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和风 第3章 回家

柏野和时予想象中不一样。

时予看向窗外，华灯初上。

以霓虹为背景，车窗的反光映照出柏野专注的侧脸。

在小阎王的讲述中，她作风凌厉，行事果决，年仅二十五岁便荣升至祁景市特殊行动支队副支队长，可见其实力不凡。

且，她还是新一任的“弑亡者”。

“其实我很不解。”小阎王说，“她既无仙骨，也非道家出身，只是个普通人类，为何弑亡枪会择她为主？”

林关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弑亡枪上斩仙神，下除鬼妖，拥有审判世间所有罪恶的权利，令无数慕权者魂牵梦萦。

而，枪出天谴至，身死魂魄消，也让不少知情者望而却步。

因此，在时予的预想中，她应当是位非常凌厉……至少是一位严肃的人。

可她吊带短裤，长发披散，姿态随意，看上去同传闻中颇不相同。

时予偷偷侧目。

源海市匆匆一瞥，林关以要赶回学校报道为借口，把时予丢给了柏野，拜托她顺带捎回祁景。

柏野痛快答应，趁着夕阳赶上高速，迎着一片金灿灿的大道向前开。直至夜幕降临，她们才抵达祁景市市区。

“林关应该跟你说过，监管期三年，期满自动解除。在关系有效期内，你暂时没有自主民事行为能力，我也应该对你的行为多加看管，制定一个规章守则。”

她忽然一笑：“不过放心，我是个懒人，而且相当随意。只要遵纪守法，其他的我一概不管。另外，我也是第一次做监管，对这件事没什么经验，要是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还得麻烦你指明了说，多担待担待我。”

时予眨眨眼。

她不知道该回些什么，所以没有应声，只是弯了下唇，脸上显露出一点的笑意。

柏野瞧过去，手中稳稳握住方向盘：“林关真是……没钱不能吱一声？接人拿我的旧衣服，像什么话。”

时予低头看了一眼，动手扯了扯外搭。

本来她已经适应这一身了，可柏野这么一说，又让她感到一些的不自在。

柏野瞟一眼时间，果断转道：“‘非人’刚入世的前半年是有生活补助的，基本生活用品也会配齐。你应该不会网购，趁着没打烊，我们去店里逛逛。对了，林关提了你的名字，说要来支队做实习生的事情你知道吗？”

时予点头。

几天前小阎王和林关就跟她说过，行动员是一线职业，会跟不同的物种，部门，各个系统进行沟通和交流，能让她以最快的速度融入社会。

“我猜测林关没有跟你仔细说过关于我们的事情，那我说一遍，如果听过了就当是巩固记忆好了。”

柏野控制方向盘，转了个弯：

“建国后确定未来将以科技文明为主要发展方向，而要想达成这个目标，必得削弱封建迷信对大众的影响，但超自然现象的存在不会因此消失——而且，目前人类一家独大，很多妖族精怪的生存空间被挤压，又引发它们的诸多不满。在几次谈判，又综合考虑之后，国家成立了超自然事务部，用于研究超自然现象，以及对所有超自然事件进行管理，便于特殊公民融入社会，适应如今的社会体系。

国家超自然事务部内分为两个重点方向，分别是研究院——这个暂时不需要了解，接触的不多，另一个是管理司，我们的顶顶头上司。为了避免天高皇帝远的事情发生，超自然事务部——注意，是事务部，不是管理司——会在各省建立事务厅，厅内同事务部一样，分有真相研究所和社会安全保障局。

我们祁景市特殊行动支队，隶属于社会安全保障局行动中心，是正儿八经的国家单位，每位行动员都会拥有正式的编制和公务员待遇。

另外要注意，我们的工作内容属于国家最高机密，和我们的身份一样，不能随便透露。所以在大部分人看来，我们只是一群游手好闲的，不被警方认可的‘编外警察’。”

她自嘲一笑，随后露出严肃的表情：

“但我们和警察是平级，相互合作，相亲相爱。”

柏野偷余光见到时予的神情，见她皱紧眉头，似在思索。

她放缓语速：

“实习期从通过新训营开始算，今年的新训营是十月一到十月七。实习期基本工资二千八，交五险一金，另交特殊医保，有十三薪，满勤三百，交补二百，房补三百，加班工资双倍，节假日三倍和两倍都有，根据国家走。夜班补贴一次五十，外勤补贴根据外勤出勤率来看，有五百一千一千五两千四个档位，转正后底薪会有增加，但不多。学历补贴你现在没有，我就不说了。还有支队奖金，每月一发，具体多少不定，几百到几千都有。双休，法休，前提是没有案子，一组每月两天大厅的轮班。我们正常的上班时间是朝九晚五，但非常弹性，所以采用的是工时制，超出额定工时都算加班。”

