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人总是办案中 第33章 司州 十五

急促的脚步声凌乱无章，一轻一重得在树林里分外清晰。银光一闪，阿若奋力扯着李小蛮一跃，避过攻击。落地之时，李小蛮脚步不稳差点摔下，肩膀的捕快装束已有一片血迹。

“小蛮！”阿若快手拉着她的手往肩头一横，死命拖着人躲到一棵树后，“你怎么了？”

“没事，这针上有麻药！”李小蛮脸色有点白，握刀的手紧了紧。

“这些针太细了，不好躲。如果近身搏斗，你还有把握吗？”阿若细声问道，手探进腰包，拿出一包粉末。

李小蛮点点头，暗暗调息，往左肩位置点了几个穴道，试了试力气，从靴筒中摸出一把轻薄的匕首递给阿若。

脚步声越近，女子低柔的嗓音悠然传来，“齐若语，主人要见你。”

“我跟你走，你会放过我朋友吗？”阿若眸色一沉，声音不大不小地道。

“主人只要你。”嫣红徐徐走到她们附近，一双狭眸没半分情绪，言语间没顾及他人生死的意思。

阿若朝李小蛮点点头，慢慢走出树干的遮挡，把手中的匕首搁在自己的脖子上，“虽然我很讨厌自虐，但……你主人不是要我不死，而是要我毫发无伤吧。”

嫣红眼带鄙夷，勾唇笑她不自量力，“你觉得你能比我的银针快？”

“好歹一起唱过戏，何必那么赶尽杀绝的。你放她走，我可以自愿跟你走。但是如果你伤我朋友半分，我不能保证在你主人面前，我会怎样做。”阿若挑眉，秀雅的面容缓缓绽出笑容。

记忆里略娇憨的面容褪去惯有的和善，配上那双黑亮却淡然的眸子，竟有种清冷。嫣红微垂眼帘，主人确实要她好好地把人请回去，不得有伤。

指间的银针收回，嫣红抬步走向她，“好。我可以放过那个小捕快，但你最好不要使诈。”

阿若微微舒口气，不动声色地道，“嫣红，你肯定不是江湖人。秦治说，行走江湖最重要讲一个字，你知道是什么嘛？”

“什么？”没听清楚她的话，嫣红下意识问道。

距离够了，阿若眼神一变，飞快地挥手把掌中的粉末撒过去，“诈字！”

嫣红没料到她会使诈，不慎吸入些许粉末，瞬间大怒，“齐若语！”

“小蛮——”阿若足尖用力，奋力跃后。嫣红还没反应过来，朴刀已攻至眼前，只来得及抽过手中的剑勉力一挡。

李小蛮凭女子身份当了几年捕快，身手虽然比不上北里等受过特训的刑部官员，但在司州也是能排上名号的。嫣红本就吸入了特制的迷药，几招下来已力不从心，迅速手指挡在唇间，吹出奇怪的音调。

“糟糕，快走！”李小蛮狠狠横劈，把人使劲踢飞，急促回身拉过阿若就跑。两人跃进树林，很快几名黑衣人从树间跃落嫣红身边。

“追！”

阿若的轻功非常给面子地超常发挥，带着因伤而显得沉重的小蛮飞快地在树林飞跃，勉力避过从后而来的银针。

“她到底在哪藏了那么针啊？”跑得气喘吁吁，阿若崩溃地问。“还飞那么快，她果然是鬼吗？”

“傻缺，那是人家轻功好！别管了，逃吧！”李小蛮也很崩溃，肩膀的伤口越发地痛。两人没跑多久，前方传来兵刃相接的吵杂声。两人对望一眼，奋力往那个方向而去。

跃出的瞬间，银光已袭至，阿若咬牙把小蛮往一边推去，没来得及反应，小腿已一阵急痛，“糟糕！”

