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洄 第43章 第 43 章

周末天气不错，阳光灿烂。

梁澍在书房背书，中途出来接水，发现客厅摆了个衣架，上面挂了五六件款式各异的……旗袍。

张曼曼正从房间出来，手里举着一件，一眼看见他，说：“干嘛呢？”

“哦，喝水，”梁澍抬了抬手，视线落到她手上，“你这是……”

“挑衣服啊，”张曼曼将手中那件也挂到了衣架上，顺手把活动衣架拉到面前，“看。”

梁澍一脸茫然：“？”

“我精挑细选的旗袍，跟你科普一下，这种平裁旗袍是常服，当年人人都能穿的，这几件吧，你看这个，桃红柳绿，非常活泼，这件淡黄色圆襟，很素雅……我只能穿这种，那种大红明黄修身高开叉的旗袍我可驾驭不了，不过小敏阿姨买了一件，穿着超级惊艳。”

“穿来干什么？”梁澍仍没反应过来。

“送考啊，”张曼曼也是服了，“没听说过吗？旗开得胜，我打听过了，我们小区好多考生的家长都会穿，昨天晚上楼下公园还有人说呢。”

梁澍恍然大悟，一时间啼笑皆非：“我知道，我就是，一下子忘了。”

“真是的，”张曼曼没好气，“我可是很不容易才买到这些的，你知道现在买旗袍也要抢购吗？而且还预售，有一件好不容易抢到，结果发货排到了6月底，考前收不到，我就退了，反正也没有特别喜欢，这些都是我喜欢的，以后我还可以穿。”

梁澍目光依次掠过那几件旗袍，停留在淡黄色那件上，“这个，是之前你和晓郭姐去古镇的时候穿过的。”

“哎，记性不错，就是那件，你喜欢这个啊？那我第一天就穿这件了。”

梁澍一笑：“你穿哪件都会很好看的。”

张曼曼哼笑，一挥手：“快去喝水，喝完赶紧去学习。”

看梁澍还在笑，她瞪他：“笑什么笑！”

梁澍忙说：“好好好，我去喝水。”

他只是没想到她会为了送考这么大费周章，幸福降临得突然，有点没反应过来。

接下来几天，这个衣架就一直在客厅，下边先是摆了一双白鞋小皮鞋，之后多了一双裸色高跟鞋，再后来又添了一双玛丽珍粗跟。

不仅如此，旁边的柜子上还放了个耳环架，上面逐渐挂上了四五对精致的耳环。

很显然，张曼曼在搭鞋子和配饰。

都不满意，她买了退退了买，很是周折。

也多亏是无业游民，不然真没这个精力和时间。

术后三个月，张曼曼去做了复查。

这次没让人陪，各项检查结果比她自我感觉的还要好，医生都夸恢复得不错，高兴得她一出诊室就迫不及待在各大聊天群里发消息，顺便也给梁处桉发了一条，这段时间他也一直很关心她的身体。

下午她去了趟疗养院，这是买了车以后第一次开这么远的距离，梁澍有点担心，她拍着胸脯表示完全没问题。

陈奶奶的情况和医生之前的预计差不多，现在说话和反应都变慢了一些，好在日常交流还能进行，没有到完全失智的程度。张曼曼和她聊天，特意提到梁澍，提到高考，反复几次，终于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孙子，并且攥着她的手一直问小澍好不好，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就这样，六月终于到来。

学校开始清场，梁澍陆续往家搬了山一样的书，张曼曼开车去接的时候，除了季言乐还遇上了其他几个他的同学，可能是临考兴奋，一个个涌过来打招呼，女孩子们还悄悄说‘梁澍姐姐也太好看了吧’，不知道梁澍是什么心情，但张曼曼听见这话是非常快乐的。

考前一天她陪梁澍去看考场，随意一算，距离她自己高考竟然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

梁澍说：“我以前没来过一中，他们学校真好看。”

