人有兴趣,毕竟都想找个老实人嫁了嘛,也不知道老实人做错了什么要当接盘侠哈哈哈……”
她嘴里嘀嘀咕咕,念念有词。
等她笑够了,我才开口:“我明天结婚,多希望你也能来啊,可惜。”
她大手一挥:“狗屁!老娘还没跟他离婚!你**别想上位!”
21.
我很早就买下了了羊尘死的那套公寓。
我穿戴好婚纱,给韩池禹发了条消息。
“来接我。”
加上了公寓的定位。
我手拿捧花,端坐在沙发上。
他打开门,就僵住了。
我冲他笑,问他:“好看吗?”
他皱了下眉头,语气不善地问:“你穿婚纱干什么?”
我喜气洋洋地说:“我要结婚了!”
他胡子拉碴的,脸色很难看,马上就不耐烦了。
“胡闹什么,你还嫌篓子捅的不够大吗?把衣服换了,跟我回去!”
看得出来苏温心的事给他们家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他站在门口,好像不打算进来。
我的计划被打乱,沉下脸色,质问道:“你在怕什么?这房子里有鬼不成。”
他大吼:“什么怕什么!你让我来接你,我马上就过来了,你没头没脑地说什么东西,在这种破地方结什么婚!出来!”
我一动不动。
“苗生生!”
他大喊着,冲进门要来拉我。
我按下藏在捧花下的按钮,电光闪耀。
韩池禹缩着脖子,翻着白眼,应声倒地。
一米九大个子,倒在地上抽搐着,像个怪物。
我关掉装置。
他还没彻底晕过去。
我扔开捧花,抽出藏在裙摆下的刀,走到他身边蹲下。
“我想了很久,为什么苏温心要害死小羊,为什么小羊一死,苏温心就跟你订婚了,为什么苏温心根本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你还非要跟她结婚。”
“是你跟苏温心做的交易,用联姻的筹码,让她替你设了局。”
“推动注射器的人,是你。”
“对吧?”
“小雨……”
“我想知道为什么。”
我把刀立在他胸口。
他晕乎乎的,拼命地瞪眼睛,跟平时喝多了差不多。
“为什么……因为他很碍眼啊……”
“我哪里比他差……没有他你就会回到我身边……”
“生生……”
“我真的好想你……我知道你也是爱我的……结不结婚不重要……我只想你永远陪在我身边就够了……”
我手起刀落,扎进他的胸膛。
“爱你*个头。”
22.
我穿着带血的婚纱,开了几百公里的车,回到了小独栋。
又破又矮的小二层,贴满了大红喜字,十分可爱。
快十二点了。
我抱着婚纱的大裙摆,穿过寂静无人烟的小胡同,推开围墙的铁门,跑进屋。
我兴奋地喘着粗气,弯腰亲了一口四四方方的羊尘。
“久等了。”
坐在他平时画画的画架前,他就在我身旁。
我开启了直播间。
我提前做过直播预告,这个点观看人数涨的飞快。
“怎么穿婚纱?这也太漂亮了!”
“背景是个画室?旁边那个盒子怎么这么像骨灰盒?”
“全网都以为你当小三,结果你禁毒大使,我服!”
我认认真真地看着评论,没有说话,看到有趣的,就笑笑。
十一点五十五分。
我对着镜头挥了挥手。
“今天我跟小羊结婚哦。”
“欢迎大家来我们的婚礼。”
“感谢大家的礼物,不对,是份子钱。”
“这个账号的所有收入,加上我全部的个人资产,我已经委托相关机构,之后帮我成立慈善基金会,请大家务必帮我监督。”
“也借这个机会,在这里正式感谢一下小羊的笑笑们,他非常珍惜和感恩能够有你们喜欢他支持他,只是他不太善于表达。他小时候是个口吃,嘿嘿,听不出来吧?”
我已经泪流满面,还在努力微笑。
我一定要完整说完我的结婚誓词。
“他真的是个很好很好很好的人,自己淋过雨,所以总会想着替别人撑伞。我长这么大就幸运过两次,一次是拥有一个善良勇敢坚韧的母亲,一次就是遇见他。”
“我真的好喜欢他啊!嘿嘿。好咯,我们要去见家长啦。”
“祝各位如花似叶,岁岁年年,共占春风。”
“晚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