失控地跌落，阿若只来及看到下方一群打斗的人，刀剑辉映，骇得她从灵魂深处发出惊叫，“啊——”

没有料想中的刀剑落在身上的疾痛，腰间一紧，阿若整个人被旋了一圈，眼前急促晃过很多个模糊的身影，熟悉的气息萦绕。

“怎么是你？”

清冷的嗓音难掩诧异。

阿若抬头，苏子锐清隽的面容带着一丝意外与严峻，剑眉轻皱，发丝微乱，手持长剑，剑身已沾满鲜红。眨了眨眼，耳边清晰地听到周围冷兵器互斗的声响，阿若瞬间回过神，一把抓着他胸前的衣服，“苏疯，嫣红……”

没等她说完，苏子锐神色一凛，飞快地旋身以长剑挡下追击的暗器，扫了她一眼，眸色瞬间冷然，“你受伤了？”

阿若一愣，后知后觉地感到左腿麻痛，弯身摸索着拔出那根比绣花针长的银针，委屈地道，“腿……刚中了招。”

“你可否带上脑子再出门，这针上要是有毒怎么办？”苏子锐眸光森然，低冷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顺手拿过她手中的光亮的银针，他看了眼才放下心。“说吧，这次又惹什么麻烦了？”

黑色的身影晃入眼角，又慌又乱之下阿若竟把苏子锐往身后推，张开手护着他紧张地道，“就是她，嫣红她还没死，她……”

苏子锐挑眉，活那么久头一回被人护在身后，感觉……啼笑皆非。轻嗤一声，眼底却没有惯有的讽意。

原本就混乱的战局因第三方人马加入更显无章，嫣红脚步微乱，不带半分情绪的狭眸在看到目标后涌起杀意，手一扬，数枚飞镖激射而出。

银针也就算了，这些飞镖她到底藏在哪？阿若震惊得眼睁睁地看着飞镖闪至眼前，脑海只有这么一个疑问。

下一瞬，不自量力的人被扯开，飞镖应声被弹开，护着她的人改搂为掌，朝她腰间一推，把人送至身后。

阿若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落在他身后不远处，退了两步稳住身势。苏子锐回头看了她一眼，“呆在那边别乱跑。”

“喔……”阿若乖乖地应道，看到他与嫣红缠斗起来，才有空打量一下四周。她正站在几个凌乱放置的箱子之间，四周打斗的有不少熟人。北里和齐七，小蛮就是被他两人救下，还有大理寺的林子言？他什么时候来司州？等等，与他缠斗的是……

“方守仁？”

怎么回事？那个假方守仁竟然也会武功？她又乱入什么局了吗？

另一边，嫣红方才吸入些许迷药，头有点发晕，短暂交手后趁着对峙的时间略调息。

“你不意外。”

她阴森的目光落在对面的男子身上，这人曾命人带走她的尸体，害她大计差点毁于一旦。如今，看着死而复生的她，那双寒眸没有半分诧异与惊恐。

“断案这么些年，死而复生的凶手亦非罕见。”打从朱家振忽然带人去义庄要葬她开始，苏子锐就觉得有点奇怪，赵家少爷有了新欢还会劳师动众地托上朱家振去要具尸体？所以他才会派人挖坟。没想到还真有情况。“我比较好奇的是，醉海棠与那孙二麻均与你无怨，为何要杀他们？”

这是他一直查不到证据的地方，醉海棠高傲归高傲，但功底出色，在万兴班人缘不算差，毕竟女旦就这么几个，而孙二麻更是戏班打杂，为人贪懒好财，平日小怨惹不少但大恶却也没有。如果不是朱家振此番异常，还真要费一番功夫。

“他们知道得太多。”嫣红偏头道，人太聪明不是件好事。

醉海棠意外看到了主人给她的密令，也知道她的目标是齐若语，所以她才设计孙二麻骗她到后门。彼时她在台上练习，压根没人怀疑她。至于孙二麻的死，有一半是那个女捕快促成的。若不是她查到了些什么，孙二麻也不用死。

