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昼迟一夜无眠,天未亮就起身到山里散步,最后一次折返他动身下山。
山间的风吹人清醒,通往他家的路大致有两条,一道山路蜿蜒曲折,另一条小路鲜为人知。
下山后,他从早餐店出来,碰到与他熟识的摊主,打了个招呼。
摊主早起刚要去买早饭,遇见段老翁的孙子,停下来扯扯家常。
“昼迟,起得这么早啊!”看似简单的开场白,实则主动权在他手上。
“任叔,不早了,我刚在山里走了几圈,现在下山买早点。”段昼迟不是那种插科打诨的人,开不得半分玩笑。
任勤良瞄了一眼他手上的包装袋,心想他不在山下吃完,似乎还要带给某人,怎么也说不通。
突然脑海里闪现昨晚买珠串的小姑娘,她是不是说自己也要去山林里看望段老翁的,这样一来才说得通,这早点八成是带给客人吃的。
任勤良露出中年人少有的慈祥面孔,意味深长地告诉他,“昼迟,这一年你辛苦了,替你爷爷打理我们这座荒无人迹的山林。”
段昼迟听过不下二十遍磨出茧子的谢语,刚想说什么搪塞过去时,听到的话忽就变了味。
“可是,山林终究是杵在那不动的,而你打算就这么守着它过一辈子?”任勤良准备循序渐进地开导他,先从它为切入口。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任勤良不好再说什么,看他那一副铁杵磨成针的模样,不知是喜是忧,最后早餐店形形色色的人提醒他,忘了买早饭这茬儿。
“你有这决心就行,先不说了,你萍姨还等着我带早餐回去呢!你也快上山吧,别让人家等太久了。”
看着任叔焦急忙慌的背影,段昼迟不假思索地大步前进,回途中才明白他说的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
本想着她昨晚刚到可能没吃饭,今早顺便带一份早点给她,可手里冒着热气腾腾的早点却让他陷入了回忆。
去年她临走之前,整理好行李准备下山。她软磨硬泡,再加上出于安全考虑,段昼迟终于答应给她指路。
一路上两人都不说话,沉默无声被一阵清响声打破。
山林里生长着各种各样的树木,姿态千奇百怪,枝蔓交缠,聚拢成天然的屏障悬在半空,他俩犹如误入笼络的猎物等待的是天罗地网。
一只体型半大的鸟禽,兀的冲向枝蔓网,双足却被其缠住,动弹不得,难怪叫得那般哀沉凄凉。
付席梧刚要指给他看,身边早已没了人影。四处张望,他弯下身捣鼓着什么。
见他这般沉着冷静,付席梧自己也到处搜集可用的工具,一股脑儿地都递给他。
“这树少说也有七八米,看着够呛,咱俩可真没戏。”付席梧凭着摄影天生感知,觉得不论是他俩叠起来还是摇树都不可能。
段昼迟目测了一眼高度,左手递给她一张刚编的草席,并说:“嗯……你能不能站在那树下等会儿接住它?”
付席梧顺手接过,再看看他手里的工具,突然间她恍然大悟,放下行李走到树底下,双手张开草席,抬头盯着上方的小鸟。
段昼迟握着绳子飞快地小跑几步,右手重重一掷,另一端稳稳当当地勾住枝蔓。
他轻轻一拉,起先落叶纷飞,付席梧顾不上整理,身上沾满碎叶,初晨的阳光洒下,仿佛镀了一层金粉,灿烂闪亮。
风一吹,摇晃的枝蔓间隙愈发加大,小鸟借势摆脱,直落落地掉进草席中,几根羽毛散落在地。
段昼迟收拾好残局后眼前看到的是他不曾想过过的画面:金灿灿的阳光透落下,女孩正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怀里的小鸟,面上充满了好奇和担忧,但没有逾越的举动,此刻人与鸟和谐共处在同一片土地上。
段昼迟不禁晃了晃神,再次加快了步伐,走小路朝他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