时予眉头更紧，听得晕晕乎乎。

她不太能理解这一长串的内容。

当然，这份晕眩的感觉也可能不是因为听觉。

挨着柏野太近，她闻到了柏野身上有一股血的腥气，不算浓烈，像是被旷远悠扬的风稀释过一般。

她不喜欢这个味道，没由来的，竟也不排斥。

柏野停好车，领着她在还没有打烊的店铺中穿梭。很快，她们大包小包的拎了一堆。

购物让柏野心情愉快，在路过花店的时候，她还买了一束不知道是什么花材混成的打折花束。

有点蔫。

“家里有个花瓶，空了好久。”

柏野坐在理发店等客的椅子上，边摆弄花瓣边说。

“能养活吗？柏副？”理发阿姨往时予脖子里硬塞了一块毛巾，叫她躺在黑色掉皮的洗头椅上。

哗啦啦的水声在时予的耳边响起，她第一次体验这样的洗头服务，有点紧张地攥起手。

“别怕。”

柏野安慰她。时予侧头，循声望去，看见镜子里的她露出一个笑：“胡婶的手法很好，我经常在这家做头。”

胡婶也笑了：“可不是嘛，柏副自从几年前抓了我一次非法运营，害我去司法中心报道，罚了一大笔钱后，可是赖上我了！有时候甚至连洗头都得特地跑来给我添麻烦。”

她虽然这么说，话里又是藏不住的沾沾自喜。

时予向上看，才发现奇怪之处。

胡婶下巴尖，颧骨高，脸呈倒三角型，笑起来眼尾向上飘。虽然已经是人形，但这不标准的狐狸长相吗？

狐妖啊。

她想。

时予知道妖的存在，却见的不多，不由多打量了两眼。

如柏野所说，胡婶按摩的很舒服。时予迷迷糊糊的，好似要睡着了。

意识下沉……

她猛地惊醒，胡婶的脸刚凑到面前。

时予忽然一滞，下意识肌肉绷紧，抬臂要攻。

胡婶“哎呀”一声，连连后退。

“好吓人的孩子。”胡婶拍拍胸脯，惊魂未定，“你是哪来的野兽？刚刚成人？”

时予反应了一会儿，肩膀才缓缓塌下。

“我不是。”

她不是妖。

她是人。

“没关系，刚入世都是这样的。你放心，现在社会还是很安全的，没有那么多危险，你看我不都在这活了好几十年了嘛？周围邻居都不知道我是妖怪。”

胡婶安慰她，又让她坐在椅子上，一扬理发罩布：“当然也有不舒服的地方啦！毕竟我们是妖嘛，多适应适应就好啦。”

她按开吹风机，“嗡嗡”的声音响彻整间小屋 ：“而且我喜欢稳定！在这里，我有一个‘人’的身份，谁也不能随意虐杀我，我还可以自己决定未来——结婚生子，赚钱花钱，过好日子！”

“搁山里也没多少人敢虐杀您。”柏野刚从外面走来 ，调侃道，“几级保护动物了都，谁想不开要去蹲班房？”

她手上又拎了一个购物袋，看着像一堆生活用品。

柏野隔着镜子，和时予对视：“挺好看。”