“为何尸体要往人砸？”苏子锐理了一下，觉得阿若的确值得同情一下。

嫣红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不是来自首的，长剑指着苏子锐身后的阿若，“让开，她是我主子要的人。”

“我倒是想看看，谁有这能耐……把我的人带走。”苏子锐眸色转暗，嘴角轻扬，隐隐透着杀意。

嫣红眼一眯，前足一蹬，向眼前的人攻去。

阿若离他们的距离不远，把两人的话听了个彻底，基本连起之前的事，“这么说来，醉海棠确实是因我才……”

想起那个老是下巴抬得高高，以眼白来看人，却又老是被她们三言两语气得呱呱叫的女人，阿若心头有点钝痛，哪怕知道自己并非凶手，名为内疚的情绪依然压不下去。

“阿若——”李小蛮忽然尖叫。

黑影晃至，阿若抬目，黑眸沉着，身子微微后仰，借力旋身飞踢。黑影被踢飞，狠狠砸中其中一个箱子，撞翻的箱子被打开，白花花的银子散了一地。阿若愕然，这些箱子怎么跟她在方家密室看到的那些如此像，怎么回事？

冷光骤闪，一柄朴刀从前方而来，直直掠过她的肩膀，插进身后袭击的人，劲道之大让袭击者直接翻飞砸在另一个箱子上，这回撒落在地上的是各式珍宝玉器，均是阿若曾在方家看到过的那些。

“苏子锐！”林子言扫视过来，见状气急败坏地斥道，“你是护银还是护人？”

林子言的态度让阿若侧目，他好像很在乎这些箱子，或者说里头的银子。

为什么？这些不是方家的财产吗？阿若隐隐觉得，这里头，不仅仅是命案那么简单。左脚仍然麻得不能动，阿若被围在箱子之中，有点茫然地看着那个稳稳拦在前方的身影。

嘶嘶声响，阿若无意识地扭头，黑黄相间的条状物体从箱子盖上抬头，像是注意到阿若的眼神，蓦地张开大嘴，略出尖牙上锋利的毒刺与细长的舌。

黑眸瞬间瞪得老大，瞳孔骤缩，尖叫梗在喉咙，恐惧到达峰值后全身每一处都仿佛麻木，整个世界一片寂静，视线之中只剩下朝她而来的锋利。在那一瞬间，阿若的脑海竟诡异地浮现被她深藏的画面。那些她梦寐以求的人与物，那些她曾经的努力与成果……

千钧一发之际，银色的光划破她身边的寂静，瞬息间卷在她腰间，下一刻她整个人被扯着往后。同一时间，带给她无数恐惧的长蛇被银针狠狠钉在箱子上。

世界有弹指间的晃动，视线从黑暗中缓缓恢复，望进一片杀意盎然的暗海。蓦地，视线再度被封印。

“苏……苏疯？”阿若愣愣地唤道，他的气息在身边，他温热的掌心捂着她的双眼，浓重的血腥味熏得她脑门发麻。

“别看……”清冷的嗓音压得极低，隐约有几分嘶哑，仿佛极力忍耐，响在她的耳边，“闭上眼，乖乖地候着。”

明明是熟悉的嗓音，却有种诡异的寒意狂袭，阿若无法抗拒地闭上眼，睫毛扫过他温润的掌心。

“好姑娘。”

