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洄 第12章 第 12 章

在书房度过了岁月静好的两天——一边是寒窗苦读的高三，一边是闲适悠哉的社畜避风港，还挺和谐。

梁澍完全沉浸学习，几乎废寝忘食，卷子翻得哗哗响，有时候书房里安静得只能听到他奋笔疾书的声音，还有张曼曼小茶壶的咕噜噜水声。而张曼曼是真的放松，她爱看的书种类繁多，人文著作，绘本漫画都有，尤其是书房另一角有个梁澍，对比之下幸福感就更强了。

最后两天梁澍还是在家学习，张曼曼和林晓郭约了去古镇，前一天晚上就没在书房待着，在卧室里挑出门的衣服。

第二天她出门后，梁澍就彻底一个人在家了。

大概是前两天都有她在旁边，即便不说话，现在她不在，梁澍还有点不习惯，写了一半卷子，回头看了小沙发两次。

一个星期的班难熬，一个星期的假过得就好像在飞，转眼间就结束了。

该工作工作，该上学上学。

长假归来的季言乐心情不错，午休的时候偷偷刷手机，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在那儿傻乐。

梁澍被他拉着去小卖部买水，看他这样，就问：“看的什么呢？”

季言乐把手机伸过去：“晓郭姐发的视频啊，你看。”

梁澍很茫然，随便看一眼就想问谁是晓郭姐，可就这么一眼，他就睁大了眼睛。

“这是……”

“哈哈哈哈，”季言乐大笑，“对了，你知道晓郭姐是谁吧？就曼曼姐的师妹，上次帮我家宣传早餐店的。”

梁澍控着他的手腕：“别动。”

“哎呀看看看。”

确实是张曼曼，虽然只是背影，但穿着纤袅的古法旗袍，有种说不出来的气质。

“好看吧？”季言乐笑嘻嘻说，“晓郭姐的粉丝都超过十万了，不过这视频里曼曼姐没露脸，评论里有一半人在问穿黄色旗袍的小姐姐的ID，另外一半的粉丝在磕她俩的CP！”

“姐有ID吗？”

“有吧，但好像没动态，”季言乐给林晓郭点了赞，评论了‘仙女姐姐！！！！！’，又给挑了好几条各种夸黄色旗袍小姐姐的评论点了赞，“不过曼曼姐竟然还有这种风格，我要分享给我妈看看，我妈也有旗袍，还穿着给我哥送考过。”

梁澍说：“分享给我吧。”

“行，发你了。”

梁澍下载了那个APP，注册了账号，关注了林晓郭，并且收藏了那条视频动态。

然而还没过完节后第一天，下午，一个惊天的新闻就炸开了。

课间时，先是一个同学看着手机，剧烈地倒抽了一口凉气，接着季言乐也看见推送，不禁大骂一句：“我靠！”

五分钟之内，大家就都看见那条新闻了。

「省级示范高中男生实名举报遭男老师性侵长达一年，聊天记录不堪入目！」

「禽兽！知名高中男教师性骚扰多名男学生，威胁发裸照，扬言‘没人敢动我’！」

「又有疑似受到性骚扰学生发声，直言如同‘噩梦’！」

梁澍握着手机，看着视频里那个带着口罩，穿着他熟悉的校服，举着身份证的男生，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正在上班的张曼曼也看到了。

满公司都在谈论，坐在她对面的同事一边划拉手机，一边死死拧着眉，嘴里说：

“我去……我操这是人吗？妈的想吐了，我靠！我靠还有裸照！死变态啊啊啊啊啊啊我想杀人！”

张曼曼沉着脸，翻着那些被爆出来的聊天记录，还有一条又一条网友翻出来的详细信息，觉得恶心得要命，翻着翻着，突然看见一段话：

‘据实名举报人吴某某透露，他受到李仲锵性侵和性骚扰长达一年，期间李仲锵曾与他分享‘战绩’，洋洋得意地讲述其曾经或正在发生的骚扰他人的过程，李仲锵一般选择来自乡镇的学生，住宿生，贫困生或父母常年疏于关心的学生作为骚扰对象，还有多位往届学生受到李某的骚扰，其中有位学长出现了严重心理问题，高考失利后自杀，还有的因为向校方反映后得不到处理，因此无奈转学……对此，古川三中校方暂未作出回应……’

她心里遽然一顿。

这条新闻飞速登顶同城热搜，因为实名举报人发出的视频，大量的聊天记录，私密照片，语音录屏实在不堪入目，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张曼曼还能听见四面八方的议论声。

她一路翻新闻，终于在临进家门前刷到了古川第三中学的官方回复：

对近来网络流传的我校教师李某疑似骚扰学生的传言，本校领导高度重视，已正式开始内部调查，望广大网友理智面对，切勿轻信谣言。

下边一水的评论都是讽刺：

‘谣你爹的言’

‘合着都是人家十七岁学生实名污蔑你呗？聊天记录是假的，语音录屏是假的，图片视频也是AI合成的呗？’

‘现在明白李贱人为什么说没人敢动他了’

‘明明是实打实的性侵，您可好直接变成了骚扰传言，文字属实被您拿捏，佩服’

‘瞎子都知道是不是真的’

‘据说那位李老师的职称是三中最高（微笑）’

