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敌武功尽失后 第3章 药田

踏进山门，宋映瑄少年形态褪去，身量拔高，眉眼清俊，一袭玄衣高挑秀雅，仙气十足。

“师尊！”

清识听到山口有动静，飞扑过来抱上他的腰，抬眼看他，应当是刚哭过，眼角还挂着几滴泪珠，眼尾红扑扑的，一副可怜模样。

“师尊，魔渊出事了，师……师父他死了，尸骨无存，他那么厉害，怎么就死了呢，他们说魔宫都是血，是不是全都是师父流的……”

清识边说边抽噎，又要哭起来，却突然看到师尊怀里有东西在动，下一刻，一颗幽焰狼头钻了出来，额间闪烁着熟悉的金纹。

他抱着师尊的腰愣住了，连眼泪都忘了擦，睁着湿漉漉的蓝眸同狼头对视，两双相似的瞳孔相撞，他仿佛从师父眼里看到强烈的、浓重的、极度的……无语。

“宋映瑄，”季如骁缓缓开口，“我族最尊贵的神血后裔，魔渊未来至强的幽狼勇士，就给你教成这副样子？”

“不敢当，”宋映瑄摸摸小清识的头，“是孩子自己悟性高。”

在师父面前丢了脸，又害师尊被一通说，小清识垂下头，狼型嗖一下冒出来，耷拉着耳朵，尾巴不安地四处晃动。

“好了，他没怪师尊，更没怪你，”宋映瑄揉揉身前垂落的脑袋，拉起他向屋里走，“就他现在这副样子，你吊起来揍不是随随便便？从前老跟本君说他欺负你，现在有机会报仇了，上不上？”

季如骁：“？”

狗头钻出来，极具压迫性的视线扫过清识微微垂落的耳朵，清识不抬头都知道在被师父盯，小声道：“师尊别乱说，我、我才没被师父欺负。”

“哦……那是谁说第一次训练师父就让十头魔狼围攻你一个，咬了一身的伤，此后日日受折磨不说，还……”

宋映瑄笑了一下，将狗崽提溜出来扔到桌上，看清识泛起粉的狼耳，“还不让你与别的小雌狼交好，说两句话便……”

“师尊！”

小清识生气了，也不敢看桌上的师父，甩着尾巴，气冲冲跑了出去。

季如骁趴在桌上，蓝眸中尽是沉思。

“本尊只是正常训练他，身为千年来唯一的狼神后裔，一日都不能懈怠，更遑论耽于情爱。”

“人家就是跟漂亮小雌狼说句话，还没到那地步呢，你倒好，连朋友都不让交。”

宋映瑄抬起他一只爪子，“他当时都没你这模样大，十头，你倒是下得去手。”

“这是他必须经历的。”

“那你猜他为什么不跟你？”

“……”

宋映瑄悠悠给他施了个净身咒，淡蓝色灵气有一下没一下地在长满柔软绒毛的背上抚弄，撸狗似的，季如骁感到一阵别扭，强忍犬类天生渴望触碰的本能，撑着不蹭过去，漠然趴在桌上。

“还是只崽子，别抓那么紧，还是在我这快活，不用天天玩儿命修炼，不时还能替我照顾照顾药……”

药田。

想到什么，宋映瑄眉梢一挑，叫他，“季如骁。”

“怎么？”

“你想结契？”

季如骁纠正他，“不是本尊想，是给你机……”

“再来，你想给我机会跟你结契？”

“嗯。”

“行，本君也给你个机会，”宋映瑄又提起他，身形一闪，到了后山那片阔地，“记得这儿吗？”

狗崽抬眼看向前方，远处群山绵延，轻云散布，面前本该是百亩药田的空地却焦黑刺眼，近有灼热之感。

“自然，”他语气带上得意，狗脑晃起来，“本尊百年前送你拜月峰的大礼，那日火光冲天，足烧了三天三夜，我魔渊也燃了三日焰火相称，映得天色尤为壮观。”

“很好，”宋映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抬手便将他扔进了焦黑的草堆里，“给你三日，吃光你那魔息，将药田给我恢复原样，三日后本君来看，若没与一百年前一模一样……”

他转身，任滚了一身烟灰的小狗崽瞪眼坐在地里，“本君便剃光你的毛，再抓你去领那几千魔灵珠的赏。”

季如骁：“……”

领不领赏不一定，但是剃毛，他绝对，干得出来。

-

“师尊！”

有小弟子惊慌跑进来，“后……后山……”

“慌什么，慢点说。”

宋映瑄放下茶盏，看眼前惯常不稳重的璞煦，“后山怎么了？”

“后山有只巨大、巨大的魔狼，周身燃着赤焰，将药田残息吞了个精光，好、好像开始发疯了，看着可凶了！”

“吞光了？”

“光了！咱们是不是终于可以种新药草了？”

宋映瑄笑，这才过去两天，果然同根同源效率就是高。

“走，看看去。”

周身灵力汇聚，季如骁已经恢复成了幽焰魔狼的完全形态，通体灰白，幽火苍髯，额前金纹熠熠泛着光，苍蓝色双眸冷冽锋利，他正站在连绵药田上，抬头看悠悠赶来的宋映瑄。

“恢复不错，吃饱没有？”

恢复不错，不知说的是他还是药田。

魔狼骤然跳到他身前，幽焰灼人，吓得璞煦连连后退，躲到远处树后，又实在好奇，探出头来看。

魔狼缓缓在宋映瑄面前俯身，额前浮出赤焰灵息，轻快地飘到他眼前。

宋映瑄垂眸，指尖凝出一缕淡蓝色幽光，同赤焰交融缠绵，又缓缓闭眸，将指尖点到魔狼额间金纹处。

“草木俱灵，万兽皆缘，今我观之，汪汪汪汪，契！”

