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他 第5章 第 5 章

叶时瑾神色莫测，扶乐目光飘忽了一阵才鼓起勇气直视对方的眼睛，这才注意到他眼下两痕黛青，唇色也白得吓人。

看起来不是什么小问题。

扶乐情不自禁展开想象的翅膀。

“麻烦扶医生了。”

因为想得过于入神，扶乐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对方这是答应了，他偷偷去觑叶时瑾的脸色：“你……咳，走路还行吗？”

虽然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但来肛肠科的，这般形容的，大部分走路都……咳。

叶时瑾雾蒙蒙地看了他一眼，大概是懒得说话，只轻轻摇了摇头。

“那……边走边说一下情况？”

“……嗯。”

“是脱出更严重了吗？”

摇头，停顿：“昨天，”停顿，“……塞了东西进去，我自己取不出来。”

“叮当。”

扶乐颤颤巍巍把又一颗指肚大的磁珠丢进托盘，看了眼屏幕上的影像，深吸一口气：“一共十二颗，都取出来了。”

“发炎的地方我现在给你上个药，家里要是没有我一会帮你开。”

他边说边将对方后面脱出的部分揉按塞回，挤了半管消炎膏，搓热后才涂上去。

这种处理方式他可太熟了。

“好了。”

“……嗯，有的。”以截石位仰躺的叶时瑾好一会才应声，他慢吞吞放下双腿，坐起来时差点手一软跌回去。

扶乐犹豫了会，还是没忍住给出建议：“你下次……玩的时候让你男朋友注意一点，这种东西不及时取出容易导致肠梗阻，肠穿孔什么的。”

感觉对方不怎么珍惜你欸。

不过这种话局外人说起来怎么都像挑拨离间，他也只能点到为止。

“……”

叶时瑾没有回答。

扶乐总觉得对方反应比之前慢了许多，他微微皱起眉，去看对方的脸色。

垂着头坐在床边的人半阖着眼睫，眼尾两抹绯红，鹳骨也沾了薄红，缓缓抬眸望过来时简直那叫一个波光潋滟——

“你发烧了。”他拿手背试了一下对方的额头，嘶了一声。

“……唔。”叶时瑾含糊地应道，“抱歉……”

他的尾音虚虚拖了一点，显出种不同寻常的黏腻。

他又怔了一会，才伸手去勾挂在右边脚踝上的内裤，差点一头栽下去。

扶乐被吓了一跳，连忙把人扶起来，感觉叶时瑾整个人都软绵绵的。

幸好把门反锁了不会有人进来，不然还以为他在干嘛。扶乐给人穿上内裤拉好裙子——说起来叶时瑾身上唯一带了男性元素的就是内裤了——苦中作乐地想。

他抬头看了眼挂钟，1：49。

现在该怎么办？

扶乐摸不准对方到底烧到几度，但看后面的半撕裂伤就知道这大概率是伤口发炎引起的，理论上吃了消炎药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可是他这个样子完全不像能自己回去啊？

“有人方便过来接你吗？”他小声问。

对方虚虚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也对，要是有人也不会一个人这样来。那么见义勇为的时刻到了。他心想，这个月的全勤没有啦。

倒不是他在乎那点钱，但这件事该怎么说才不奇怪？

扶乐半扶半抱着叶时瑾让他重新躺下，叮嘱：“在这等一下，我马上回来啊。”

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回去问：“家里有退烧药消炎药什么的吗？”

这些应该是常备药？没有的话他可以先找护士小姐拿。

“……有。”

得到肯定回答的扶乐松了口气，健步如飞地去边上的休息室找人。

“咚咚。”

“胡哥在吗？是我，小扶。”

“……谁？”

“小扶啊，来找你的。”

里面的人交谈了几句，出来开门。

里面走出的男人大约三十多岁，胡子拉碴，眯着睡意朦胧的眼睛看了眼手表又看向他：“怎么了？”

扶乐道：“胡哥，我朋友有事，今天下午得请个假，你能……”

“这么赶？”男人打了个哈欠，打断他，“行，我替你，待会我去和护士那边说一声——没什么大事吧？”

“没有没有。”扶乐连忙摆手，“护士那边我自己去说就可以，谢了啊胡哥，有空请你吃饭。”

“哈哈哈没事儿，有什么需要帮忙记得给我打电话啊。”

“一定，胡哥再见。”

扶乐又到护士站和护士长说了一声，等他回到办公室，叶时瑾看上去已经差不多烧晕了，除了微微拧起的眉头，面色倒是挺平静。

“叶……叶时瑾？”

没动静。

扶乐把白大褂脱下来挂好，背上包环视了一圈确认没有遗漏才去扶人。

扶不起来。

他看了眼对方身上的长裙，想象了一下把人背起来后会出现的惨状。

不就是琼瑶了点吗，真男人不怕丢人！

于是下午逐渐活跃的挂号大厅中，不论是正拉起柜台百叶的工作人员，还是来得太早等着取号的病患，都有幸围观了某个公主抱着自己昏睡“女朋友”疾步而出的年轻男人。

“扶医生的臂力，平时看不出来啊。”护士小姐A目送扶乐背影消失在转角处。

“扶医生经常帮他那层换饮水机上的桶装水，力气可大。”护士小姐B对扶乐显然有着更近一步的了解。

“那是他的女朋友？”