耳边是铮铮的剑鸣，阿若记忆里只在最初师傅身边听过，那是……

“大人！”北里诧异看着自家大人弃了长剑，手执银色的金属长鞭。想说点什么，却被他冷厉的眼神一扫，北里咽了咽，有点难以置信地回望那个闭着眼立在不远处的姑娘。

没等北里反应过来，李小蛮会意地抄着朴刀赶到阿若那边。

耳边尽是戛然而止的惨叫，阿若紧张得死命抓着腿边的裙子，不敢张开眼。

她生长于和平盛世，哪怕来到这里几年在外游荡，接触的也是普通百姓，最血腥的事就是看过恶贯满盈的山寨头子于午门被斩首示众。

自觉告诉她不能看，那不是她能看的画面。若是看了，她得付出很大的代价。

“苏子锐！住手，那些都是证人！”林子言气得大叫。

“碍事。”连喘息都不带的淡漠。

不好奇不好奇，她不好奇……阿若默念着，死死地紧闭着眼。不知道过了多久，属于他的气息再度靠近，带着那股血腥气。然后，她的头被抚了一下。

“真乖。”

像是被按了按钮般，阿若猛地睁开眼，触目所及的面容依旧清冷俊秀，平素冷淡的黑眸却染尽狂肆杀意，有种诡异的妖美。“苏、苏疯？”

“嗯。”苏子锐其实很喜欢这个称呼，连嘴角的弧度都比平时真实几分，尾音微微上扬，有种无辜的撒娇强调。他满意地看她眼底清澈，没有一丝应有的恐惧，“怕吗？”

“怕……你没发现我除了你的脸，其他都不敢看吗？”甭管人怎样，这脸还是称得上赏心悦目。阿若老实地道。

“这是什么？”像是不想她太关注四周，苏子锐抬手碰了碰她的脸蛋，指尖沾了些许白色的粉末。

“雄黄粉，”阿若扁了扁嘴，委屈地道，“小蛮明明说擦了就不会有蛇走过来的。”

语气略带控诉，仿佛在她看来蛇比那些七零八落的人更恐怖。

眉宇飞扬，苏子锐微微敛了杀意，把人拦腰一抱，“怕就闭眼。”

阿若忽然被抱起，本就茫然的脑子更懵了，几近听话地闭起眼。

冷眼看着男子抱起人就举步离开，林子言没好气地讽道。“苏大人，撒手不管是你们刑部的作风吗？”

偏头看了他一眼，苏子锐一贯的冷讽，“林大人，皇上既然命大理寺负责追回官银，我等不便插手，你请自便。”

林子言看了一眼遍地的狼藉，暗暗咬了咬后牙槽，哼道，“既然苏大人连日追查都没结果，那么……刑部追不回的，大理寺自当竭尽全力追回，刑部破不了的案子，大理寺也不介意顺道破了。”

苏子锐轻眨眼，清冷的讽意滑过眸底，朝北里使了个眼色。北里会意地带着齐七等人跟上，顺手拉走了一头雾水的李小蛮。

阿若抓着苏子锐的衣襟，不是滋味地哼了哼，小声地问，“切，那么大口气。苏大人，我能问问你们刑部不发的赏银，他大理寺能顺带给吗？”

她现在算是明白了，这案子她没功劳也有苦劳。

北里离得最近，低头忍下喷笑，从刚才一直无法摆脱的寒意仿佛被屏退。

“得空我帮你问问。”

他的音色平稳如常，她手所触及的衣料依然干爽，没有那种滑腻的湿漉感，却依然带着很重的血腥味。

苏子锐走得平稳，晃得阿若还是有点迷糊。脑海自发地转着很多零散的片段，官银是指那几个箱子？可是那明明就是方家的东西啊，说起来……当日秦治押送的也是差不多的箱子。

这里面有什么关系？以秦治的性格，在她有事的情况下还忽然离开也不对劲。苏子锐跟秦治……他们之间是不是有她不知道的联系？

垂目安静了一下，阿若忽然抬头看着他，脱口问道，“苏大人，刚刚……你是护银还是护人？”

脚步一停，苏子锐低头看着怀中的姑娘，寒眸影出她的面容，唇角轻勾，“你说呢。”

哈……这可不好说。

有缘的人总会相遇，无论是怎样的情景……嗯，虽然大家都不想见面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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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司州 十五