这份夸奖属实不太走心。

顶一头半干不湿的头发，就算是天仙儿此时也跟个水鬼似的，能好看到什么地方？

胡婶也知道，忍不住“咯咯”的笑。

她的笑声真的很像狐狸，在夜里听到有点吓人。

“你别把我卷发棒弄坏了。”胡婶专心手上的活儿，转头看一眼，又笑着跟柏野说。

柏野娴熟地将柱状物品缠在头发上，哼着小曲，没应声。

十分钟后，胡婶帮时予吹干头发，拿起剪刀，比了几次，问时予留多长合适。

“就这吧。”时予感受到冰凉的剪刀点在自己的后背，忍不住浑身一颤。

“喔！”胡婶答一句，声调格外夸张。

她听着“咔咔”声，看自己的长发掉落，最后的长度停留在肩部往下几厘米的位置，不长不短。

时予神清气爽。

她们一道回家。

柏野站在门外等胡婶，看她收完东西关灯出来，帮她把卷帘门放下，锁好，一起离开。

这家理发店特别小，在路边，矮矮的一幢房，一楼不大的门面，身后是一片建筑工地，再往后看，才是林立成群的高楼大厦。

“这要拆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胡婶说。

她忧心这件事很久了。

新老式理发店经营久了，她不会那些新潮的玩意儿，弄不好什么“网红”之类的东西，更租不起附近新开的铺面。

“总有办法的。”柏野说。

她们过马路，进小巷，走进左侧陈旧斑驳的居民区。

在第一栋的门口，胡婶跟她们告别。

随后，时予跟着柏野继续向前，在距离高楼大厦的几步之外停下来，抬脚进入小区的最后一栋。

“七楼，704。”

没有电梯，接触不良，柏野用力跺脚，楼道里才亮起来。

七十平方，两室一厅，明厨明卫，干湿分离，方正格局，一千二百。

最重要——风水极佳。

这就是为什么柏野和殷姝瑶能在这里住上三年的原因。

“小是小了点。”

柏野把钥匙插进锁孔，老门没那么灵活，还得用巧劲抬一下才能打开。

“但都住习惯了。知道你要来后，我们还商量着换一套大点的房子，但又太忙，一直没空去看，先凑合一段时间吧。”

啪——

暖黄的灯光一瞬间倾泄而出，刺得时予眼睛微痛，她低下头，飞快地眨了两下，视线才又重新清楚。

屋里有一股蛮好闻的味道，眼前一幅圆润可爱的字画——猫肥家润。

“喵……”

时予低下头，果然在写着“出入平安”的地垫上看到一只圆咕隆咚的肥猫。

“呦，稀罕啊，你居然在欢迎我们？”柏野往前进一步，用脚把猫赶走，蹲下身给时予拿拖鞋。

“它叫财财，阿瑶的猫，七八岁了，又笨又懒脾气又犟，但胜在可爱。再说了，小猫咪嘛，我们人类多让让她也没什么。”

拖鞋是新买的，刚刚拆封。

“林关的脑子和财财一样傻，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审美又很奇怪。你的东西都是我们三个看着添的，过会儿等你手机倒腾好了，我再把你第一个月的生活费转过去，想买什么自己加。”

时予站在门口，有些不敢行动。

“谢谢。”

她喉咙微动，轻声道。

柏野已经走进去了，不清楚有没有听见。

一套很有生活气息房子，因年代久远，白墙上有不小心蹭上的痕迹，门上还有不同的底漆掉落，都被细心的贴上东西挡住了。

进门左手是柏野她们自己买的玄关鞋柜，上面留了一块地方放东西，往前走是纵深厨房的玻璃门，以及通往洗手间的小走廊。

右手边是个客厅，在沙发的旁边放了一个带换衣镜的衣架，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包包，最底下的托盘里塞的是猫砂猫粮和一些杂物。

沙发上还有刚收没叠的衣服，茶几的高度明显是平时也用来当餐桌，上面除了纸巾还有吃剩的外卖。电视机挂在墙上，电视柜的抽屉被拉开，肥肥的小猫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过去的，正费力地伸爪往里面掏东西。

“财财！”柏野大叫一声：

“下来！不许偷吃！馋猫！”

财财一个激灵，赶紧往阳台跑。那里是它的地盘，有它的猫砂盆和碗和窝，顶上晾着一些衣物。

“右边的房间是阿瑶和成姐的，左边咱俩住，我找房东换成了两张单人床，如果担心**问题的话，抽空加一张帘子就好，我反正都行。”

柏野让时予把东西放在地上，说等会儿再整理，自己先掀开小走廊的帘子。

水声传来，柏野在洗手。时予坐在沙发上，能看见帘子下面她的小腿，脚下踩了一双黄色的凉拖鞋。

“偶尔我弟会来住，一般都在客厅，不用理他，当保姆就好。你也不用拘束，房租前一年都是局里交的，这是对非人最基本的一个生活保障，不用不好意思，这是属于你的‘家’。”

“谢谢。”时予又重复一遍。

这会柏野听见了。她走出来，拿一张纸擦着手，爽朗一笑：“以后咱们就算一家人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财财绕着时予的脚边转悠两圈，“喵”了一声以示赞同。

柏野把纸巾丢进垃圾桶，向她伸手：

“欢迎回家，时予。”

今天晚了QAQ，刚下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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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