“没听说啊，上次还说是单身？最近谈的？”

“扶医生条件这么好，找到也不奇怪。说起来，我家那位不要说公主抱了，连背我都费劲。”

“是啊，我男朋友也是……”

……

顶着各种目光越走越快几乎想要抱头鼠窜的扶乐艰难地单手打开出租车门——医院附近总是不缺等着揽客的出租车，先将叶时瑾扶抱进去，等自己也坐下才长长吁了口气。

好了，鉴于现在已经差不多是工作时间，“扶医生有女朋友了”，“扶医生抱着个美女翘班了”这类小道消息估计要等下班才会彻底传开。

只要不发酵到“扶医生女朋友怀孕晕倒，扶医生冲冠一怒为红颜抱着女朋友夺门而出去扯证”就行。

不是扶乐杞人忧天，实在是同事们在他短暂的职业生涯中已经展示了无数次他们对业余调剂的渴望。

被这么折腾的叶时瑾像是清醒了一些，微微睁眼看过来。

他眼里含了一点迷朦的水色：“扶……医生？”

“师傅，鲤鱼路28号。”扶乐说完才“啊”了一声，问叶时瑾，“是这个地址对吗？”

上次天太黑，老城区路灯昏昏，扶乐记不太清边上的建筑，不排除对方出于客气或是警惕没报真实地址。

他怕对方多想，小声道：“你发烧了，应该是因为发炎，这种情况一般不建议输液，我送你回去。”

扶乐对上叶时瑾没什么焦距的目光，摸不准他到底理解了没有，便又耐心道：“我送你回去……”

“是鲤鱼路28号，里面车不好开。”

叶时瑾定定看了他一会，复又阖上眼，轻声道。

因为发烧和疲惫，他的嗓子很哑，说到最后几乎只剩下气音。

出来的时候忘记给他喂点水了。扶乐有些懊恼，觉得自己不算是个称职的（肛肠科）医生。

出于这种说不清道不明“没有照顾好自己患者”的愧疚，扶乐默默伸手把人拉过来，按到膝盖上，友好道：“你可以继续睡，到了我叫你。”

叶时瑾没有反抗，估计是懒得浪费体力。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们一眼，不知道意会到什么，伸手把广播音量给调低了。

人的一生就是要经历很多很多的误会，比如说他们虽然看起来很像男女朋友，其实是正直的医患关系，不仅如此，连“男女”都算不上，“朋友”也有待商榷。

扶乐并没有瞧不起对方职业什么的意思——跳舞也是个正当职业嘛。但叶时瑾看起来就心防很重，两人还在几个超尴尬的情况下见过，对方可能完全不想再见到自己了也不一定……

他胡乱想着，靠近叶时瑾身体那边的手扶在前面的椅背上，另一边手不尴不尬地落在身边——别问，问就是无处安放。

明明对方比他还高几厘米，这种面对“需要小心安放的贵重瓷器”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不过对方是真的瘦，抱起来一把骨头，他甚至觉得叶时瑾比自己还轻不少——要知道他还算是健康偏瘦的体型。

……

诸如此类。

“小伙子，到了。”

司机师傅的声音把扶乐唤回现实，他应了一声，拿手机去扫二维码，边确认付款边道：“谢谢师傅。”

“哈哈，好好照顾你女朋友啊。”司机师傅爽朗笑道。

“……”扶乐无语凝噎，只能回对方一个一言难尽的笑容。

叶时瑾像是从短暂的休憩中积攒出一点力气，抬手拒绝了他的搀扶。

“谢谢扶医生，我可以自己走。”他说话很轻很慢，要不是离得近，扶乐还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便也不好强求，只得心惊胆战地看对方虚浮着脚步下车，在原地缓了好一会才继续往前走。

说起来，扶乐还是不明白对方穿女装的缘由，如果对方心理认同是女性，那可能确实要注意保持距离？

他在心里给自己做了个提醒，跟在叶时瑾几步远的地方亦步亦趋，觉得自己简直像个看孩子初初学步的老父亲。

对方穿进一条窄小的街道，街道两侧都是灰扑扑的居民楼，突出的阳台几乎要亲到一块去。

叶时瑾最后在第二栋单元楼前停下，按了两次才听得老旧的密码锁“咔嗒”一响，他稍稍侧脸望过来：“到了。”

说完也不管扶乐作何反应，微微使力去拉门。

没成功。

扶乐叹了口气，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轻轻推开对方，将门拉开：“我送你上去，我真的没有恶意。”

叶时瑾像是含糊地笑了一下。

因为两边的建筑实在过于贴近，太阳稍有西斜便照不进来，即使天光大亮，周围的色调也透着晦涩潮湿。但他的侧脸在垂落颊边黑发的映衬下依旧白到惊心动魄，扶乐不确定自己看到的那抹弧度是不是幻觉。

叶时瑾低哑道：“知道扶医生不是坏人。”

说完他没有再向他投注目光，直接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