蓝光依旧同赤焰缠绵，却没融出代表成功结契的契石来，宋映瑄皱眉，又念了一遍，依旧无事发生。

他正准备念第三遍时，璞煦的声音从树后传来，“师……师尊……”

“嗯？”

“您面前这只，是魔狼吧？”

“当然，”宋映瑄挑眉，“看不出来？”

“……那您为何要念魔犬契？”

宋映瑄：“……”

季如骁：“……”

魔狼骤然起身，幽火愤怒地燎上他的衣角，又被一手挥灭，宋映瑄将他按下，指尖点上额间金纹，“草木俱灵，万兽皆缘，今我观之，嗷嗷嗷嗷，契！”

这下成了，幽焰蓝光交凝融合，结出块淡紫色契石来，静静落在宋映瑄掌心。

与此同时，魔狼额前金纹隐隐闪动，缓慢渡上层幽暗的蓝边，宋映瑄笑了笑，戳戳他被自己刻上印的前额，说：“现在便想吧，日后解契时该如何求本君，不然回去当魔尊了可还要顶着我的纹印。”

魔狼缓慢化成人型，宋映瑄隐约听到一句“为何要解”，却没听真切，正要问，忽感面前杀招袭来，抬手轻轻一挡，将刚化成人型的季如骁推了个踉跄。

“……你又没灵了？”

不应该，让他吃了百年前魔息和药田的余烬，与他的魔气同根同源，体内灵气明明已经充沛到能恢复原形了，怎么还……

“本尊说过，筋脉俱毁。”季如骁聚灵，又朝他出了一招，宋映瑄干脆没躲，看他手上空有灵气却出不了力，虚虚朝胸口来了一拳。

还没狗崽撞人来得有劲儿。

他算是明白了，灵气恢复，筋脉还得修补，带着这一身灵气，一切有灵的事都能正常做，除了打架。

也就是说……

“季如骁，你一早就盘算好拉本君与你同战烈苍，夺回魔渊了？”

季如骁不说话，暗金魔纹的蓝边却隐隐闪动，宋映瑄看着他额间纹路，说：“契已成，你以后同我说不了谎。”

“本尊从不说谎。”

宋映瑄看他良久。

“变回去，本君想要狗崽。”

“不……”

宋映瑄动了契石，灵宠不能抗拒主人的命令，季如骁眼睁睁看自己缩小，又变回了幼态。

魔纹自觉隐去，宋映瑄又将他提溜起来，璞煦从树后出来，他一早看到魔纹，就猜测是不是魔尊，此刻见师尊不但和他结契，还把他收服成这么只小狼，兴奋地跑过来，“师……”

宋映瑄瞥他一眼，璞煦瞬间呆立，一道蓝光萦绕额间，片刻，他挠了挠脑袋，看向空阔的药田，茫然道：“奇怪，那头魔狼呢？”

“不必管，可能吃完就跑了。”

“哦……那是不是能种药了！”

“嗯，”宋映瑄面上带起笑，嗓音温润，“多叫几个过来种，这些天直接浇灵露，赶品仙会……”

“大赚他们一笔！”

璞煦瞬间跳起来，眼底浮上兴奋的光。

“孺子可教，”仙君满意，“去吧。”

狗崽从怀里挣脱，爬上他的肩头，猛一下咬住衣料不撒口，宋映瑄提也提不动，任他趴在肩头，带着回了房。

仙君享受人气儿，日落西山，悠哉吃起了晚饭，季如骁在一旁干瞪眼，宋映瑄不让他变回人形，又把他放桌上，将盘推到面前，摆明一副喂食的姿态。

欺魔太甚！

“收起你的盘，本尊几百年前就辟谷了。”

冷冽的声音自识海传来，宋映瑄当没听到，夹起块鹅脯到他盘里，“试试，人界专门养来宰的肉鹅，软腻鲜香，保你一口便不想再辟谷。”

狗头偏到一边，“不吃。”

“真不吃？”

“不吃！”

仙君叹息，“都有灵宠了，怎么还是本君一个人吃饭，这收的什么宠，一点都不贴心。”

狗崽跳下桌，懒懒窝到一旁，当没听到。

“别人家灵宠哪个不是乖巧可爱？主人长主人短，主人什么他都管，主人说三分恨不得做十分，也就本君，收了个没心肝的狗崽子，还要替他打架呢，连陪着吃个饭都不愿意。”

“……”

宋映瑄还在喋喋不休，季如骁烦躁之余发现自己能变回人身了，霎时金光一闪，移到桌前，“你……”

刚张嘴就被塞进一块肉，宋映瑄起身，手撑到桌上，玉筷又朝他嘴里伸了伸。

季如骁要扣他的手腕，被灵气阻挡，只得狠狠咬住筷，怒视着他。

宋映瑄动动筷子，笑道：“别咬，乖乖吃了。”

识海传来声音，“你坏本尊修为。”

宋映瑄笑出声，“尊主都什么境界了，还需要辟谷得来的这点修为？快点，不白吃，咽了这口我告诉你怎么修复筋脉。”

“……”

季如骁顿了顿，缓缓松口。

看他咽下这口，面色如常，仙君满意，拉他坐下，往手里塞了双筷子，“这样，陪本君吃完这顿，一会儿详谈修复筋脉的事。”

得寸进尺。

季如骁黑着脸，执筷不动。

宋映瑄惊讶，“魔尊大人，难道你……”

“什么？”

“不会使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