‘大家多关注，别让热度降下去！这孩子太可怜了，而且他说之前有受害者向校方反映但没人管，现在只要热度降了估计就不了了之了！’

评论IP遍布全国各地，其中有几个本地的IP说自己有亲戚家的孩子在三中，爸妈看见新闻立刻去学校接孩子了，还有的直接@各官方，教育局，公安局，让他们出来说话，几个小时里，热度丝毫没有下降，不断有知情人士出来爆料，说三中的各种内幕，说什么的都有。

张曼曼输密码进门，因为心里有事，推门进去没换鞋就往里走，刚走两步，就看见了阳台上的身影。

梁澍也没预料她突然回来，吓了一跳，用力地呛了两声，急急忙忙掐灭了手里的烟。

他在阳台上抽烟，而且已经抽了很多，手边的纸杯里泡满了烟头。

虽然通着风，张曼曼还是闻到了烟味。

她也愣了，站在那儿，两人面面相觑。

“……姐？”梁澍有点无措，“你怎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嗯，”张曼曼看着他，良久，“我不喜欢烟味，”她面无表情地说，“以后不要在家里抽。”

“对不起，”梁澍用身体挡着烟头杯，“我，以后不抽了。”

张曼曼没再说什么，转回头去换了鞋，目不斜视地匆匆走进自己的房间。

梁澍脸色发白，半晌，他匆匆进了洗手间，猛地接水泼脸，像是想冲掉身上的烟味。

光是这样还不行，他烦躁地刷完牙，又揪着领子闻了一下，想了想，回房间换了件衣服。

张曼曼听见了敲门声，她按灭手机屏幕，上面是她和林晓郭的聊天界面，问：“什么事？”

梁澍在门外：“姐，你有时间吗？我想跟你聊聊。”

张曼曼轻轻出了口气，从地毯上站起来，过去一开门，发现他额发还湿着，表情有点歉疚，又有点沉重。

“去沙发上聊。”她说。

梁澍沉默地跟了上来。

“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坐下后，张曼曼问，“坐下，别杵着好像我在教训你。”

梁澍沉默地坐了下来，“几个月前。”

张曼曼‘哦’了一声，“瘾大吗？”

“不，没有，”梁澍摇头，“我不抽了，以后都不抽了。”

张曼曼目光深沉地看着他。

没想到他会抽烟，她猜测是因为陈奶奶的病。

但梁澍抿了抿唇，问她：“姐，你看新闻了吗？”

“嗯，看了。”

“是真的。”

“我知道。”

梁澍看她，却没说话。

他不说话，张曼曼先时并不明白，但很快，她的表情从淡然转换成了愕然，继而是久久缓不过来的茫然。

“你，你……”她说不出话来。

梁澍打开手机，翻到一篇新闻上，上面转述了举报视频里那个男生的话，‘还有的受害学生因为向校方反映后得不到处理，因此无奈转学’。

他指着那行字，黯然地给张曼曼看：“这个人，是我。”

张曼曼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什么，什么时候？”她声音发抖，几乎不能维持镇定，“他做了什么？”

“有语言上的骚扰，最开始也有肢体上的一些刻意接触，但他没能对我怎么样，我告诉了我当时的班主任，是何老师带着我向学校反映，后来的处理结果，是停课两个月，不过……”梁澍讽刺地笑笑，“学校给了一个外出学习的由头，暑假以后，他就恢复教学了，反而是何老师，被撤掉了班主任。”

原来这才是他转学的原因，张曼曼想。

她看着自己面前这个还差几天才满十八岁的青年人，心里涌起了难言的感受，堵得慌。

举报人说李某选择的对象一般是长相好但家境一般，或者父母不在身边，或者性格腼腆内向的学生，梁澍家中富有，性格开朗，如果非要说哪一点符合，那就是父母问题，才让恶人觉得他是可以骚扰的，可以欺辱的，让学校觉得他是可以糊弄的。

“你爸知道吗？”

梁澍摇了摇头，“不知道。”

“这么大的事，你不跟他说？”

“当时，还有很多，很多别的事情。”

当时陈奶奶应该正在就医，可就因为这样，他也更有机会向梁处桉求助才对，但他没有。

张曼曼看了他一会儿，慢慢说：“所以，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梁澍紧紧握着手机，那上面有何伟刚刚发过来的消息，还有群里郑扬他们几个的群聊。

何伟简单说了现在学校的情况，李仲锵被紧急停课，举报的学生白天一直在上课，非常平静，还有就是网友到处在扒，让梁澍有点心理准备。

郑扬等人一直在唾沫横飞言辞激烈地辱骂那人，他们还趁乱溜到举报人班上去跟人家说了加油。

“我刚才认真地看了所有的爆料消息，里面关于我的部分有的聊天记录，其实清楚提到了我的名字，但被了打码，举报的那个学弟把自己受到的伤害说得那么细，却还想着保护我的**，保护别的人，如果我当初也这样做，至少我之后的时间，他就不能再去伤害其他人。”

“好了，”张曼曼抬手按上他的肩，轻轻拍了两下，“这不是你的错。”

“可是我真的妥协了。”

他苦笑，转眼的瞬间，目光又转为坚决，“但是，不能再有第二次。”

感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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