张曼曼：“我十年前就是在这里考的。”

梁澍意外：“是吗？”

“嗯，时间过得真快。”张曼曼淡笑笑，“我那个时候可有名了，是全年级年纪最小的考生。”

梁澍笑笑：“我能想象得到。”

张曼曼转过脸看他。

他们站在了教学楼的走廊尽头，下午时这栋教学楼被近旁的两棵异常高大的朴树遮挡出阴凉，梁澍的脸上浮动着明暗的阳光。

这让张曼曼恍惚回到了十年前的这个时候，她也曾经有这样单纯热烈的青春岁月，而现在站在梁澍面前，她又好像，并看不见所谓的时间的鸿沟，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十年不够长吗？

梁澍也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同样的光影斑驳。

现在的她已经恢复到了从前的样子，甚至气色更好一些，头发几乎要及腰，柔顺地披散着，在阳光下映出了缎一样的光泽。

“姐……”

“嗯？”

梁澍喉咙一紧，忘了要说什么。

张曼曼怔了一瞬，移开眼神。

“你真是我见过最淡定的考生了，你不知道，昨晚小敏阿姨还给我打了电话，说季言乐考前紧张，把自己关在房间，季爷爷也不敢多说话，全被他吓死了。”

“然后呢？”

“季言欢连夜赶回来了啊，”她摇摇头，“本来我还想打个电话鼓励一下季言乐，现在想想还是算了，万一说错半句，我承担不起责任。”

梁澍别过脸笑了。

“好啦，看完考场了，回家吧。”

“好。”

考试第一天是个艳阳高照的日子，一中门前支着十来个不同机构单位布置的爱心迎考位，放着矿泉水，小扇子，铅笔之类的东西免费分发。

当然了，靓丽的风景线当然是送考家属们。张曼曼身处在一群盛装旗袍的妈妈奶奶们队伍里，还非常淡然，别的家长在孩子进考场之前都要叮嘱鼓励一番，她看起来也想说点什么。

梁澍就立等，反正还有时间。

结果她张了张口，最后一笑：“算啦算啦，你懂的。”

梁澍看着她笑了起来。

她穿了那件淡黄色平裁旗袍，胸前的盘扣上挂了个仙鹤样式的压襟，头发是精心盘好的，头饰和耳环都是珍珠元素，非常温柔。

这套妆造张曼曼事先就预告过，集合了好几个人的意见，梁澍实际上也早就知道，不过真的瞧见时还是觉得惊艳，意料之中的惊艳。

季家一行人来得迟一点，袁小敏朝两人走来时梁澍先看见了她，叫了声：“小敏阿姨。”

“哎！”袁小敏笑吟吟答应。

张曼曼回身一看，果然见她穿着那身酒红色立裁无袖旗袍，显得腰身窈窕不说，她还化了妆，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

“我天，你怎么能这么好看啊！”张曼曼双目圆睁，话没说完就跃跃欲试要上手，“阿姨，你腰原来这么细！”

大庭广众的，袁小敏脸都被她嚷红了，赶紧拍开她的手：“去去去，别拍马屁了，我还能比得上你们小姑娘的腰？”

张曼曼已经得手了，她揽着袁小敏的腰身：“谁拍马屁了，我说真的，真好看……”

袁小敏烦得想笑，看向梁澍：“小澍啊，别紧张啊，正常发挥就好了。”

梁澍微笑说：“我知道了，谢谢小敏阿姨，您今天真好看。”

袁小敏不禁一笑：“你也跟你姐学着嘴甜，我能有她好看啊？”

她身后季言欢和季言乐并肩走来，后面跟着季爷爷。

季言乐说：“姐，你们来这么早啊。”

张曼曼站直了，看看他，觉得情绪还比较正常，就说：“也刚到。爷爷也来了啊？”

“来看看，”季爷爷笑道，“小澍啊，肯定没问题啊，好好考。”

“好，谢谢爷爷。”

袁小敏也站直了，“好啦，你们俩就进去吧，不慌不忙的，拿好东西。”

季言欢把考试包递上，说：“我在外面等你。”

季言乐挑眉：“真的？”

“真的真的，”季言欢扳过他的肩膀，“进去吧少爷。”

张曼曼无语轻哼，梁澍垂眸一笑，“那我进去了，姐，小欢哥，小敏阿姨，季爷爷。”

看看这懂事程度对比，简直不言而喻。

张曼曼挥手，“走吧走吧。”

把人送进去就算放心了，旁边有考生家长搭话闲聊，似乎是好奇这是怎样的一家人。

这位阿姨比较丰腴，颇为羡慕地看着张曼曼，朝袁小敏说：“哎呦，这年轻小姑娘穿旗袍，就是比我们好看是不是？我年轻的时候也有点腰身，现在真的不行了，早上出门饭都没敢吃，就这还勒呢。”

袁小敏笑道：“可不是嘛，我这件也紧，我儿子非说好看。”

因为说话的时候往季言欢方向别了一下脸，对方马上说：“哟，这也是你儿子啊？那你真的好福气啊，你几个孩子啊？这不是你女儿吗？”

张曼曼捂脸笑，季言欢也微笑起来。

“我就两个儿子，这是我侄女，她送弟弟。”

“那你这一家子年轻小辈们真是好气派啊……”

季爷爷似乎很习惯眼前这忽然间滔滔不绝聊起来的情景，转而朝张曼曼说：“曼曼啊，你这身体刚好，就别等着了吧，回家歇歇。”

“我都好了，完全好了，”张曼曼笑说，“爷爷，我跟小欢等着就好了，你们回去吧。”

袁小敏结束社交，回来说：“说什么呢？”

季言欢便说：“妈，爷爷，你们回去吧。”

然后看向张曼曼：“姐，跟你聊聊天？”

“行啊，请你喝咖啡。”

季爷爷一看这样，就说：“那行吧，你们说说话。小敏啊，咱回吧。”

袁小敏没好气：“是要赶紧回去了，小祖宗指名要吃的菜还要给他烧。”

“哈哈哈，”张曼曼笑了，“幸好他俩不一起吃，不然还伺候不过来。”

梁处桉为了慎重，这两天专门让卢姨过来做饭，否则张曼曼说不定会让人家儿子吃外卖。

袁小敏无奈笑笑：“你们俩找个地方坐着，太热了这天。”

季言欢点头：“知道了。”

两人找了家远一些的咖啡馆，才勉强避开考场氛围，张曼曼觉得季言欢好像有心事，坐下来就问：“你没逃课吧？前天晚上季言乐什么情况啊？”

“没有，本来也没课了，”季言欢说，“他没什么，就是紧张。”

“也对，就是会没来由紧张，尤其像他这样一直都看起来很放松的。”

季言欢微笑笑，“他都是装的。”

张曼曼笑了，“好吧，也就你会这么说。不过，你怎么看起来不大高兴？是担心他吗？”

“不是，”季言欢摇头，“他没问题的。”

“那是为什么？”

季言欢看她，“姐，我想跟你说个事。”

“你说。”

“我亲生父母，来找我了。”

张曼曼的咖啡勺叮地一声，脱了手。

“什，什么？”她人都呆了，“什么，亲生父母？哪儿冒出来的？你当年不是……”

“他们说，是因为当初实在无力抚养才遗弃我的。”

张曼曼张着嘴，半天都没说一个字。

季言欢是个弃婴，被遗弃时刚满月，他有先天性疾病，在福利院时就做过手术，被收养后又做了一次，那个时候季言乐才两三岁，带去医院不方便，被张诚领到家里照顾了好几天，袁小敏在医院陪护，季爷爷在想尽办法弄钱。

季言欢见她不说话，就问：“你在想什么？”

张曼曼：“我想说脏话。”

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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